詠荷宮中,顏姝坐在荷花池邊往水中丟著魚食。
有宮女走上前來躬身道︰「娘娘,永慶宮那位真去牢中看貴妃了。」
顏姝停下手中動作轉過頭來,微微一笑,看來她們兩人感情還真的挺深,你越在乎那越好
嘴角越彎越大,陸妃舞,這才只是個開始呢
正在此時,又有宮人上來稟報,「娘娘,有個叫瑾蓉的姑姑求見。」
顏姝臉色微微一變,把手中魚食放入旁邊宮人端著的食盤里,站起身來,「把她帶進殿來。」說罷就轉身離開。
沒多久,瑾蓉就被被宮人帶進了殿中,顏姝使了個眼色,殿中的宮人便都陸續退出,並關嚴了殿門。
「瑾蓉姑姑,請坐。」顏姝微笑著指了指旁邊的位置。
瑾蓉也不客氣,恭謹地點了點頭,就在顏姝對面的座位上坐下。
「不知瑾蓉姑姑今日找本宮是為何事?」
瑾蓉無甚表情的臉上一雙精明的眼微微閃動,「娘娘近些日子的動作似乎太過急切,實在不是明智之舉啊。」瑾蓉說出這番話後,顏姝的臉色並不太好看,她怎麼不知道自己近來越來越不冷靜,可是她能怎麼辦?陛下自從上次回來後就再沒留宿詠荷宮一夜,而碧琬也被陸妃舞害死了,她又恨又妒,甚至連個貼心的人都沒有。
她只想把陸妃舞快些除掉,因為他從陛下看向陸妃舞的眼中看到了越來越多令她不安的東西。她惶恐,她不安,甚至于睡不了一個好覺。
她微微平復了一番心緒,看著瑾蓉,「本宮身邊就是缺了瑾蓉姑姑這樣一個能出謀劃策的知心人要是瑾蓉姑姑能來詠荷宮,相信本宮一定能很快把陸妃舞斗下去。」
「實不相瞞,奴婢此時前來就是想助娘娘一臂之力的。」
「哦?那你主子呢?」
瑾蓉微微一笑,「娘娘放心,我家主子暫且進不了宮,對娘娘你造成不了威脅,但我家主子與那婉妃也早有私怨,所以願助娘娘一臂之力。」
顏姝臉色喜色不掩,「那就好,今日我便吩咐人把你調到我宮中來。」
「是,娘娘。」
見時機成熟,顏姝又道︰「瑾蓉姑姑,你可有什麼好計策?」
瑾蓉自然知道她說的什麼,臉色浮上一個安心人心的笑容,「娘娘,稍安勿躁,最近宮中事情太多,娘娘再行動,恐怕要引火燒身,陛下派了季大人來審查前些日子的案子,娘娘若是沒有留下什麼把柄就由他們審。」
「哦?這是何意?」顏姝想了想,她做的幾件事情都沒有露出明顯的馬腳,更沒有證據可令人抓包,眼下她好奇的是瑾蓉姑姑要做什麼。
「娘娘,你做了這麼多無非就是想斗下婉妃,可是僅僅表面上的陷害還不夠,我們要把她的罪名坐實。」說到後來,瑾蓉的聲音越發深沉,在空寂的房中形成一種無形的漩渦。
顏姝美眸一閃,她當初設計的時候身邊每個商量的人,碧琬手段雖有,可腦子卻不夠用,而她,畢竟人力有限,考慮的東西就不夠周全,想到了開始,卻沒有計劃好結局,瑾蓉這一提醒,她才恍然大悟。
「姑姑說得對,姑姑可想到了什麼?」
瑾蓉微微一笑,「等著吧……待風聲稍微過一些,我們再行動不遲。」
洛歆有了這救命稻草,心里懸著的大石也稍稍落了些,此時做完這些,她便要好好去查一查柔嘉被陷害一事的來龍去脈了。
當下朝關押宮人的暴室走去,可走到暴室外,四個守門的宮人根本不讓進,而里面卻傳來一聲聲慘叫,洛歆皺了皺眉,柔嘉雖然被誣陷目前看來尚安全,可小蘭身為奴婢關押到這種地方,定然沒有好果子吃了。
正思索著怎麼進去,卻听到里面又傳來一聲淒慘的叫聲,比之其他更為尖利更為淒慘,洛歆的臉色瞬間大變,這聲音不是別人,正是小蘭。
