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門口的時候,梁遠忽然停下來,磨磨蹭蹭的不願往前走,蘇薇回眸,見他欲言又止,頓時明白了︰「是不是怕謝兄說你?」
盈盈笑語一下子點破梁遠的心思,梁遠眼一瞪,卻又覺得底氣不足,不自然的撇過頭去,可與此同時,他心里又生出莫名的欣喜︰小蘇是懂自己的。
謝照的說教委實讓他頭疼,每每他惹了事,總免不了被謝照說一通,偏偏還說的他無可反駁,叫他憋屈的很。
蘇薇輕輕一笑,長袖一甩,大搖大擺的往謝照住處走去,「自己的事情,自己負責,我管不著,也不敢管。」
「哎哎,小蘇,有話好說啊!」梁遠急忙追上去拉住她。
蘇薇秀眉一挑,眼珠轉了轉,「說什麼?你要知道我是商人,商人是無往不利的,從來不做沒有利益的事。」
梁遠臉色一僵,心中不住嘀咕︰不就是前幾天在他說要去結交韓公子的時候,說了幾句不中听的話嘛,還真是記仇,士農工商士農工商,商人本來就是排在最末,有什麼好結交的。
見他不吭聲,蘇薇轉身欲走,梁遠趕緊拉住她,「好好,你要我做什麼?」
蘇薇笑眯眯道︰「我要你做什麼都可以?」
梁遠被她那狐狸微笑怔住,「你要我做什麼?」
蘇薇的笑容變得柔和,「要你注意休息,別整日熬夜,看看黑眼圈都出來,能不能做到?」她看著梁遠搖頭嘆息,「我手底下的人,不求貌美如簡兮,但至少也要容止可觀,你這樣熬下去,會變成羅剎的。」
簡兮是蘭國昭清帝皇九子,其貌美據說是謫仙也不及,叫人見之再難忘懷,他的畫像風靡三國,蘇薇見過幾個版本,但不管是哪一個版本,都叫她看了一遍就不想再看第二遍,實在太抽象了。
听到她前面的話,梁遠心里仿若涌出一道溫泉,暖而甜,可听到下面的話,頓時垮了臉,小蘇怎可如此好男色?
不過看得出,她是真心的關心自己,梁遠一口應了下來。
許是因為蘇薇在場,謝照只叮囑了幾句便沒再說什麼,叫梁遠虛驚一場,不多時,洛清便來了,于是,蘇薇召開了第一次員工大會。
之前他們三人都是只管趕稿子,但後期有些事情還需他們三人合力去做,譬如完稿之後與印刻成書的那段時間就要開始打名氣,這個工作由誰負責,須看誰先定稿,考慮到時間緊迫,蘇薇將行程提前與他們說明,按照各自的情況作了分配,以早做準備。
「都明白了?」蘇薇一口氣說完,合上寫著計劃步驟的藍皮冊子。
洛清道︰「我想我可以最先定稿,但我不想管那事,如果可以,我寧願寫第二本書。」
听他這話,梁遠氣不打一處來,「你憑什麼認定你可以第一個定稿?每日睡到日上三竿,能否按時完稿還是個問題。」
洛清睨了他一眼,「我一個時辰能寫的相當于你兩個時辰的字數,每天寫半日,足矣。」說著,他起身欲走。
「你……」梁遠氣結,正欲爆發的時候,謝照一個眼神掃過來,生生將他的怒火壓了下去。
洛清偏頭看著蘇薇,「蘇公子如果沒有其他事,我先回去趕稿了,免得某些人又說我偷懶。」
眼見炸藥桶就要被點燃,蘇薇趕緊揮手讓他走,回頭安撫了梁遠,見他們三人要開始寫稿,她也無事可做,便索性牽著自己的馬回梧園。
「小蘇!」才出青竹園,就听人在身後叫她,回頭一看,見謝照正疾步走來。
「謝兄何事?」
謝照走過來,笑道︰「我有些事想與你說。」
方才她在青竹園的時候不說,而是單獨趕來找她,可見這事他不想讓梁遠知道,他與梁遠情同手足,連梁遠也不能知道的事,看來不簡單。
蘇薇趕緊下馬,「謝兄請說。」
「我順便送你回去吧。」往日里極其爽朗的謝照,此刻卻吞吞吐吐不肯直言。蘇薇遲疑了一下,跟上他的腳步。
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噠噠聲,蓋過兩人的腳步聲,回響在長長的巷子里,與以往她一個人的腳步聲很不一樣,蘇薇有些晃神,一時沒問謝照到底有什麼事。
「我與阿遠是在上學堂的時候認識的,當時我爹已經不在了,學堂里的孩子欺負我沒有爹爹,阿遠沖出來護住我,打跑了欺負我的人,揚言誰在胡說就打誰,還跟我以後他的東西就是我的,他的爹就是我的爹。」謝照想起往事,忍不住莞爾,可那笑容仿若鏡花水月,很快就消失不見。
蘇薇不知道他為何忽然說起往事,但既然說到梁遠,他又不想讓梁遠知道他下面要說的事,想來下面的事情跟梁遠有關。
「梁遠家本來尚算殷實,可三國之戰那一年,梁遠爹正好去邊關,趕回來的時候遇上了流寇,雖然保住了性命,卻殘了一雙腿,梁遠爹受不了病殘,不久便去了,梁遠娘臨終前將梁遠交給我,也跟著他爹去了,從此以後,梁遠尊我為兄長,我來蒙國,他也來蒙國。」謝照深深的看著蘇薇,「然後,遇到了你。」
就在這時,兩人走出了巷子,街道上的喧囂驟然擠入耳畔,蘇薇的腦袋嗡的一聲響。
謝照的目光是從未有過的深沉,一動不動的停留在蘇薇的臉上,似是探究,似是無奈,似是苦澀。
遇到了她,然後呢?
