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竹和玉楓也是滿腦子糊涂,皇上做事向來心中有數,何曾露出今日這般迷惘的神情?心中雖疑惑,卻也不敢亂猜。
龍君佑也覺得自己很奇怪,他自認心中對江彩繡並無好感,可那晚又實實在在曾與她顛鸞倒鳳,更奇怪的是,當時的感覺,他竟然記得一清二楚,仿佛在自己身下的承歡的那具軀體,亦是自己向往了許久的。
女子的肌膚細滑如瓷,長發如綢,玲瓏有致的身軀,妖嬈惑人。黑暗中,他腦子一片空白,唯一想做的,就是佔有身下的那個人,與之緊緊結合。
那時,她似乎有些反抗,雖然沒有說話,但他卻可以清晰感覺到她內心的悲哀,他吻上她的面頰,她的眼她的唇,冰涼的淚水落在舌尖上,那樣苦澀。
他生怕傷了她,動作越加小心,然而到後來,她卻變得如此主動,熱情如火,明明想憐惜她、愛護她的,卻忍受不住她的**,與之一次次墮入的深淵……
為什麼會如此?昨夜的纏綿,幾日想起來,卻令他百般痛苦。
他自認為不是個專情的皇帝,可自打決定冊封雲芯為妃後,他就打算做個專一的丈夫,像一對尋常夫妻般,和她白首偕老,一生一世一雙人。
可他……終究還是沒有做到。
心中泛起不可抑制的愧疚感,堂堂九五之尊,竟然會覺得有負于人。
記得半夜醒來,于昏暗的燭火下,看到那一床凌亂,以及錦緞上鮮紅刺目的落紅時,他心中涌起的那種絕望,幾乎將他溺斃。
到底是虧欠了她,他幾乎可以想象得到,她听到這個消息時,臉上露出的那種失望,只是想一想,就覺得心痛無比。
這幾日還是不要去見她了,見了她,他該說什麼呢?
相見不不如不見,等到封妃典禮那天,他再找她道歉吧。
「你們下去吧,有任何消息,記得前來稟報。」龍君佑疲憊的揮揮手,玉竹玉楓道了聲「是」,雙雙退下。
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
自從進入秋季後,天氣就變得越來越寒冷,雲芯裹著羊駝毛的小襖子,捧著手爐在偏殿看書。龍君佑好幾日都沒再來過了,心中雖有失落,但又覺得,這樣未嘗不好,若是見了面,她心中羞愧,不知會說出怎樣的話來,到那時候,一切就真的不可挽回了。
妙雯卻不像她那樣安定,龍君佑多日不來,她心中焦急,就怕屬于雲芯的聖寵,被江彩繡給搶了去。
雲芯見她晃來晃去,總是每個消停,不由得放下書道︰「妙雯,你可是無聊?」
妙雯見她說話,連忙湊過去︰「姑娘,你怎麼還能這麼鎮定,皇上已經好幾天沒有來過了,定是那江昭儀亂吹枕邊風,一個人把皇上給霸佔了。」
雲芯故意唬著臉,道,「我看你時閑得慌,沒得瞎說,什麼枕邊風,叫人听去免不了又是麻煩事。」
妙雯吐了吐舌頭︰「我不亂說就是,可……可皇上確實好幾天都沒來了,剛好前幾日又是江昭儀侍的寢……」頓了頓,妙雯湊近她耳邊輕聲道︰「我听說,皇上這幾日派人頻繁進出景福宮,若不是那江昭儀使了什麼手段,皇上不來姑娘這里,卻反倒關心起那個江彩繡了。」
龍君佑派人去景福宮?雲芯失神地盯著手里的書,明知不該有抱怨,可心中還是忍不住一陣酸澀。
「無妨,去就去吧,也不見得能有什麼事。」若龍君佑真的對江彩繡有了情意,也未嘗不是好事,江彩繡圓了心願,獲得了皇帝的愛戀,那她出宮的願望,應該也可以實現了。
「什麼無妨,姑娘你也太大方了,她搶的可是你的丈夫,不是別人啊」妙雯憤憤道。
丈夫?龍君佑是她的丈夫?
