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時候,燕國大長公主竟然會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起這件事情,而且是說得那般的言辭懇切,完全有讓听見這話的人為之動容的功效。
眼見著正廳里的諸人都向她投來探尋的目光,姿蘭只能在心里暗自苦笑一聲,站起身來沖著燕國大長公主屈膝行禮︰「母親,女兒怎麼敢當您的感激,您這麼說,可真是要折煞女兒的了,別說自女兒和夫人,二哥回來之後,這些日子以來,一直都蒙受母親您的照應,就說二姐姐她畢竟是我的親姐姐,我當然也是知道長幼有序的,又豈會不顧及姐妹之情?」
弓箭被強行推上了手中的弓弦,那邊只能一個個選擇,那就是只能向外發,不過,就算是發,那也只能是對著靶心的邊沿發,絕對不能夠就此中了靶心。
「我就知道你是個懂事明理的。」
燕國大長公主听著姿蘭的話說完,雖說不能讓她完全滿意,但是,也算是在這尷尬的場面上給她不了一些顏面,知道不能逼得太過緊張,只能慢慢的迂回設法,誰讓她自己身上掉下來的那塊子肉不爭氣呢?
得了燕國大長公主的允準,姿蘭回身坐回自己的座位上。
正廳里一時冷了場,沒有人敢率先開口說話,各自低著頭一副謹小慎微的情狀,只有在剛落座的那會子,姿蘭無意間瞥見了對面的達誠對著她做的一個小動作。
達誠的性子本就比達振要活潑一些,再加上又在鄉村野地里生活了這麼些年,盡管他一直都想著,該要做出沉穩持重的樣子來,但是,綜究是小孩子心性難耐,有時候總也難免會想出一些鬼點來,或是做出一些個小動作來逗一逗他所在意的人。
在這高府里面,現在可以讓達誠真正在意的人,那就是鄭氏和達振,以及姿蘭了。
對于達誠來說,高太夫人和高懷德雖也是自己的親人,但是,那只是需要敬畏的長輩,而沒有真正生出親近之心來的。
不過,鄭氏的身份擺在那里,平時在一般的場合,那便是不可能見到她的,達誠只能借故去秋意館探望幾次,並且還不能總是過去看望。
而在平時,達誠可以見到的,又能讓他願意關注並付出的,那就只有達振和姿蘭這兩個同母兄妹了。
因此,只要是高懷德和鄭氏都不在場的時候,他就會設法避了旁人的耳目,特意做給姿蘭或是達振看,意在博得他們的會心一笑,讓彼此間的心頭沉重可以舒緩一些。
眼下的情形就是這樣,姿蘭被燕國大長公主當重點了將,達誠自然明白她的心頭所擔之沉重,便瞅著一個絕好的空子,在自己的衣袖下面伸出一截子大拇指來,悄悄又彎又挺的做了一個怪異的小動作。
姿蘭對達誠此刻的心意又豈會不明白,便輕輕瞥了瞥小嘴,向下抿了抿兩片薄薄的紅唇,偷偷表明了自己的謝意,這段日子她的飲食方面被安排得很是不錯,身體狀況也就比先前好了許多,這樣,她的臉色和唇色也就鮮亮起來。
「好了,我今兒個要說的話也都說了,你們就都回去吧,明日辰時初刻到前廳等候典禮開始就行了,另外,明日不僅要當眾宣昭太後娘娘的懿旨,而且蒙皇上的恩典,將會有數位貴客奉旨前來道賀,你們幾個回去必須要和你們身邊伺候的人好好的說道說道,明日的裝束和舉止言行必要注意端莊有度,不可失了分寸。」
燕國大長公主環視著下面坐著的眾人,又自己在心下兀自計較了一番,覺得確實沒有什麼遺漏的,這才再次發話,剛才被姿柔那麼一鬧,著實搞得她有些措手不及而心緒紛亂。
「是。」眾人听了這話,便紛紛起身告辭離去,各自帶著身邊伺候的人去福喜園給高太夫人請安不在話下。
姿蘭並沒有像其他人那樣起身離開,她記著燕國大長公主先前的話,只能留下來等著,雖說暗自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態,關照自己應該要平靜恬淡,但是心里卻不免還是有些忐忑的感覺,也不知道接下來會听到些什麼?直覺告訴她,那絕對不會是什麼好事情。
等到眾人都走得連影子都看不清楚了,燕國大長公主這才站起身來,並向著姿蘭招招手︰「來,四丫頭,你跟我到正房里來坐著說。」
「是。」
姿蘭應了一聲,起身跟在燕國大長公主的身後,想著如何才能跟得上她的腳步,她可不認為對方會特意為她著想,而把自己的腳步放慢,這要是跟不上,那便就會有很多可以說道的了,如果對方有心為難,那就會受好大的一茬子罪了。
然而,讓姿蘭沒有想到的是,還沒有等她想清楚,已經走了有一段路的燕國大長公主卻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來並且笑著伸出了她的手來︰「瞧我,想得也太不周全了,你這麼一個小不點,怎麼可能就能馬上跟的上來?來,四丫頭,母親在這里等著你,你快過來,母親拉著你的手,我們兩個一同走。」
這一下,姿蘭是更加想不清楚了,燕國大長公主為何要對她這麼慈愛這麼好?
