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棲鳳庭,姿蘭一個人在前面走得飛快,她自己都不知道哪里來的勁道?走得那麼快,一點都不感覺累?也不感覺喘?只是,好像小小的繡花鞋不是穿在自己的腳上一般?
「姑娘,婢子扶您上亭子里稍稍歇會兒吧?」
也不知道走了有多少路,姿蘭本就是個不太識路的,這會子在這蒙蒙撞撞的狀態下,她能夠不走錯方向,那已經是上上大吉的事情了。
跟在身後一路小跑著,靜女終于在一座小小的八角亭子前趕上了姿蘭。
靜女又怎麼看不出來姿蘭的反常?可是,她也知道,她不能問,就算是問了,也是得不到答案的。
靜女貼身伺候姿蘭也有一個多月了,她又豈會模不明白她的脾性?
在靜女的心目中,姿蘭是一個很是與眾不同的主子,她心地其實很善良很柔軟,可是卻偏偏要做出那決絕的樣子來。
原來的春紅,冬翠和那個錢媽媽被帶走的那幾天,姿蘭每天都整日呆在祥壽堂的東廂里面不出門,屋里的桌子上堆滿了含著各種圖案的高麗紙,就連地上也落下很多,靜女每日里就收拾這些個高麗紙就要花上很多功夫,而且,她還得趁著房里沒有人的時候進去收拾。
靜女見過很多人的畫,那都是花在一些薄薄的絹布上的,太夫人也是很喜歡作畫的,那也是畫在薄的絹布上的,可是,姿蘭卻不同,不但會在絹布上畫,而且隨便拿過一張紙來,就可以花上好些很好看的圖案,那些個圖案,有的她認識,有的她從來都沒有見過。
「好,這里的景色還真是不錯,空氣也很清新。」
姿蘭聞聲抬起頭來,一眼瞥見了眼前立于台階之上一座小巧的八角亭子,那里面還放著一張桌子和幾把椅子,心里暗自輕嘆了一口氣,自己的心里為什麼會如此的亂如機麻?看來,確實應該找一處僻靜的所在好好的調整一番,這個樣子去祥壽堂,那不是明擺著想要別人詢問嗎?那樣的事情,又怎麼可能說得清楚?
「這里也就兩三極台階,你不用扶我了,我自己走上去就行,我覺得有些不太舒服,你回一趟清芬閣,取些粥和點心過來,我就在這里吃些,這會子過去,怕是祖母那邊早點早就用過了。」
姿蘭抬腿跨步走上亭前的台階,這里周圍花草豐茂,綠樹成蔭,不遠處還有一條小溪潺潺流淌,小溪流上面的那座小型石橋也設計得相當的精巧,看著這些讓她的心境頓時沉澱了不少︰「過來的時候,你叫上顧媽媽和周媽媽一塊兒過來吧。」
站在亭子里面,向不遠處觀望,清徐柔和的暖風夾雜著碧綠清雅的颯爽秋意撲面而來,還有那淡淡的潤濕之氣,姿蘭的心漸漸的變得沉靜起來。
「我知道,你只有五歲,年紀尚小,但是,我也知道,你是個心智清明的孩子,況且,我是你的母親,我們母女至親之間,又有什麼話是不可以明說的呢?」
四圍靜悄悄的,微風很和煦,燕國大長公主的話語重又在姿蘭的耳畔響起,奇怪的是,這一回她的心境卻是出奇的平和,絲毫沒有了先前的躁動難安︰「施秋月所做下的事情,想必你也是听說了的,別的倒也沒有什麼,我本就是個做了許多孽的人,只是可憐了你那什麼都不懂的二姐姐,她這一輩子很有可能就無法有自己的孩子了,我思前想後,只有你才能幫得了她,如若以後有你和你的孩子在她的身邊幫襯著她,我也就能夠放心的了,你放心,只要你答應我,我從現在開始就不會再虧待你的,你有什麼樣的條件和心願盡管與我說明白,我會盡我的力量滿足你的,不知你意下如何?當然,就算你是不同意,我也是有法子讓你同意的,不過,我並不想那樣逼迫于你,還是要你自己肯願意點頭才好,我給你三天的時間,你好好的回去想一想吧。」
燕國大長公主的話,說得那般的入情入理,滴水不漏,而且她所說的確實都是事實,她怎麼可能拗得過公主?這府里,沒有人可以幫得了她,就連高太夫人和高懷德也無能為力,更何況,他們又怎麼可能會為了她而至整個高族的利益于不顧?這便是她這輩子的命嗎?她高姿蘭就是為了幫高姿柔而活著的嗎?可她又為什麼要幫她?而且連同她自己的這一生的全部都要搭進去呢?
不過,不這樣,她高姿蘭又能怎樣做呢?她可以不答應嗎?她到底是該設法搏一搏?還是該就此認命?
