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聖旨時,江彩繡還未入睡。
她自然是睡不著的,沒有得到消息以前,她怎能放心?這一步走的究竟是對是錯,她自己也分不清,但她必須要去賭,這樣才能平息心中的憤恨和妒忌。
傳旨的太監傳完聖旨後,就匆匆而去,江彩繡听說要去冷宮,渾身的力氣立刻像是被抽干了一樣。不偏不倚,正好在這個時候傳旨,一定是刺殺雲芯的幾乎失敗了,皇帝下令所有人前往冷宮,是想找出這個幕後主使吧。不論唐雲芯用了什麼辦法,讓皇帝察覺到這件事,總之,她不能輸,在沒有得到她想要的一切前,她絕對不能輸。
梳妝,插簪,描眉,涂紅,即便是去冷宮那個地方,她也要以最尊貴的樣子出現。
一路上,她都在想,要怎麼為自己辯駁,怎麼打敗唐雲芯,怎麼保住自己的地位,保住皇帝對她最後的一點信任。
一步步接近冷宮,信心卻越發堅定,她一向是驕傲的,就算危機近在眼前,她可以保持一份從容淡定。她會贏的,會將他人從自己身上奪走的一切全部奪回來。
從出生起,自己就是不被人重視的,母親在江家的地位,甚至不如大娘身邊的一個丫頭,她無數次見到娘躲在沒人的地方偷偷哭泣,哭完了,還是如從前一樣懦弱可憐,後來,大娘和母親吵了起來,她看到後,趁著四下沒人,將那女人推下了樓梯。
那女人昏迷了三天三夜,後來還是死了。再後來,母親被扶為正室,從出生後一直將她忽視的父親,這才注意到自己。從那一刻起,她終于明白,命運不是注定好的,想要的東西,只有去爭才可以得到。
快到到冷宮的時候,江彩繡與萍美人無意中踫到一處。
「江昭儀。」萍美人快步走了上來,與她並肩而走。
「原來是萍美人。」江彩繡淡淡道。
「江昭儀可知道皇上這次喚我們去冷宮,到底是為了什麼嗎?」。萍美人一邊走一邊問道。
江彩繡自然是知道的,可她必須裝作不知道,宮中之人,想來薄情寡義,萍美人想來也是恨極了唐雲芯,可她何嘗不是恨極了自己?很多事情,只能一個人埋在心里,誰都不能誰,即便曾經有淑妃相助,但她今日重獲帝寵,還不一樣要與她劃清界限。
這些人都是愚蠢的,今日的太平安寧,不代表一世太平安寧,不將權利與皇帝的心牢牢抓在心里,失寵的一日,不久就會重新上演。
「去了就知道了,想那麼多做什麼。」事已至此,她反倒不害怕了。
萍美人不知是不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竟然比她還要緊張︰「這都深更半夜了,冷宮那地方,又不是什麼好去處,皇上難得這樣反常,就怕要出事。」
淡淡瞥了眼身邊的萍美人,此女一向驕橫跋扈,平日里一直沒有把自己放在眼里,如今倒是一副熱情活絡的樣子,難道因為听說皇帝去了次景福宮嗎?呵呵,雖然皇帝沒有踏過景福宮的大門,卻實實在在給她帶來了好處與榮耀,僅僅這一點,就夠了。
忽然萌發一個想法,她轉頭飛快看了眼身旁的萍美人,突地停下腳步,「哎呀,我的玉佩。」
萍美人同她一起停下腳步,詢問道︰「江昭儀,怎麼了?」
「我的玉佩掉了,那可是皇上專門賞賜我的,絕不能丟,快幫我找找」江彩繡拉了萍美人一把,急切地彎身模索著。
「好,你別急,我與你一同找。」萍美人取過侍女手中的燈籠,在蜿蜒的石子小路上探尋起來。
江彩繡趁她不注意,將衣袖中的玉佩扔到了她腳邊的草叢中,然後繼續彎腰找尋。
過了一會兒,萍美人在另一邊找完,剛轉過身準備在這邊找時,突然發現草叢中躺著一塊瑩潤的玉佩,撿起來一看,玉佩通體瑩綠,中間雕刻著一枚翠綠的蓮花,一看便價值不菲。
