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著空無一人的院落,事情越來越復雜,且她在明處,敵人在暗處,怎麼看怎麼是自己吃虧,而這一切原本沒有線索,眼下她卻找到了突破口,興許從柳玥身上能找到一些線頭,只要有了線頭,理起來就容易多了。
想到這里,打定主意,待柳玥心情好一點了,再去鳳儀宮跟她好好談一談。
這邊有人死有人愁,那邊元妃的賞花會也風風火火的辦了起來,其中還有不少的官宦內眷,洛歆和柔嘉坐在楚昕兒的右側,柳玥則坐在楚昕兒的左側,原本楚昕兒要拉著他們一起坐,可今次的賞花會可不只有楚昀的妃嬪,還有一批命婦在,柳玥勸說著不能失了規矩,楚昕兒才端端正正地坐上主位。
這賞花會也不過是借個名頭,讓大臣內眷們進宮來,和嬪妃們一起熱鬧熱鬧,可洛歆向來不喜這樣的熱鬧,坐了一陣,便有些煩悶,與柔嘉說了幾句,便欲去花園里走走,站起身來之時,卻有宮人恰好經過,不輕不重地撞在她身上,而她手中卻猛然被人塞了一樣東西,再看那宮人,在連聲告罪後,便飛快地消失在人群中。
洛歆收回視線,不動聲色地把那東西塞入袖中,順了順袍子,當做什麼事也沒發生,抬步朝花園走去。
可她也不敢往無人的地方走,自從知道那人興許還是個武林高手後,洛歆便更加警惕,于是在人少的地方就駐足了,四下瞧了瞧,見無人注意到她,便從袖中抽出那方紙塊,展開,迅速瀏覽。
「陸姐姐,你一個人在這里做什麼?」突然的聲音打斷了洛歆的動作,她猛地把紙張塞入袖中,轉過身來看著身後的柳玥和楚昕兒,「皇後娘娘,貴妃,你們怎麼也出來了。」
「我有些不方便,讓柳姐姐陪我去一下……」昕兒指了指茅房的方向,洛歆點了點頭,也回答道︰「里面人太多,我出來走一下,馬上就回去了。」
楚昕兒笑著「恩」了一聲,「那我們先過去了。」
洛歆微笑著看了眼柳玥點了點頭。待兩人走遠,四下又無人時,她才展開紙張又接著看下去。
信的署名是琉夙,而他的意思很簡單,就是讓她好好保重,他會攻到西楚皇宮,救她出去,並讓她別擔心,陸淳正和李夫人都在他那里,生活得很好。
看完信,她不自覺地抿起了唇,听到琉夙會來救自己,她心里確實很感激,可是一想到他和楚昀有不共戴天的仇怨,心中便開心不起來,若有選擇,她反倒希望琉夙別來,她選擇了楚昀,便會留在他身邊,萬一這邊有變故,鐘離還能帶著自己離開皇宮。可琉夙並不會因為她的願望而放棄滅族之仇。
哎……她嘆了一口氣,把紙片撕爛,然後在旁邊的小池子里浸了水,挖了個坑埋下。
拍了拍手掌,這時,楚昕兒和柳玥也回來了,于是幾人一道再回到了賞花會上。
而洛歆回到座位上後,便有幾個大臣的內眷上前來,「皇貴妃,臣婦的夫君是禮部侍郎,早聞娘娘溫柔賢惠,今日一見果真如此。」
「是啊是啊,臣婦也听夫君說過,陛下對娘娘寵愛有加……」
「臣婦的夫君是……」
這一群內眷像蒼蠅一樣圍在洛歆身邊,嘴里念叨個不停,可卻讓洛歆有些尷尬,畢竟楚昕兒才是正宮皇後,可她身邊的命婦稀稀落落,大部分都只是過去打個招呼,便又圍繞過來。
卻在這時,元妃走了過來,擋開了這群過于熱情的命婦們,「各位夫人,今日可是本宮的賞花會,你們圍繞皇貴妃問個不停,本宮可吃醋了。」她笑著說完,那些命婦互相看看,覺得似乎是過分了一些,于是也都說了幾句結束語便回去了,卻有一些沒來得及跟洛歆搭話的命婦還趁此機會上表自己夫君什麼什麼功績,弄得她一個頭兩個大。
