自從那日遇見皇帝後,雲芯就再也沒有去過那里。
別人不知,她是最清楚的。一件小事,放在皇宮這個大染缸里,也能被有心人吹成滔天巨浪。
時時小心,處處戒備,這是雲芯的處事原則。
不管皇帝怪罪與否,那個地方都不能再去了。
可是,許多事不是躲開就可以萬無一失的,三天後,她就接到了皇帝親下的旨意。
當馮德貴帶人來找到她的時候,她還以為賣畫的事捅了簍子,又要遭受一頓皮肉之苦。
「小丫頭,沒看出來,你還挺有手段的。」馮德貴一臉諂笑,襯著油光滿面的臉孔,顯得滑稽異常。
雲芯默默收拾了東西,本不想多生是非,終是忍不住,問︰「皇上有說原因嗎?」。
「這我倒不知,皇上給的差事,做奴才的怎麼敢問東問西?」馮德貴模了模下巴,一雙綠豆眼不停地在雲芯身上打量︰「皇上今兒能命你伺候淑妃娘娘,以後就能讓你近身伺候,什麼時候得勢了,千萬別忘記馮公公我。」
雲芯自是听出他話中之意,對于這種阿諛奉承的奴才,她見怪不怪,每個人都想能有份好的前程,提前鋪路,也未嘗不是一個好法子。但她並無飛上枝頭變鳳凰的意願,只想安安穩穩度過十年,等待出宮,所以,她故作不知,敷衍了事︰「雲芯多謝公公厚愛。」
馮德貴臉色有些不悅,一甩手中拂塵,冷冷道︰「姑娘請吧。」
雲芯低下頭,故意不去看馮德貴,走出西庭所的一剎那,她突然渾身一冷,一種仿佛被毒蛇纏繞上的感覺,使她莫名有些不安。她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就這一眼,讓她結下了此生最大的仇怨。
朱琳站在門欄邊,一動不動地望著她,眼中嫉妒的烈火,仿佛能將人焚燒成灰。
她匆忙回頭,對剛才見到的,並不是很上心。
做了二十年的主子,她見過艷羨的目光,崇敬的目光,愛戴的目光,甚至……同情的目光,可是,她沒見過嫉妒的目光,如此決絕、深刻、強烈的嫉妒。
來到一座庭院里,馮德貴向一旁的小太監交代幾句後,便離開了。
大約一炷香時間後,掌管**宮女分配的人來了。
雲芯抬頭一看,呆住了。
前來的人,竟然是柔蘭。
「她就是皇上欽定的人?」柔蘭轉向一名小太監。
「回柔蘭姑姑,是的。」
柔蘭轉過頭來,仔仔細細打量了她一番。不知為何,她竟對眼前這個瘦小的宮女有種莫名的好感,追其源頭,卻始終想不通。
「既然做了淑妃娘娘的人,就要好生伺候,回報皇上的一番心意。」柔蘭看著她,溫聲道。
雲芯听了她的循循善導,不由暗嘆。果然一點沒變,不論做什麼事,永遠一絲不苟,就因為她的認真,慈寧宮相伴十年,她才可以懶散無憂,凡事不愁。
來到淑妃寢宮淑月宮外,柔蘭命她等候在外。
無聊的等待中,她忍不住抬頭審視面前這華美的宮殿。奢侈的裝潢,富貴的擺設,白玉的台階……一切,當重新得見後,就仿佛一場夢,從前的公孫慧,永遠都不會想到,有一天,自己會站在這九重宮闕外,以卑微的身份,屈膝人下。
「唐雲芯,淑妃娘娘傳你進去。」恍惚中,傳來柔蘭的聲音。
她慌忙收回視線,掩藏住眼底蒼涼的神色。
柔蘭剛從寢殿走出,就看到眼前這樣一幅場景。稚幼的宮女,以她包含滄桑的雙眸,遙看面前這座華美宮殿。不同于一般宮女,她的眼中沒有艷羨,沒有期望,更沒有贊嘆,有的只是浮華落盡後,徒留的塵埃,不悲不喜,不哀不怒,那眼神,像極了太皇太後,那個聰慧沉靜,卻悲涼孤寂的女子。
看到柔蘭一臉驚詫地望著自己,雲芯就知道,自己犯下了一個大錯。
實在太不小心了,因為一時的感嘆,就忘記了自己當下的處境,她不由得深深自責。
為了彌補過錯,她又立馬恢復一臉卑微,邁著緊張的步子,跟在柔蘭身後,進了宮殿。
柔蘭長舒口氣,她以為自己又見到太皇太後,那麼相像,一顰一動,仿佛太皇太後重生。可現在,她知道那不過是自己的幻想罷了,也許是相伴時間太長,她總是忘不了公孫慧的每一個表情。
雲芯也松了口氣,差點就讓柔蘭瞧出什麼,幸好她反應快,沒露出端倪。
進了內殿,柔蘭就走了。
雲芯站在內殿中央,忍不住猜想起皇帝的心思來。
當今帝王,是先帝的第四子,名為龍君佑。
曾經,她還是皇太後時,很少與皇子們來往,先帝的兒子,大多年長于她,可見了她,偏偏還要恭敬跪拜,稱她一聲皇祖母,她覺得尷尬非常,時間久了,她就能避則避,不到萬不得已,不與眾人相見。
那時,龍君佑尚年幼,她對他的印象,實在微薄的可憐,如今少年有成,恐怕面貌也有一番巨大的改變。
三日前老槐樹下,兩人只不過見了一面,對她來說,甚至一面都沒見過。當時她低著頭,皇帝的樣貌,她是半點沒瞧見。她怎麼也想不通,皇帝為何突然決定,要她前來伺候淑妃,皇宮中宮女千千萬,沒道理偏偏就挑中她。她越想越亂,枉她活了二十幾年,竟然連比自己小八歲的皇帝的心思,都猜不通透。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時,一個清脆的聲音從一旁傳了來。
「雲芯,喜歡這里嗎?」。
她心中一震,猛地轉過頭去,便看到一張美麗的面龐,靈秀中透著一絲淺淺的嬌媚。女子身著大團牡丹花式的宮裝,優雅華貴,卻不失溫和,她剛一開口,聲音就和三日前,老槐樹下听到的女子呼聲,聯系到了一起。
原來她就是淑妃。
淑妃年約十八,身份雖然高貴,卻不端架子,雲芯慶幸自己被指給了她。說起來,在宮里做事,有個好主子,比什麼都強。
「雲芯,不必太拘束。」淑妃親和地牽起她的手,指了指身邊的侍女︰「這是雅秀,你們今後好好相處。」然後又像想起什麼,匆匆丟開她的手,轉身向內室而去,一邊走,還一邊喃喃道︰「皇上今晚要來,我得想想穿什麼好……」
(親們要給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