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下診金,雲芯立刻關門大吉。並不是她認為自己有了這一錠金子,就可以坐吃山空,從而不用勞動,只是她認為龍承軒此番前來,必然又要事告訴她。
果然,在兩人獨處之時,龍承軒臉上露出一種近似乎壓抑的神色,長吐了口氣,道︰「你有危險了。」
听到他這一句帶著沉重口吻的話語時,雲芯第一反應竟是笑了出來︰「怎麼?剛才王爺還說自己有危險,現在就變成我又危險了?」
「我說的是實話,無半分欺騙之意。」
他臉上嚴肅的表情,以及鄭重的口吻,令雲芯不得不重視。無風不起浪,空穴不成風,就算沒有他說得那麼嚴重,只怕也是不小的麻煩。
略微思索,雲芯問道︰「確定嗎?」。
隨手為自己倒一杯茶,龍承軒把玩著茶壺的手柄,目光透出些微的冷凝︰「十成沒有,總有九成的把握。」語聲一頓,忽而抬起頭,沉沉望著她︰「這批人,是朝廷派來的。」
雲芯心中狂跳,朝廷的人?龍君佑不是才來過這里嗎?明知道她的心意,卻為何又要派人前來?心中百轉千回,但潛意識卻告訴她,這批人,定然不是龍君佑派來的。
龍承軒接下來的話,立刻證實了她心中所想︰「他們身上帶著手諭,卻並非皇命。」
不是皇命?那是誰派來的?詫異的望向龍承軒,心中的某個想法已然呼之欲出。
龍承軒點點頭,「沒錯,你猜得很對。」
雲芯可不為自己能夠才準這件事而感到高興,逃離皇宮四年,她以為自己早已經與那個地方月兌離了干系,沒想到卻是剪不斷理還亂,這人事紛紛擾擾,始終都無法真正擺月兌。抬手間,已然將龍承軒倒滿茶水卻並未飲下的茶杯舉起,一飲而盡,茶是今年的新茶,略帶清甜,可落入喉間,卻帶著微微的苦澀︰「我都已經遠離那里了,她們為什麼還不放過我?我根本無意爭寵,只想過最平凡的生活,地位尊榮,我全部拱手相讓,她們還要如何?」
手指漸漸收緊,握著杯子的指節,隱隱泛著清白。無論遇到什麼事,她向來鎮定自若,很少會有這般激動失態的時候,望著她隱約泛著猩紅的眼,龍承軒急不可查地搖了搖頭,緩聲道︰「怎麼事到如今,你卻還是不明白,你自認無罪,可你曾經的身份地位,你如今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就是自己最不可饒恕的罪,選擇逃避是沒有用的,只有面對。」
雲芯苦笑︰「難道我這一生,都無法拋卻過往了嗎?」。
唇角溢出一絲笑,听似輕松,卻也一樣的沉重︰「有些事情,是上天早就注定好的,正所謂命運天定,不可扭轉。若想逆天改命,何其難也」
任誰也想不到,那狂妄驕縱的王爺,竟也會如此頹靡說出這樣一番宿命論來,外人听來或許好笑,但雲芯卻沒有半點笑意,心中那本就沉重的心思,卻他這一樣一句話,擠壓得更為沉痛。
她是公孫慧,上天注定她要一輩子留在宮里,與皇宮有著千絲萬縷且斬不斷的聯系,就算是換了身體,成為了唐雲芯,她的命運還是無法改變。攤開手掌,望著掌心的紋路,之前她並非仔細看過,偶有一日閑暇時,她將手心展開,細看上面的紋路,兩道深深的線將細白的掌心一分為二,一條深而短,一條淺而長。這是屬于公孫慧的命格,卻沒想到,竟然再次從另一具身體上,看到了同樣的紋路。
龍承軒說得對,很多事情,不論對錯,只分是非。不論這一次,是誰想要對付自己,她都不能坐以待斃,如今的她,有自己要保護的人,又自己牽掛的人,她若不堅強起來,誰來替她珍惜她所重視的人呢?
思緒翻飛間,低沉的嗓音再次傳入耳中,仿佛自言自語般的散漫,卻令雲芯悚然一驚。
「他們在打探一個孩子……目標似乎並不是你。」他目光一斜,落在她依舊緊攥茶杯上的手指上,出口的話,有些殘忍︰「你要做好準備,他們想要的,只怕是駱羽的命。」
身體,不可抑制地劇烈一顫,手中的杯子驀然滑下,她迅速彎身,將差點落地的茶杯接住,目光迷惘地放回到了原處。看著她如此失神的樣子,龍承軒不忍再說,可事實總歸是事實,就算他不說,一切還是存在。
「本想代你照顧駱羽,可我行蹤,也已經被人發覺。」一手捏著自己的腕脈,龍承軒倏地閃過一抹寒光,快得無從捕捉︰「敢對本王動手,這個人……我決繞不得。」
「天色不早了,王爺請休息吧。」短暫的沉默後,雲芯忽然站起身向門外走去,之前的迷惘慌亂,此刻全然不見,好似剛才的一切,只是幻覺而已。
望著她離開的身影,待她推開門扉,隨後就要掩門之際,龍承軒忽然開口︰「駱羽究竟是誰的孩子?」
誰的孩子?