這時,江彩繡還在另一邊找著,口中亦焦急地對她說著︰「這玉佩絕對不能丟,皇上曾說我淡雅素淨,如蓮花一般清潔,故贈我這枚玉佩,意喻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皇上的一番心意,我定然不能辜負。」
本來萍美人是真心要幫她尋找玉佩的,听她這麼一說,心中無端地厭惡起來,手中的玉佩仿佛燙得灼手,恨不得立刻將它砸成齏粉,狠狠咬了咬牙,終是將玉佩揣入袖口,假裝從來沒有見過。
「江昭儀,你確定是掉在這里了嗎?」。萍美人不動聲色地問道。
「我也不知,感覺應該是掉在這里了,皇上賜給我的東西,我時時刻刻都帶在身邊,不敢大意。」
「是嗎?」。萍美人在心底冷笑,站起身,故作惋惜︰「江昭儀也不太著急了,總之是掉在路上了,差個奴婢沿路回去找找就是,這麼晚了,應該不會有人撿走。」
江彩繡失望道︰「也罷,不找了,趕緊去冷宮吧,去得晚了,皇上怕要著惱。」
萍美人嫣然一笑,繼續與她並肩而行,只是一路上,她不再多話,神色也顯得落寞許多。萍美人見她這樣,心中甚是暢快,可惜只是一塊玉佩,若是能將她的地位與恩寵一並搶來就好了。
兩人一路默然無語,因為中途發生丟失玉佩意識,故而兩人是來的最晚的。
先來的嬪妃,已經由一位掌事嬤嬤開始搜身,看到這一幕,江彩繡心中半是驚恐半是驚疑,幸好自己有先見之名,將那玉佩用計轉移到萍美人的身上,若她沒那私心倒也罷了,誰讓她偏偏昧了自己的玉佩,活該她倒霉。
搜到江彩繡身上的時候,雲芯隔著遠遠的距離,目光如火,緊緊盯著她。當嬤嬤轉身回稟皇帝無異的時候,她幾乎要沖出去,讓那嬤嬤重新檢查一遍,終究,她還是忍住了。
還剩一個萍美人,管事嬤嬤走到她身前時,她似有有些扭捏,不願意讓嬤嬤搜身,觸踫到龍君佑陰厲的目光時,才老老實實伸展雙臂,任由對方搜身。
不想讓人搜身的原因很簡單,自己私藏的那塊玉佩,她不想讓江彩繡看到,莫說是被發現後有多麼尷尬,今後相處,她必然也要處處針對自己,雖然和江彩繡接觸不多,她卻深諳她的心性,別看她表面謙和溫順,卻是個心機頗深的主,睚眥必報,自己今日得罪了她,今後的日子定然不好過。
可是,搜身的命令是皇帝下的,她就是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拂逆皇帝,也怪自己遇事沖動,不多加考慮,就昧了江彩繡的玉佩,就是被她記恨,那也是咎由自取。
正在後悔時,突然听那嬤嬤叫道︰「皇上,有枚玉佩」
「拿過來。」
萍美人又驚又羞,回頭去看江彩繡,卻見她對著自己涼涼地笑,並非是自己預期中的憤怒,不由得感到奇怪莫名。
「大膽賤婦,還不跪下」還沒等萍美人回過神,就听龍君佑一聲歷喝,嚇得她腿一抖,不由得癱軟在地。
「啪」
翠綠的玉佩,被用力擲在她的面前,蓮花的一片花瓣被摔碎,跌碎在青石板上,殘缺不全。
「皇上,這是……」萍美人抬起頭,不解地看著皇帝,難道他看出來這枚玉佩是他賞賜江昭儀的?就算自己偷拿了玉佩,皇上也不至于如此憤怒啊。
「還敢狡辯」龍君佑恨聲道,轉身踢了那太監一腳︰「你來說你來跟她對峙」
那太監連忙爬到萍美人面前,失去耳朵的創口還在汩汩流著血,淌了滿臉都是,夜晚看來,極是駭人。
萍美人嚇了一跳,指著他顫聲道︰「你……你……你是誰?」
「美人怕是不認識奴才,但奴才認識您手里的玉佩。」
「玉佩?什麼玉佩?」萍美人直覺不妙,卻始終沒有想通問題出在哪里。
「您要殺唐雲芯,所以給了奴才一枚玉佩,說是事成之後,玉佩就歸奴才了,期間,您用另一塊相同的玉佩所為信物,向奴才傳達命令,這些您不會不承認吧?」