被燕國大長公主握著手,姿蘭跟著她走進了棲鳳庭正房的房門,所有的丫頭和婆子全都被遣了出去,房里就只剩下她們兩個人,和丫頭剛剛泡上的兩杯新茶。
燕國大長公主遣走了一干丫頭婆子,又關了房門,這才又走回雕花紫檀木的八仙桌邊,在那旁邊的一把同樣是雕花紫檀木的小長條椅上坐了下來,姿蘭當然乖乖的垂手站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口口關小腳背,一點都沒有敢馬虎的侍立在那里,如今房里就只有她一人站著,身邊的那個掌握著生殺大權的人,所有的關注點全都聚焦在她一個人的身上呢。
「來,四丫頭,這會子房里沒有旁人,你不用拘束的,我這個人其實是最不願意拘禮的,見了你又總是覺得很投緣,來,坐這里吧。」
燕國大長公主腮邊掛著祥和的笑容,可是,看在姿蘭的眼里,卻感覺很是人,她只想著快些把事情說完,可以快些離開這是非之地︰「母親,女兒不敢,女兒還是站著比較好,母親有什麼話,盡管吩咐女兒便是。」
「四丫頭,你就被和我客氣了,來,就在母親的身邊坐著。」
燕國大長公主嘴角邊的笑意絲毫未減,嘴里說著這句話,一伸手一把就把姿蘭拉近自己的身邊,然後一下子抱起放到她身旁的一半空位上︰「母親今兒個要與你說的,可是大事,是不能馬虎的,是你的終身大事。」
「母親,您說什麼?是不是女兒的耳朵听錯了?」
听了燕國大長公主的這句話,姿蘭是真的錯愕了,她才五歲呀,怎麼可能?
「沒有,你沒有听錯,母親我今兒個就是要與你說你的終身大事。」燕國大長公主輕輕撫了撫姿蘭的頭,「當然,只是想與你想把這件事情說清楚了,省得你以後懵懵懂懂的做錯了什麼事。」
「那就請母親示下,女兒自當洗耳恭听便是。」
姿蘭聞言為之氣結,她實在是沒有想到,這位燕國大長公主行事還真的是從不按照常理出牌,竟然就這樣堂而皇之的與一個才剛五歲的孩子談論她的終身大事。
「嗯,你確實是個聰明的。」
燕國大長公主點點頭︰「你知道的,母親我是個直性子的人,你二姐姐也就是隨了我的這一點,所以才會常常鬧得別人下不來台,我呢,也就不和你拐彎抹角的了。」
燕國大長公主說到此處停頓了片刻,瞟了一眼姿蘭的神情,然後又接著說道︰「我知道,前些日子我這院子里所發生的事情你是全都清楚的,還有徐氏的事情,想來姿英也早與你透明白了,是不是?」
姿英抬起頭來愣愣的瞅著眼前的燕國大長公主,實在不知道她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
不過,燕國大長公主都已經把話說到這份上了,姿蘭知道自己已經完全沒有了退路。
這位燕國大長公主,還真不得不承認,她確實是一位不同于常人的奇人,竟然真的一點都沒有把姿蘭當孩子來看待,連說話的語氣都是完全成人化的,一絲一毫都沒有想要有什麼避諱。
既然話趕話說到這里了,姿蘭就只能索性實話實說︰「是的,那些事情的來龍去脈,女兒確實略知一二,只是,二嬸嬸的事情,女兒卻還是不太明白。」
「好,爽快,母親就喜歡你這樣的爽快脾氣,怪不得我一見你就覺得投緣呢。」
燕國大長公主輕輕記了一下自己手邊的椅子扶手,那臉上的神情,就好像是真的遇到了脾性相投契之人,而顯露出來的興奮之態︰「不過,徐氏的事情的內中原由,你就不必去過多的探究了,你可知道,別人就是想要知道這件事情的事情,那都是不能的呢。」
「是,那女兒就不問了。」姿蘭乖巧的輕輕點頭,這個動作,是她目前唯一可以選擇去做的。
姿蘭應聲剛落地,燕國大長公主看著很是滿意的點頭道︰「看來,我是真的沒有看錯你,你知道的,這兒女的婚事,自古以來都是遵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方可成禮的,而你的終身大事,母親我已經有了上好的安排,太夫人和老爺,他們那也是萬事都不會駁了我的意願去的,我這話,沒有說錯吧?」
「所以,你的終身大事就只能听從我的安排,這次我進宮去,已經在太後娘娘跟前求得了她老人家的恩準,以後,不管你二姐姐許配給誰,她夫婿身邊的妾室人選,必須得由我做主挑選才行。」
燕國大長公主的話匣子一打開,便就一點余地都沒有再給姿蘭留下,只顧著滔滔不絕的往下說著,一面說還一面把她摟進了自己的懷里。
而燕國大長公主所說的這些話的弦外之音,姿蘭又怎麼可能會听不明白?
說實在的,姿蘭這個時候,有想要撞牆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