是啊,她是他的女人,他自然就是她的丈夫,但他又何嘗不是其他女人的丈夫?她若存了獨佔他一人的想法,那就是妒,可自私又怎樣?她不認為這是錯。走到今天這一步,她從不後悔,就算最後不能在一起,那也只能怪她與他之間的情意不夠牢固,與天意無關。
「唉,姑娘你就是太好心,以後你就後悔了。」妙雯見她還是一副不急不緩的樣子,知道說再說也沒用,悵然一嘆,竟比雲芯還要煩惱。
「你要是覺得心煩,就與我下一盤棋,如何?」雲芯建議道。
「下棋?」妙雯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她︰「姑娘,你的心態真是太好了,這個節骨眼上還有心情下棋。」
「那要怎樣?你不是說過,船到橋頭自然直嗎?就讓我這小舟繼續隨波逐流一陣吧。」雲芯打趣道。
見她並不十分傷心難過,妙雯放下心來,同意與她下一盤棋。
棋至一半,窗外刮起狂風,本來還算亮堂的天空,眨眼間就被濃墨般的烏雲覆蓋,天空漆黑一片,白晝如夜。
景福宮中,江彩繡坐在正殿首位,一旁坐著丹婕妤,另一旁坐著淑妃。
這兩人無非是前來道喜的,可听丹婕妤的口吻,卻不怎麼和善,淑妃喜歡扮老好人,只由著丹婕妤在一旁說,她一言不發,只看熱鬧。
「看來彩繡姐姐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了,皇上終于來了一次景福宮,真叫人羨慕。」丹婕妤說著,眼楮去看對面坐著的淑妃。
不管淑妃現在如何,畢竟還是四妃之首,曾經也受過隆恩,皇帝對她的感情不一般,說不準哪天就重獲聖寵,再次雄踞後宮。江彩繡知道淑妃的本事,也知道她的心性,與她作對沒有好處,于是將目標轉向了丹婕妤。
「丹妹妹這話說得可就不對了,皇上雖然來過一次景福宮,可這幾日政務繁忙,好多日都沒有再來過了,何來羨慕一說?」頓了一頓,又做一臉了然道︰「這也難怪,皇上就是清閑的時候,也從來沒有去過妹妹那里,通常都是去朝暉殿,那里比妹妹的宮殿可要舒服百倍呢。」
丹婕妤一听,臉上立刻有些掛不住,又看了看淑妃,卻見她一點要幫自己說話的意思都沒有,只要硬著頭皮道︰「彩繡姐姐說的是,朝暉殿的確比我那里好上百倍,不過,姐姐的景福宮也沒有好到哪里去,皇上就算不去朝暉殿,日日批閱奏折,也不願再到姐姐這里來。」
丹婕妤好口才,只一句話,就戳到了江彩繡的痛處。她說的沒錯,自從那日侍寢過後,他就再也沒有來過她的景福宮,好似這里是多麼可怕的地方一樣,只派人前來問話,自己卻從來不露面,想到這里,江彩繡心中不禁一陣黯然。
見江彩繡無話可說,丹婕妤更是氣焰囂張,「那唐雲芯馬上就要封為雲妃了,听說皇上對她寵愛甚深,前些日子,竟有奴才見到皇上背著那唐雲芯,從梅山山道上下來,這可是多少人想都想不到的榮寵啊妹妹我就弄不明白了,皇上對唐雲芯溺愛至此,又怎會突然招幸彩繡姐姐,莫不是你從中耍了什麼手段吧?呵呵呵,姐姐的臉色怎麼那麼難看,妹妹我只是說說而已,你何必當真呢?」丹婕妤掩口譏笑,嘴巴不饒人,眼楮同樣犀利無比,之一瞬間,她便在江彩繡眼中看到了驚恐與不安,雖然很快掩飾過去,卻還是被她捕捉到了。
「丹妹妹真會說笑,姐姐我若真耍了手段,早就冠寵後\宮了,哪里還會在這里被妹妹埋汰。」江彩繡略為不自在道。
丹婕妤故作驚慌,連忙道歉︰「哎呀,你看我這嘴,就是不會說些好听的,讓彩繡姐姐心中難過了。」
江彩繡冷笑一聲︰「無妨,妹妹也是可憐人,雖晉升了婕妤,皇上依舊對你不理不問,心中有氣也是難免的,姐姐理解你。」
丹婕妤面色陡變,江彩繡說的,又何嘗不是她心中之痛,江彩繡好歹還有過一夜侍寢,可自己呢?連伺候皇帝穿衣月兌襪的資格都沒有,在座三人,只有她是最悲哀的。
但她向來心性頗高,又怎能甘心受辱,被江彩繡譏笑,當下平復心境,展顏道︰「彩繡姐姐說的是,妹妹心中確實不平,但妹妹年紀還輕,等上一兩年也不是不可以,待皇上哪日發現了妹妹的好,或許還會多多彌補妹妹呢。」