待周圍終于清靜下來,她才轉頭朝元妃感激一笑,而元妃也索性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洛歆對這個元妃很有好感,她能感覺到元妃並非如麗妃所說的那般特意討好,就像她會莫名地喜歡元妃一樣。
上一次為了給眾人一個下馬威,她沒有給眾人好臉色看,其中也包括元妃,可她似乎並不計較,看她處事風格也是潑辣直接,愛憎分明,不拘小節,這樣就更得洛歆的心了。
元妃在她身邊坐下,「最討厭這些見風使舵的人了,」說完她緊緊地盯著洛歆,「說實話,我挺好奇的,陛下還從沒像現在這樣寵過一個妃子。」
洛歆只微笑以對,元妃也沒覺得什麼,只抓起桌上的點心一面吃一面繼續說︰「不過當我見到你後,我就知道陛下為什麼喜歡你了。」听她的話語,絲毫沒有嫉妒或其他情緒在,仿佛只是在陳述一件事。
「那你看出什麼來了?」洛歆覺得有趣,也跟著問道。
「你跟他們都是不同的,」說著她指了指在場的人,「我一見你,我也挺喜歡你的。」
是嗎?她跟他們不同嗎?其實沒什麼不同,只是她不願妥協,也不在乎眼下這個身份,但她同樣使了手段,為了自己的目的,同樣會去陷害別人。
「你太單純了,人的眼楮未必能分清好壞。」她出聲提醒。
元妃卻搖了搖頭,「你錯了,我從來不用眼楮看人,我用的是心,是我的心告訴我的,不是眼楮。」
看著她一本正經的樣子,洛歆也笑了。
也隨意拈起一塊點心放入嘴里。
元妃沒有久待,說了幾句後,便起身去招呼命婦們去了,柔嘉卻湊過來,說道︰「我發現這個元妃挺對我胃口的,要是她是丘離人,想當年,也不會只有我們丘離雙煞了。」
洛歆轉頭看她,「‘丘離雙煞’這個稱呼好久遠了,當年無所不敢,無所不為的柔嘉公主也安分起來了。」
柔嘉斜了她一眼,「當年臭名遠揚的陸妃舞還不是修身養性了。」
說完,兩個人都相視笑起來。
卻在這時,不遠處人群一陣騷亂。
楚昕兒看著遠處,首先說道︰「發生什麼事了?」
洛歆和柔嘉也同時站起身來,她似乎看到元妃倒在了地上。
她急急地朝人群走去,而人群卻像受驚的鳥獸,飛快地散開,空空的場地中,元妃緊皺著雙目,不停地抽搐,臉色發青,嘴里還吐出一些白色的泡沫。
「怎麼回事?「洛歆驚駭地大叫一聲,掃眼看向四周,所有人都只知道後退。
「快傳太醫吧。」柔嘉也擔憂地看著元妃,而楚昕兒和柳玥也走了過來,看到這種場景,楚昕兒忙轉過身被柳玥抱住,而柳玥則指揮眾人散開,並命人去傳喚太醫。
看元妃的樣子似乎是中了毒,可她卻沒有辦法來挽救,當下只大聲喊,「快給我水……」她不會急救,眼下只希望她能喝點水,稀釋一下毒性。
她還在抽搐,嘴里泡沫吐個不停,而一邊的命婦們早被嚇得六神無主,凶手沒找出來,這些人一個也不能離開,于是派人把命婦們送到專門的宮殿里歇息,而她則守著元妃。
當太醫來的時候,元妃抽搐的頻率已經非常小了,洛歆讓位置給太醫,可元妃卻緊緊抓著她的手,沒辦法,只有守在旁邊,把緊握著的手送到太醫面前。
太醫把了脈,臉色不太好,洛歆已經預感到了點什麼,這時候楚昀也來了,看到眼前情景,卻好像松了口氣,他看了眼元妃,眉毛緊緊擰起,再轉到洛歆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輕聲問道,「你沒事吧?」
洛歆搖了搖頭,這時太醫卻說道︰「元妃中毒已深,怕……怕是不行了」
說完這話,他不敢面對楚昀,徑自面對著楚昀跪下。
哪想這時,元妃卻突然睜開了眼楮,一眼便看到了楚昀,青黑的臉上展露出少女般純潔燦爛的笑容,她放開了洛歆的手,舉到空中,似是想讓楚昀上前。
可楚昀看了眼洛歆,卻沒有伸手去接,洛歆見元妃雙眼閃著希冀的光芒,不忍地別開頭,站起身,從楚昀身旁走過,輕聲說道︰「她愛你,不要讓她遺憾地走。」
