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顧立哲的謹慎脾氣,一舉得手便見好就收,死纏爛打的可能性不大。何況景戶口子言語焉詳,他以為只有一人染上魔氣。既然李秋全不幸中了「頭炮」,跑不掉是肯定了,但風吾派剩下幾名弟子卻不會有事。
誰知喬高遠狗急跳牆,竟想在眾目之下妄想逃跑——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經廣卉一測,此子虛境中的魔氣儼然比李秋全更加霸道張狂,連驅魔符都抵抗不住而被魔氣沖擊,湮于灰燼。加上他兩眼空洞怪異,體型消瘦得甚是厲害,膚青色黃,內氣渾濁不堪,恐怕不止虛境,連都被魔氣侵襲了
如何不教人駭然。
有一個,還有第二個,會不會有第三個,第四個……?
由不得人懷疑。
風吾派一干人等,通通都得接受測試
如此舉動無異于將一耳光狠狠剮在風吾派門面之上,但尹蕪、古柏二人卻沒有任何資格和立場反對。
入魔者,人人得以誅之。
修界有修界的規矩。
有些東西可以寬容,有些東西是絕對不能容忍的。
一通檢測後,得出的結果甚至連顧立哲都感到膽寒。
除了已提前返回的司茹,余下七名弟子,竟有六名沾染魔氣,連跟在喬高遠身邊的許凌香,都不例外
剩下一人,雖沒有沾染魔氣,但也絕不光彩——沒有靈根,竟能入得修門,竟能被選中參加比斗會這樣重要的大事,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風吾派建立兩千余年,名聲如此「響亮」恐怕亦從未有過。
喬高遠等人均被擊昏,以符陣為籠,重重關押。
芷黎雖不用當囚犯,但也相差無幾——換到一間單獨的窄舍,門外常有青源派弟子巡守。
至于仁月和風吾之間的比斗,現在不會有人這般不懂眼色,還要提起的。
尹蕪氣得吐血,但好歹活了幾十年,冷靜下來後想想,就發現事有蹊蹺。
喬高遠不說——這確實是他疏忽,之前晉入闢谷就很突兀,聯系平時的怪異舉動,未嘗不是預兆。
但其他人呢?
李秋全,司茹,程由昂,公祺睿,縐凱……
全是門中年輕一輩的頂尖人物,魔氣固然難以察覺,但只要刻意使用和修煉,就很容易留下痕跡。但凡修真各派,都少不了針對魔氣的符陣結界,躲得一兩日,卻不可能長久。
今日一測,除喬高遠和李秋全外,其他幾人的魔氣並不重,說明被侵染的時間還很短,可以推斷得出,是到了雲梁才染上的,非因修煉所致。
尹蕪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六人就這麼不明不白地被處置。寶物易得,人才難求,這幾人已是風吾派年輕一輩的佼佼者,一旦沒了,那……
何況由頭至尾疑點頻繁,頗似有人做背後推手,讓尹蕪如何甘心善罷甘休。
就算非得給出個交代,也須得由我風吾派自行清理門戶,焉有讓旁人誅殺的道理
尹蕪不惜扯下臉皮,一個個登門請求,想把人領回焦源山自己審。還發下大誓,一旦真相大白,絕不姑息,絕不放任,定然會給眾人一個滿意的結果。
可惜收效不大,沒什麼人賣他面子。
依照比斗會上的結果,中土西南部仍是四派說得算。假若四派同意放人,其他小門派也沒什麼好說的。
廣卉不喜旁門左道,戈侗欲取漁翁之利,此二人沒有落井下石,但也沒有支持尹蕪。
顧立哲更不用說,他費了這麼大力氣把風吾派整下馬,可不是想著縱虎歸山放龍人海,最後給自己弄出個後患來的,自然各種反對。
不過他有一句說得頗得人心——就這麼把人交還給你,天知道會審出個什麼結果來?
人有七情六欲,難免徇私啊。
如此一來,余宗偃的態度就很關鍵了。
一則青源地位僅次于鳴水,二則乃是東道。地主說話,面子總要重上幾分。
尹蕪求上門,其實存了些希望——不管怎麼說,風吾跟青源的關系,總比和其他人要好吧?加上前段時間提供紫鶴丸,任元珊成功晉入闢谷,千絲萬縷的關聯,總不能一點情分都不念不是。
結果余宗偃一句語焉不詳的「仍需考慮」。
尹蕪一口氣悶在胸口差點氣得吐血。
考慮?
一句話的事情有什麼值當考慮的?