「哦,是嗎?那就祝願你早日夢想成真。」江彩繡面帶譏嘲道。
丹婕妤假裝看不見,欣然接受︰「借姐姐吉言,待哪日妹妹承了聖恩,定然不會忘記姐姐的恩德的。」
江彩繡越听心中越不痛快,巴不得這個丹婕妤早早離開。
這時,一只默不作聲的淑妃開口了︰「不如丹妹妹先回去,這天眼看著就要下雨了,淋壞了身子就不好了。」
丹婕妤見淑妃開口,自己不好拒絕,猶豫半晌,還是決定離去,淑妃畢竟是自己本家的姑姑,雖然之前自己冤枉過她,但這事皇上從來沒有明說過,想來淑妃還不知道,這會兒開口讓她離去,沒準是打算自己留下來對付江彩繡,想到這里,丹婕妤立刻釋然,向淑妃行了一禮,便離開了。
待丹婕妤離開,淑妃似笑非笑道︰「被說中心事,不開心了?」
江彩繡抿著唇,臉色很不好,卻還是回道︰「這個丹婕妤欺人太甚」
淑妃不急不緩道︰「放心,這個女人不會有多大作為的。她陷害本宮的賬,本宮總有一天要找她算清楚。」
江彩繡從座位上走下來,踱步到窗前,遙望著德陽宮與朝暉殿的方向,喃喃道︰「他開始懷疑我了,我或許不該這麼做。」
身後,傳來淑妃冷冷的聲音︰「怎麼?你後悔了?」
「後悔?」江彩繡伸出手,尖利的指甲,摳下窗欞上的一塊木屑︰「為了得到權力與他的愛,我什麼都不在乎,談何後悔?」
「那你還擔心什麼?」淑妃慢慢站起身,與她並肩而立︰「知道這件事的奴才,我都替你處理掉了,李代桃僵的事情,除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沒有第三個人知道了。」
「那又如何,看皇上的最近的舉動,似乎要把我這個人徹底忘掉一樣,他不來景福宮,我之前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就算用唐雲芯代替已非完璧之身的我瞞過皇上,又能有什麼用呢?」江彩繡縴眉緊鎖,眼中閃過一抹痛色。
「這樣你就放棄了?」淑妃挑眉,「依我看,你的勝算比唐雲芯要更大才是,畢竟,所有的主動權都掌握在你的手里,皇上再喜歡唐雲芯,她也不過是個奴婢,就算封了妃,榮寵也不會長久。盛極必衰,這個道理,我想你應該明白。」
听了淑妃一席話,江彩繡的眉目漸漸舒展開,「淑妃娘娘說的是,盛極必衰、物極必反,皇上愛她愛得太深,容不得她一絲的不忠,這樣反倒容易心生芥蒂,彼此懷疑,兩人的感情一旦出現裂痕,便會就此分崩離析,再也無法愈合。」
淑妃撫掌笑道︰「正是這個道理,昭儀看得可比本宮清楚。」
「娘娘過獎了,正因為有娘娘的幫助,彩繡才能一切順利。」
「江昭儀,在本宮面前,你就不要掩飾了,你連你的好姐妹唐雲芯都能利用,又怎會真的感念本宮?」淑妃冷睨她一眼,繼續道︰「本宮倒也沒指著你感念,之所以幫助你,不過是本宮的私心罷了,本宮看不得皇上與別的女子恩愛。」
江彩繡奇道,「既然娘娘看不得皇上與別的女子恩愛,又為何要幫助我?難道,娘娘看得慣我與皇上恩愛嗎?」。
淑妃輕哼一聲,笑得冷徹︰「你莫要誤會,本宮不是不嫉妒你與皇上在一起,而是因為你永遠也不會有唐雲芯的本事,能夠俘獲皇上的心。皇上永遠不會愛上你的,既然不愛你,又談何恩愛?」
「娘娘說的是。」江彩繡的視線微微有些不穩,雖然淑妃的話不好听,但又何嘗不是事實?
「記住你的身份,不要抱不切實際的幻想,否則,你連獲得皇上寵幸的機會,都要失去。」淑妃看也不看她,淡淡說了一句,,便轉身走出大殿。
「我會成功的。」江彩繡依舊站在原地,尖利的指甲,在窗欞上留下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劃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