這句話,她很艱難才說出,她才開始了解這個女孩兒,她便快要失去了生命,面對自己所愛男人寵愛的女人,她沒有恨,仿佛只要見到他快樂,她便是快樂的,這樣的心胸,她自認不如,所以在她臨走的最後一刻,洛歆希望她能幸福,希望她沒有遺憾的離開。
走到稍遠一點的地方,她轉過頭去,看到元妃握著楚昀的手,臉上帶著幸福得笑容,雙眼比平時更亮了幾分,只是那笑容在一瞬間像一朵枯萎的花迅速凋零……
心里一陣難過,她轉過頭來,卻在這時,肚子里一陣絞痛,仿佛一瞬間抽干了她的力氣,她輕叫了一聲,幾乎跌倒,卻在下一瞬,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妃舞……」楚昀的臉上是從沒有過的驚慌和焦灼。
她只感覺到四周有小星星在飛舞,耳邊的嗡鳴聲越來越響,而月復中的絞痛也越來越劇烈,可是她睜不開眼楮,也喊不出聲。
「太醫,快過來。」楚昀大吼道,聲音里帶著一絲顫抖。
而那邊,柔嘉,楚昕兒,柳玥都發現了這里的變化,幾人齊齊變色,朝洛歆所在的位置快步走來。
「妃舞……你怎麼了?」柔嘉焦急地說道。
楚昕兒卻是看著楚昀,臉上恐慌難掩,「陸姐姐也和元妃一樣中了毒嗎?」。
楚昀此時心情極度不好,听到楚昕兒點出自己最害怕的結果,他猛地低吼一聲,「閉嘴。」
楚昕兒被他一吼,臉色蒼白,柳玥趕緊上前握住楚昕兒的手,看了一眼楚昀懷中面色發青的洛歆,又看了一眼臉色黑沉的楚昀,暗嘆一口氣,低頭對楚昕兒說道︰「昕兒,這里已經夠亂了,我們先到旁邊去坐坐好嗎?」。
楚昕兒委屈的看了眼楚昀,可後者根本沒看她一眼,楚昕兒賭氣地道︰「楚哥哥不喜歡昕兒了,」說罷就松開柳玥的手飛快跑開。
而柳玥則是搖了搖頭,在後面追上。
太醫診治過,臉色也不太好,見陛下如此緊張皇貴妃,他胖胖得臉皺得跟猴子一樣。
「快說,究竟怎麼樣?」
被楚昀一吼,那太醫顫顫巍巍地答道︰「皇貴妃所中的毒不太深,且有臣及時救治,是以無礙性命。」說道這里,他明顯感覺到陛下松了口氣,接下來的話一時間卡在喉嚨里,不敢說出來。
楚昀的心正緩緩落下,卻見那太醫仍舊跪在自己面前,垂著頭,面色有些猶豫,當下頓住了離開的腳步,「你還有什麼話?」
太醫還是沒抬頭,但他知道這件事情無論如何都得說實話,不然自己早晚是個死,于是再不敢猶豫,「陛下,此毒命為‘曇現’,指的就是中毒之人生命只有曇花一現那麼短暫,」
「你說什麼?」他的聲音已經沒有火氣,而是帶著濃濃的恐懼。
太醫見楚昀神情有異,心知自己沒說完全,引得陛下想岔了,于是趕緊道︰「不過,娘娘中毒不深,且救治及時,不會如元妃一樣,只是七天之內沒有解藥就會永遠這樣沉睡下去,不死不生。」
听到有一線生機,楚昀立時問道︰「解藥是什麼?」听太醫的口氣,似乎也並不那麼樂觀。
太醫猶豫一瞬後道︰「解藥雖不難得,可施行起來卻有些為難,且成功的機會並非十成十。」
听到太醫的回答,楚昀深深的皺起了眉低頭看向懷中的女人,過得片刻,他展開了眉,沉聲對懷中人道︰「不管怎麼樣,我都會救回你。」
洛歆已經听不到任何聲音,她只覺得仿佛身處小舟上,隨著波濤一蕩一蕩地,渾身難受,卻無從宣泄。
她想張嘴,也似乎被封住了唇,拼盡全力也無法撐開一絲縫,最終力氣耗盡,沉入無盡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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