夜涼如洗,月色如冰。漆黑的天幕,偶有冰涼之意濕面,抬手輕撫,卻並非是雨,而是冰冷徹骨的晶瑩,白色的雪花,在指尖逐漸消融,似乎連心,都被凝結成冰。
又是一年落雪之冬,秋季的蕭索帶走夏日的明烈,轉瞬,霜白就壓掩蓋了枯黃的哀鳴。
白色的雪,紅色的血,忽然在她眼前縈繞,心不可抑制地感到疼痛,如同被利刃割出一道細小的傷口,任鮮紅的熱血,一滴滴流盡,緩慢而鈍痛。
「駱羽……是我的孩子。」仰頭凝望漆黑蒼穹,她緩緩閉上眼,一聲輕語,似釋然,又似決絕——
對于龍君佑突然回宮一事,是所有人都不曾預料到的。雖然驚詫有之,慶幸有之,失望有之,歡愉有之,但唐雲芯沒有與他同回,卻著實令江彩繡松了口氣。但此次沒有成功帶回她,不代表皇帝會放棄,一旦處理完政事,龍君佑一定還會再去找她。他的決定有多堅定,江彩繡猜不到,但她不能賭,更不知雲芯心中在作何打算,誰都不知皇帝這次去見雲芯期間,發生了什麼事,萬一這只是唐雲芯欲擒故縱的把戲,她這四年來所有的經營,都將在她回宮的一刻,分崩離析,這是她不能接受的,她也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唯一能阻止噩夢成真的辦法,就是殺掉唐雲芯,但對唐雲芯動手,恐怕會因為龍君佑的懷疑,她同樣不能冒險,既然不能殺她,那就只有從駱羽身上著手,他是皇子龍孫,一旦身份被核實,唐雲芯的地位,只怕沒有人能再取代。
派出去的人,已經查明雲芯在藍田鎮落腳,但在查明雲芯的蹤跡時,她竟意外地查到龍承軒也在藍田鎮。
緊張,擔憂,憤怒,無措,令她做了一件大膽的事情,毒殺龍承軒。只是她沒想到,龍承軒早已發覺,在他飲下的茶中,只有微量的毒藥,不足以致命,這也成了在不引人注意的情況下,找到雲芯的機會。但他只查到那批人來自宮中,卻不知幕後主使是誰,宮里想要唐雲芯命的人太多了,可想要駱羽性命的人,誰是誰?她們又為什麼想要駱羽的命?這一點,龍承軒始終不明白,在來醫館之前,他派出自己的親信,繼續調查此事,那個下毒害他的人,恐怕與也跟此事有關。
江彩繡只要一想到會被龍承軒查出真相,心里就一陣陣的緊張害怕,絕對不能讓他回到宮里,否則,以他的手腕,絕對不會輕易放過自己。
「娘娘,現在我們該怎麼辦?」望著久久不語的江彩繡,一旁等待的朱琳出聲提醒道。
仿佛夢醒一般的神色,江彩繡撫著右手無名指上的瓖金翡翠玉戒,眼神輕渺,卻又帶著一絲冷凝︰「不要急,一切都還在我們的掌控之中。」
她不急,朱琳卻滿心焦躁︰「娘娘,巽王可不是好惹的,我們只管對付唐雲芯,巽王那邊還是收手吧。」
「收手?」江彩繡柳眉一挑,陡然拔高聲音︰「你以為我們現在收手,龍承軒就會放過我們嗎?一旦被他查出幕後主使,你認為,他會怎麼做呢?」
朱琳心口狂跳,額上也滲出一層細密汗水︰「可是,巽王現在還不知道是我們做的,只要我們不再有異動,巽王也不會查下去的。」
冷哼一聲,江彩繡目光冰涼地看著朱琳︰「唐雲芯死了,龍承軒會無動于衷嗎?」。
朱琳臉色一白,她怎麼忘了,唐雲芯在巽王的心里,佔有者極重要的分量,她若是死了,巽王肯定會不顧一切代價查明真相,為她報仇,那時候,江彩繡身為貴嬪,尚有機會自保,可自己……只怕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那娘娘……打算怎麼做呢?」朱琳彎著身,小心翼翼窺探著江彩繡的臉色。
黃昏落日,在這立冬時節,天色極早就暗下來了。偌大的景福宮,只余一縷微光,投射在光可鑒人的地面上。暗暗沉沉,渾渾噩噩,寂靜的殿堂,在一片黑暗中,顯得壓抑可怖。
抬起保養得當的手,艷麗的唇向兩邊輕揚,吐出的話,卻似冰,似雪,更似刀︰「一個字,殺。」(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com)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