「狗奴才,我何時說過要殺唐雲芯了,你少血口噴人」萍美人向來驕橫慣了,听到有人污蔑,當場就怒罵出聲。
龍君佑臉色不好,厭惡地看了眼萍美人,語氣冰冷︰「閉嘴你既然敢做,怎的卻不敢認?事實擺在面前,容不得你狡辯。」
萍美人臉色如雪,听龍君佑的口氣,似乎認定她就是凶手,連忙跪倒叩拜︰「皇上,臣妾冤枉,這玉佩不是臣妾的,是江昭儀的,臣妾沒有指使過人前來殺害唐雲芯,皇上明鑒」
「不是你的?」龍君佑陡然揚高聲調,「不是你的怎會在你的手中,難道你想說,是江昭儀陷害你嗎?」。
萍美人拼命點頭,哭喊道︰「皇上英明,這肯定是江昭儀的詭計,她陰謀敗露,就拿臣妾做替死鬼,臣妾是冤枉的,她才是真的的凶手,是她,不是臣妾啊」
「江昭儀,她說的可是真的?」龍君佑轉向江彩繡,語調雖冷厲,卻听不出半分責怪之意。
江彩繡泰然自若道︰「臣妾來此之前,確實是丟了一塊玉佩,當時跟隨臣妾而來的婢女,都知曉此事,對了,萍美人也是知道的,她還幫臣妾找了好一會兒呢,臣妾來遲的原因,也正是因為如此。」
萍美人一听,霎時間什麼都明白了,一切都是江彩繡計劃好的,什麼皇帝賞賜的玉佩,什麼青蓮高潔,全是騙人的她的目的,只是為了嫁禍自己,讓自己成為她的替罪羔羊
心中的恨意連綿不絕,萍美人恨不能上前撕咬她的血肉,「江彩繡,你好毒的心,你連你的好姐妹都不放過,更何況是我那枚玉佩,根本不是皇上賞賜給你的,而是你殺害唐雲芯的罪證」
「萍美人,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可不記得,什麼時候給過你玉佩啊。」說著,傳向身後的幾名婢女︰「你們可以為我證明,我到底有沒有給過萍美人玉佩。」
幾名宮女紛紛搖頭,萍美人想說什麼,卻被江彩繡柔柔打斷︰「萍美人一定不服,認為她們都是我的人,肯定听我指示回答,那麼為了讓萍美人能夠老實認罪,不妨再問問她們,她們可都是萍美人你宮里的奴才,肯定不會幫著我的。」說完,走到萍美人宮中的兩名侍婢前,問道︰「你們是跟著我和萍美人一起來的,路上我到底有沒有給過萍美人玉佩,你們實話實說。」
兩人對視一眼,都輕輕搖頭︰「沒有。」
「你……這是你的陰謀,是你陷害我的,我只是私藏了你的玉佩而已,這件事跟我無關」萍美人幾欲發狂,一把抱住龍君佑的雙腿,叫道,「皇上,臣妾是冤枉的,臣妾沒有罪,您要相信臣妾,臣妾真的什麼都沒做」萍美人嘶聲厲喊,那聲音尖銳的可怕,像是指甲騷刮著大理石地面一樣,听在耳中極為難受。
龍君佑臉色越發陰沉,一腳踹開萍美人︰「賤婦,事到如今,你要狡辯。來人,將此犯婦帶下去,杖責五十,貶至西庭所為奴,無朕旨意,終身不得離開」
萍美人陡然癱軟在地,連坐都坐不起來,淑妃看不下去,畢竟是萍美人和她同出于公孫家族,況且她深知萍美人是被江彩繡陷害的,以她心性,斷不會做出秘密謀害唐雲芯這樣的事情。
「皇上,五十杖下去,公孫萍定然沒命,不知皇上可否看在臣妾的面子上,將杖責減少三十,改為二十杖?」
龍君佑也是一時氣糊涂了,怎會不知五十杖下去,會有怎樣的後果,既然淑妃出面求情,他正好順著台階下,也算給她一個面子︰「也罷,就杖責二十吧,如此心如毒蠍的女人,朕再也不想見到,來人,立刻將這毒婦帶下去」
「不不要啊皇上臣妾真的是冤枉的,臣妾真的冤枉啊,皇上」萍美人的哭喊聲漸漸遠去,周遭又恢復為一片死氣的寂靜。
雲芯冷笑幾聲,不再去看那邊的一切,轉身回房。
多麼熱鬧的一幕啊,百轉千回,高潮迭起,最終還是以平靜落幕。
是自己小看了江彩繡,這一回,是她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