無非坐地起價罷了。
想起目前狀況,尹蕪就覺得腦門疼得厲害。
那群不肖門徒
風吾千年聲譽,莫非要斷送在他的手上……
也罷,若今次能夠求得青源派支持,便是讓他給余宗偃下跪,他也認了
……
今天發生的事情突然,芷黎除了有點吃驚外,沒怎麼覺得害怕,倒是慶幸司茹早回焦源山。有寧唯則在,再怎麼也不會讓司茹吃苦。這里可不一樣,起碼被關起來那幾個都被捆得像粽子,至今未醒。
沒有靈根,這時候反倒成了芷黎最好的護身符——魔氣只能依附于靈元之上,一離開靈元,魔氣就會自然「枯死」。
修界對妖魔既憎且惡,偏偏修者靈氣充裕的虛境又是滋養魔氣的溫床。但凡心性不夠堅毅,好高騖遠者,極容易墮落暗道,再無解月兌之日。
最憎恨魔物的修者卻最容易誤入魔途,可謂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芷黎盤腿坐在床上,正盯著塊六角盤發呆。
這六角盤里的光繭她還沒模出門道呢,那串怪異的四六連環符,本來是打算回到焦源山再到黑石洞找樂奚。突發奇想——若運氣好,說不定兩個封印都能解開呢?
不過這幾天六角盤有些不對勁。
有幾次莫名其妙地突然就熱得燙手,有一回甚至是在半夜,痛得芷黎差點滾下床。
「姐姐,一個破盤子有什麼好看的。」
離朱白天在外人面前不能說話,可要把它給憋壞了,晚上就可勁地騷擾芷黎——它還沒膽去惹慶。
現在見芷黎光顧著六角盤不理它,不高興了。
一下蹦達到盤面上,左踩踩右踩踩,完了還往後一仰,露出細白的月復絨。剛開始是為了撒潑打滾,扭著扭著還玩上癮了。
芷黎見比個巴掌大不了多少的鳥兒跟烏龜翻身似地折騰,被逗得咯咯直笑。
「咦?」
離朱翻身起來,用女敕爪蹭蹭,側了側腦袋︰「姐姐,破盤子里面是不是有東西啊?」
芷黎微訝︰「你能感覺得到?」
「嗯……一點點,知道里面有東西,不過看不見,不懂是什麼。」
紫玉婆蘿形成的偽皮固然使其畢方原型不被暴露,卻也極大地限制了靈力的使用。離朱初生不久,力量尚且弱小,待到真正長成時,紫玉婆蘿方才算成為一件利器。
是以這麼多天離朱都沒發現六角盤中秘密。
「噓。」
芷黎耳朵動了動,她听到門外傳來人聲,連忙把六角盤收好。
「叩,叩。」
芷黎爬下床開門。
門外一左一右站的是負責看守她的青源派弟子,身軀微躬,對正中站立之人表示尊重。
余宗偃伸手模了模芷黎頂發,笑道︰「芷黎,不請我進去?」
……
用手捂了下茶壺——慶幸水還是熱的。
新換的房舍,除了自己用的,另外幾個茶杯顯然沾滿了灰塵,拿熱水滾過一遍才好裝水。
忽然,一抹奇異的感覺漾開,仔細听,外面的蟲鳴儼然消失不見。
「余掌門找我有什麼事呢?」
芷黎有些不安,究竟什麼事須得青源派掌門如此謹慎,在自己的地盤上,面對個小娃兒,都不忘記用隔音的術法。
「芷黎,我听說那天你送元珊的益氣丸,是自己做的?」
余宗偃倒不含糊,開門見山道。
芷黎心里咯 一跳——果然,還是藥丸出了問題……
「是。」
「那,能不能把制藥的方子寫給我?」
見芷黎搖頭,余宗偃急了,把握著的茶杯一放,身軀微微前傾,略帶上幾分壓迫感︰「當然,你有什麼想要的,也可以提出來。」
他不認為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孩子,能說得出什麼稀奇物事,又出于丁點坑騙小孩的補償心理,大方地應承道。
「余掌門你誤會了,做益氣丸的方法很簡單呀,那天我都跟任道友說了。」
見余宗偃不信,芷黎只得再復述一遍。
余宗偃心中仔細比較,儼然和尋常制法並無不同。
以為芷黎有意隱瞞,連續追問幾次,小孩都不松口,不免惱了,草草告辭離去。
芷黎確信人已走遠,才一把揪過蒲鼠,憂慮道︰「慶,我好像闖禍了。」
「靜觀其變。」
慶也覺得奇怪,按照小孩服用的狀況推測,那益氣丸縱有些許不同,什麼驚天功效卻是絕不可能的。
他雖看不起這些凡界修門,但堂堂一派掌門,應該不至于為了點小事便失態若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