小桃也听出了,她平日與小蘭關系很好,此時听到小蘭受罪,臉色也是蒼白,可她身為一個奴婢什麼都不能做,她掙扎半響,拉了拉洛歆的衣袖,「小姐,你一定要救救小蘭,小蘭一定受了大罪再這樣下去,不知道還有沒有命……」
洛歆此時也是心潮澎湃,明知道顏姝是向自己下手,牽連了柔嘉和小蘭,可此時她卻什麼都不能為他們做。
听到小蘭的話,她只能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然後朝幾個宮人走近幾步,從懷里掏出幾張銀票,分別塞入幾人手中,「幾位公公,麻煩通融一下,我們就進去看看很快出來。」
洛歆盡量客氣地與幾人周旋,可那幾人斜著眼楮被銀票收入袖中,卻一言不發,「這里不是你們能隨便來的,趕快離開吧。」
這幾人都是收過顏姝好處的,況且之前顏宰相也「照顧」過他們,比起眼前這個沒有背景的妃子,他們自然願意投靠有背景的顏姝。
洛歆見他們把銀票手下,卻面不改色的讓他們離開,當下臉色驟變,拉著小桃便往里沖。
那四個宮人紛紛攔住洛歆,嘴里吼道︰「你們做什麼?」
是泥也有三分土性,她一再地忍讓,只會讓這些狗眼看人低的奴婢越發地仗勢,當即爆喝一聲,「滾開」
四人乍一听到這聲爆喝,動作皆頓了一頓,再看她整張臉都是戾氣,雙眼更是冒著利劍般的寒光掃向四人,他們皆是「咯 」一下,再不敢阻攔。
洛歆氣勢洶洶地拉著小桃走進暴室,這里不同于關押妃嬪的地方,那里潔淨安靜,這里一進來便被黑暗籠罩,四周是飄搖的燭影,配合著不時發出的慘叫聲,令牢房中充斥著一種沉重的氣息。
地板黑乎乎的,看不出本來的色澤,偶爾有老鼠「嘰嘰嘰」地跑過,根本不懼怕人類。
這里的氣息夾雜著各種令人作嘔的味道。
小桃已經不適地嘔了兩次,而洛歆也在強壓著嘔吐的沖動。
沿途走過的幾個牢房,都能看到獄卒在對宮人施行,不是鞭子就是烙鐵,小桃緊緊第抓著洛歆的手臂。
小蘭的慘叫聲已經沒有剛才的尖銳,卻仿佛被折磨的力氣殆盡,垂死掉著的那麼一口氣
洛歆心驚膽戰,已然顧不得其他施行的究竟有多可怖,拉著小桃直直朝那發生的地方走去。
入眼的是小蘭被綁在木樁上,破碎的衣衫血跡斑斑,頭發凌亂地搭在臉上,根本看不出本來面目。
而她面前,有兩個大漢,一個手持皮鞭,一下一下地往小蘭身上抽,而另一個卻端著不知道什麼液體,隔一會兒便往小蘭身上潑,小蘭一沾到那液體,全身便抽搐地一顫,有些沙啞的嗓子拼命地叫了一聲。
洛歆看著眼前慘況,已顧不得心中有其他感想,當即幾步跑到大漢面前握住他欲要揮出的鞭子,「住手」
那漢子眼如銅鈴,一瞪過來,洛歆的心忍不住顫了一顫。
「誰讓你進來的,耽誤我們執刑,少不得你一頓打」說話間就要舉鞭子朝洛歆揮來,此時她也是豁出一切,膽子也更大了,仰著頭瞪著他,「你有本事就打本宮試試」
那鞭子驟然一收,仔細打量起面前的女人,他們這樣在暴室執型的人,根本沒機會看皇帝的女人,況且從來沒有哪個妃子跑進暴室來的。
當下愣了愣轉頭看向旁邊的人,意思是在問他該怎麼辦。
那人倒是個機靈的,知道面前這位不是他們能得罪得起的,立馬放下手中刑具賠著笑臉,「娘娘來這里是為何事?」
洛歆見他們的態度不似外面幾人,臉上的神情也稍微緩了緩,「你們給我把她放下來。」
兩人點了點頭,一左一右,分別給小蘭松了繩子,小桃一下子跑到小蘭身邊,卻不敢去觸踫她遍布傷痕的身體,眼淚直接往下滾……
洛歆也不忍再看,但今日她無論如何都不能再讓小蘭再受欺負,否則這麼脆弱的身體,能堅持幾天?