只是,真的要搏的話,她又該怎麼搏呢?更何況,她眼下並不是只需顧著自己一個人就行的了,她還有鄭氏的生存需要顧及;她還有達振和達誠前程需要考慮,他們的一切都是與她有著休戚相關的聯系的,誰都不可能獨好或是獨遭。
不管怎麼說,姿蘭目前只能有一個選擇,那就是先答應了燕國大長公主的要求再說,這以後的路究竟該怎麼走?一是要靠本事,那二就是要看運氣了。
「姑娘,早點取來了,請姑娘坐下來用一些吧。」
姿蘭正在獨自沉吟,不想卻突然听得身後傳來靜女清柔的聲音︰「姑娘,這亭子里沒有門可以擋風,方得時辰長了,這些點心恐怕就會涼了。」
「嗯,你們這麼快就過來了。」
姿蘭聞言回頭,看著擺放得滿滿一桌子的碗盤筷碟,不禁輕柔的笑道︰「你們怎麼拿來那麼多的粥和點心?我一個人那能吃得了那麼多?吃不了豈不是糟踐東西,這樣吧,這里也沒有別人,我們之間也不需要太講究了,你們三個也都坐下來陪著我一塊兒吃吧。」
靜女和顧媽媽熟識姿蘭的性情,听了她的話就只是抿著嘴笑了一笑,便就準備听命坐下來了,可那周媽媽卻不同了,她是剛從皇宮里面出來的,哪里受到過這樣的待遇,而且她又是奉命過來教授規矩禮儀的,自然不能如此的行事,于是便繃著臉啟口道︰「姑娘,婢子本是來姑娘您身邊的伺候您的,照理說就該是姑娘您說什麼,婢子就听什麼,照著做就是了,可是,這行事說話總還是該有個規矩的不是?還有你們兩個,怎麼也不勸著點姑娘,姑娘年紀尚小,可是你們也都是不懂事的不成?」
姿蘭這會兒特意叫了周媽媽過來本就是存著試探她的心思,她是剛從宮里出來的,是太後娘娘賜下來的人,如若只是想著嚴守規矩,做事有板有眼不肯馬虎,那倒也就罷了,只是,如若是個刁鑽耍滑慣著仗勢欺人的性子,那就得兩說了。
如今听了這周媽媽說的這幾句話,又在一旁留意了她的神情眼色,姿蘭的心中也就有了幾分的把握,看來這個人還算是個實在的願意盡心的人,不會一意的耍滑耍刁。
靜女和顧媽媽听了周媽**這幾句話,相互對看了一眼,又一齊轉過頭去看香姿蘭,她們的身份本是一樣的,可是,人家的來頭可不小,她們要是不經過考慮就隨便開口說話,那就很有可能反而會給姑娘惹來麻煩,還是先看看姑娘的意思再說。
姿蘭悄悄沖著靜女和顧媽媽眨眨眼,便轉頭朝周媽媽咧開小嘴,那笑靨既燦爛又甜蜜︰「周媽媽,你說得一點都沒有錯,而且,我很是喜歡你這樣直來直去的性子,不過,眼下這不是有特殊的原因嗎?這麼多的食物,要是我一個人吃不完,那不是都得倒掉了,那有多浪費呀,你說是不是?我看這樣吧,你們三個呢,今日就听我的,我們破一次例,以後該怎麼行事,你們都得先問過周媽媽,記住了嗎?」。
「是,婢子謹遵姑娘的吩咐。」
靜女和顧媽媽很是配合的一同應聲行禮,然後在姿蘭的眼神示意下笑著走到周媽媽跟前,一人抱著她的一個胳膊就往桌子前面拉︰「周媽媽,你瞧姑娘都這麼說了,你就給姑娘一個面子吧,不管怎麼說,姑娘總是主子,你說是不是?再說了,瞧著這麼一桌子香噴噴的早飯,你就真的沒有食欲?我們兩個可是早就等不得了呢。」
「是啊,周媽媽,耽擱了這麼久,我的肚子早就咕咕叫了,你還是快坐下吧。」
姿蘭笑嘻嘻的夾起一塊棗泥杏仁糯米松糕送進嘴里,一邊慢慢嚼著一邊打趣道︰「就這麼看著我吃,你就不眼饞?算了,就此一遭下不為例,這總行了吧?至于母親那里要是問起來,我自會有回應對的,你就不用擔心了。」
「瞧姑娘您說的,您這麼體恤婢子。婢子還能有什麼可說的。」
周媽媽在靜女和顧媽**拉扯下,半推半就的坐了下來,臉上卻還是繃著,不過,眼楮卻已經向桌上的點心掃去。
「那就好,別再多說了,趕緊一塊兒吃吧。」
姿蘭就著銀耳蓮子羹吃著棗泥杏仁糯米松糕,熱熱的甜湯汁和著軟糯的松糕一起下到肚中,身上漸漸的暖和起來,心里也漸漸的有了些許踏實的感覺︰「周媽媽,有一句話,我還是要于你說明白的,以後要是我真的有什麼考慮不周或是做得不妥當的地方,你千萬別顧及什麼主僕的身份,該提醒我的,你就要提醒,該說的你就要說,我定是會感謝你的。」
「是,姑娘所說的,婢子都記下了,姑娘您盡管放心,婢子定是會盡心伺候您的,打今兒個起,既然跟了姑娘,婢子自然是要一心為著姑娘您著想才是的。」
周媽媽聞言趕忙點頭稱是,她想到了方才突然大鬧棲鳳庭的姿柔,再看看眼前的姿蘭,心里自是有了計較,她覺得自己比較起林媽媽來,那真不是一點點的幸運。
「嗯,那就好,」姿蘭喝了兩小碗銀耳蓮子羹,吃了一塊松糕和一個香菇菜包子,肚子既然填飽了,身上也又有了勁了,自然就開始想著琢磨別的事情了,「今兒個可就有一件事擺在面前呢,等一下你就好好的替我琢磨琢磨,明日那認親的場面,我究竟要做些什麼?該穿怎樣的裝束?做怎樣的打扮?又該要注意些什麼?那些話是可以說的?那些話是不能出口的?見到什麼人,該怎麼樣稱呼?母親剛才說,還有好幾位貴客會奉旨前來道賀,那明日,我定是不能行差就錯半步的對吧?那些個禮儀我可是一點都不明白的,全都得依仗周媽媽你給我張羅著才行,周媽媽,過會子等得了空閑,你可一定得與我好好的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