「阿遠每天最期待的就是看到你來青竹園,你的一句話可以讓他歡喜上半天,也可以讓他苦惱不已……你可知道?」
相識的情景如電影畫面般劃過腦海,蘇薇漸漸的明白了什麼,四肢也漸漸的失去力氣,一絲苦澀從心底溢出,蔓延到嘴里,卻又有些啼笑皆非。
謝照的意思是,梁遠對她這個「男人」產生了不該產生的念頭?
蘇薇無力的回望謝照,苦笑道︰「我明白謝兄的意思,以後會有所注意的。」她現在還不能告訴他們真相,唯有將這苦果咽下,以後時機成熟了再與他們說清楚。
不過說實話,知道有人暗戀自己,蘇薇的小女人虛榮心還是得到了小小的滿足,也不得不佩服梁遠能夠透過表面看到實質,這哥們,是個好人!
謝照嘆了口氣,笑容苦澀,「為難小蘇了,這事也不能怪你,只是……」他的話忽然頓住,驚訝的望著蘇薇的腳旁。
只見一個白白女敕女敕的孩子正拉著蘇薇的衣擺,一雙水汪汪的眼楮滿是單純天真,就像一個糯米團子,糯米團子朝她甜甜一笑,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然後櫻桃小嘴輕輕一啟,輕輕的吐出了一個字︰「娘——」
糯米團子的聲音清清脆脆,軟糯無比,雖然聲音不大,卻足夠讓蘇薇與謝照听得清清楚楚。
什麼叫做五雷轟頂?什麼叫做晴天霹靂?什麼叫做白日噩夢?
腦中一番狂轟亂炸,蘇薇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股惡寒自內向外迅速的發散開來,叫她的寒毛一根根的豎起來,萬籟寂靜,只有一個稚女敕的聲音在耳邊回蕩,「娘……」
她……她是這個孩子的……娘?!
「娘,娘,志兒,很乖,娘。」糯米團子忽然惶恐的抱住她的腿,生怕她會消失不見,他說話還不大利索,但是語氣卻十分的堅定。
蘇薇僵硬的轉下視線,糯米團子看起來只有兩三歲,但她現在這具身體也就十八九歲左右,那麼,她是十五六歲的時候生的孩子?!
怎麼可能?!
處于震驚和悚然狀態的蘇薇,萬般不願意的找到了一個一切皆有可能的事實,這里的女糯米團子十五歲及笄後就可以嫁人了,十六歲生孩子是再也正常不過的了!
難道她已經嫁人了?還有了糯米團子?
她被鋪天蓋地的荒謬感包圍著,只覺得已經嫁人生子這件事比穿越更讓她難以接受,一瞬間,蘇薇仿佛看到三綱五常,三從四德這些字眼如緊箍一般降落在她的頭頂……
「小蘇?」一聲輕喚在耳邊響起,彷如清風般的吹散了她心中的恍惚,拉回了她離體的神魂。
不對!她現在穿著男裝,是一個「男人」,怎麼可能是一個孩子的娘?這孩子才多大,又怎麼會認出她的女兒身?
追根究底,她從未將自己當做男子,所以當糯米團子叫她「娘」的時候,她就以為糯米團子是真的認識自己的,卻沒想到,這或許根本就是一個誤會。
謝照震驚的望著糯米團子,而後呆呆的看著蘇薇,一時找不出語言來形容自己此刻的心理,蘇薇的言行舉止素來落落大方,從未有過一絲女兒家的嬌柔弱態,所以他從未懷疑過蘇薇是女子,可听到糯米團子叫她「娘」,他忽然有些疑心了,她的身形瘦弱有如女子,她的聲音也沒有男子的低沉,如果她真的是女子……
謝照的目光仿若刀刃一樣在蘇薇臉上刮來刮去,恨不得要刮掉她一層皮,看到她的真面目。
「娘——」又是一聲甜糯的呼喚。
謝照的凝視讓她定下來的心又提起來,听到糯米團子又叫她「娘」,無奈的彎下腰來,指著自己的男人臉,輕聲說道︰「乖孩子,你該叫我哥哥。」
「小公子,你怎麼跑這里來了?真是嚇死我了!」一個侍女模樣的少女滿臉急色的趕過來,她一把拉起糯米團子,嘴里緊張的念道。
「娘!」糯米團子想掙開少女的手,無奈力氣太小,根本就擰不過少女,只得眼巴巴的又喊了一聲。
少女听到糯米團子的呼喚,目光嗖的一下射到蘇薇身上,待看清蘇薇的面容,登時睜大了眼,「夫……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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