「本宮要帶這宮女離開。」
「這……」兩人為難地互看了一眼,這是有人交代要「特別」照顧的,不能因為這個主子得罪另外的主子啊,何況這是罪人,怎麼隨便放她離開?
「怎麼,本宮的話你們不听?」
兩人連忙擺手,「不是不是,奴才也是依法辦事,娘娘若是沒有聖旨,恕我們不能把她交給你。」
洛歆望著兩人,突然哈哈一笑︰「本宮掌管六宮,此事本宮都還未查清楚,你們便隨意動刑,把人打成這樣,影響本宮查案,你說……誰來負責?」她指著那個揮鞭的漢子大聲責問。
那漢子一听眼前之前掌管六宮大權,不是寵妃也該是位極高的,當下臉色蒼白,連連磕頭,「奴才該死,奴才該死,求娘娘恕罪。」
洛歆此時並沒有精力來跟他們算賬,當即揮了揮手,「人,我能帶走了嗎?」。她聲音里是十足的威勢,並不是詢問,而是宣告。
那兩人皆不敢抬頭,只猶豫了一瞬,立馬答道︰「娘娘要把犯人帶走審查,這個可以,可以」
「那就好,」洛歆也不想在這里多呆,和小桃一起扶著小蘭起身,小蘭無意識地發出痛哼聲,洛歆輕責了一聲,放輕動作,朝暴室外走去。
那兩個漢子見洛歆轉身離開,才抹了抹臉上的冷汗。
而洛歆走出關押小蘭的地方,就見到那幾個宮人躲躲閃閃地想要離開,想來是她那一番威勢震懾了他們。
雖然她有執掌六宮的權利,可卻從來沒用過,是以這些宮人都把她當軟柿子捏了。
這個後宮,處處都是見高踩低的,若不想讓自己和身邊之人受傷害,只有讓他們害怕自己
洛歆走到四人身邊,故意停下腳步,卻沒立即說話,見四人慌慌張張地別開臉,眼神躲閃就知道他們開始怕自己了。
而她停下來沒有立即說話,也是在心理上給他們造成一種威懾。
算計著時間,洛歆突然出聲道︰「你們四人各叫什麼名字?」
四人苦著臉,心中叫著這下完了,可還是不得不轉過頭來,告訴洛歆他們的名字。
洛歆故意重重地「哼」了一聲,「這一次本宮記下了,若是再有下次……」洛歆並不想讓他們記恨自己,自己這麼說是讓他們知道他們在自己心中掛了號,雖然自己不會找他們麻煩,可保不定惹到自己,那麼就……所以他們只會乖乖的,要是放下狠話,反而會起到反作用。
見目的達到,洛歆便讓他們四人把小蘭抬到自己宮中去,而又令小桃去請太醫。
卻在這時,一身青衣的季荊走了過來,看到洛歆作了個揖,「婉妃娘娘……」
洛歆一看是陸茹霜的丈夫,微微一笑,「季大人來此所謂何事?」
季荊看了看被幾人抬走的那個宮人,輪廓分明的俊臉微微皺了皺,然後回過頭來,「下官奉陛下旨意來審理珍妃中毒一案,來此提審一個犯人。」
洛歆挑了挑眉,前面幾件事情都是柳玥在查,到現在也沒查到絲毫蛛絲馬跡,看來楚昀此時也重視起來,派了季荊來查。
當即微笑道︰「季大人要提審的犯人是柔貴妃的貼身婢女小蘭嗎?」。
「正是……」
「可惜了……」
季荊心頭一跳,難道……
「季大來晚了一步,小蘭被人打得遍體鱗傷,我先帶回宮去治療一下。」
听到這話,季荊才明白這個可惜是何意,同時也皺起了眉頭,這才多久功夫,就被折磨至斯?剛剛他也見到了小蘭那副模樣,疑惑的同時,也不由對這個婉妃心起好感,當下抱了抱拳,「那下官改日再去提審小蘭,娘娘,告辭。」
洛歆點了點頭,季荊轉身離開,剛走了幾步,就听後面一個聲音傳來,「季大人要提審此次事件的嫌疑犯,何不再審審當日與珍妃一起同去宣慶宮的宮女呢?」
季荊腳步一頓,再回頭時,那個女子已經朝相反的方向離開。
洛歆回到宮時,小蘭已經被放到了床上,揮退了宮人,洛歆正猶豫要不要用葫蘆中的水來救她,可這時,門外響起「噠噠噠」地腳步聲,接著小桃便領著太醫走了進來。
洛歆站起身來,扯了扯裙子,把葫蘆掩飾好,對太醫道︰「麻煩您看看,她的傷嚴重嗎?」。
太醫胡須花白,對著洛歆點了點頭,緩緩走到床邊,把醫藥箱往床邊一擱,先是觀望了一番小蘭的氣色,才伸出手搭上她的手腕,然後凝神听起脈來。
屋內一室靜寂,良久後,那太醫才收了手,洛歆趕緊問道︰「怎麼樣?」
太醫臉色還好,開口說道︰「沒有生命危險,只是這外傷有些嚴重,臣開幾副藥外敷內用,半個月能好轉,痊愈估計要三個月,只是這身上的傷疤,怕是不能根除了。」
還好還好沒有大礙,否則她這輩子都要背負起良心的責難,畢竟小蘭是受她牽連,小桃送走了太醫。
洛歆坐在床前發呆,雖是無大礙,但是對女子而言,留下疤痕,也是非常大的傷害了,但這次有這麼多人看著,若是用異能,她的傷突然好了,會惹人起疑的,還是先緩一緩,待傷口開始愈合的時候才適當地用異能幫助她修復傷口。
小桃這會兒也回房了,「小姐,你先去休息吧,這里我來照顧。」
洛歆點了點頭,站起身來,正欲往外走,卻突然有宮女進來傳話,說是柳玥來了。
洛歆身子微微一頓,然後又轉頭吩咐了一番小桃,才隨傳話的宮女往前殿走去。
走進殿中,柳玥正坐在一側的位置上看著門口,見到洛歆,微微一笑,站起身來,「妹妹……」
洛歆臉上也掛著微笑,對這個柳玥,她心情很復雜,直觀來說,這個柳玥給她的印象很好,可是……看了看她的肚子,一種復雜莫名的心緒浮上心間。
可是她面上並沒露出多少神色,依舊保持著有禮的微笑,「姐姐,今日怎麼得空來我宮里。」
「姐姐也好久沒過來走走了,今日也順便來跟妹妹商量件事兒。」
洛歆走到她旁邊的位置上坐下,「哦?姐姐要與妹妹商量什麼事兒?」
柳玥一雙妙目在洛歆臉上逡巡,聲音一如既往地溫柔,「妹妹,再過半月就是昕兒及笄禮,而昕兒及笄後就會馬上封後。」
她的聲音柔柔地滑入洛歆心中,卻不是滋味兒。楚昕兒才那麼大點,看模樣也就一個初中生。
楚昀,你也真下得了手
「妹妹在想什麼?」
洛歆回神,朝她一個微笑,「我在想送昕兒什麼禮物。」
柳玥也笑道︰「禮物的事也要想,今日最重要的是陛下大婚的事宜。」
是啊,她和柳玥暫時代皇後管理後宮,這皇帝皇後大婚的事,自然要他們去經受辦,不知道柳玥是個什麼心情?看她模樣,笑得很是自然,是真心祝福?還是淚還心中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