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金枝 第二卷 第一百三十八章 砸牆

作者 ︰ 冷蘇

「小桃怎麼了?」洛歆抱著兩個兒子從椅子上站起來,透過小桃,她能看到外面之人隱約的輪廓和衣擺邊緣。

「小姐,我,他……」小桃看到楚昀出現在此處,受到了驚嚇,話也說不清楚了。

洛歆卻在小桃說出這幾個字的剎那,眼神看著門外那一襲微微擺動的青衫,心中突然好似被揪了一下,那個埋藏在心底的影子突然清晰地浮現在她腦海里。

她的呼吸驟然間紊亂,邁出的腳步也突然收了回來,甚至想轉身進屋去。可是楚昀不會給她再逃走的機會,他直接把韁繩遞給小桃,越過小桃身邊往院子里走去。

看到他真的出現在自己面前,洛歆的臉色一白,抱著孩子的手緊了兩分。但孩子嬌女敕,僅僅這兩分力道就讓大的那個「哇哇」地哭起來,而小的那個平日本就不愛哭,此時只是不安地扭動身子,小臉皺成了一團。

這一聲啼哭,讓楚昀直直掃向洛歆的目光落到了她懷里的孩子身上,他眼中的觸動一瞬間被倉皇替代,愣愣地看著那長大了小嘴哇哇大哭的兒子。

恐怕這一輩子,也僅此一次出現過這種表情。

洛歆見到兒子哭,也沒有再看楚昀,而是抱著兩個兒子輕輕地搖動起來,搖著搖著,哭聲漸漸小了,可是她面前的陰影卻籠罩了過來,「把孩子給我抱著吧。」他輕輕的說著,語氣跟以往有很大區別。

洛歆詫異地抬頭看了他一眼,並沒有把孩子給他,而是趁著孩子再次睡著,她望著楚昀道︰「你為什麼還要找過來?」她的聲音盡管平靜,可是卻有一種被逼入絕境的無望。

她以為自己逃了出來,可以和兩個兒子無憂無慮地生活下去,哪怕這一輩子沒有愛情。

可是為什麼,他還是找了過來?

楚昀沒有立即回答她的問題,而是伸出手從她懷里抱起那個小的,即便被洛歆不小心掐了一下,依舊睡得香甜的小兒子。

他笨手笨腳地舉著孩子,雖然看起來很別扭,可他看著兒子即便睡著也不時蠕動一下粉女敕的小嘴時,臉上露出一絲奇異的溫和來,他小心翼翼地捧著兒子,像擁著世界上最珍貴的寶貝。

洛歆看到他嘴角含笑的捧著兒子,不知為何,那倉皇無措的情緒竟奇異地平復下來。

而站在一旁的小桃,見小姐和陛下並沒有鬧起來,而她也知道小姐心里其實一直是有陛下的,只是兩人之間存在著一些她不知道的誤會,所以這一刻,她選擇退出了門外,並輕輕地關上了院門,在她看來,小姐若是能和陛下化解這些誤會,那麼小姐和小主子都會幸福。

兩人都沒有注意到小桃的舉動,依舊站在院子里,一人懷里抱著一個孩子。

秋風輕輕地吹,兩人都沒有說話,不知過了多久,風漸漸大了起來,洛歆心里暗嘆一口氣,對楚昀說道︰「風大了,進屋去吧,孩子們會生病。」說完,也不看楚昀,抱著大兒子緩緩朝里走去。

楚昀把視線從兒子臉上抬起來,看著她的背影,嘴角的笑容漸漸地加深。剛剛他不說話,是因為他心底竟有些緊張,不知道該如何來回答,這樣的境況是他以前從沒遇見過的。所以他才選擇沉默。

可最終,她沒有生氣發怒,甚至把他轟出去,這對他而言,便是一個好的開始。

他抱著小兒子,慢慢跟上她,朝屋里走去。

他進屋的時候,洛歆已經安頓好大兒子,然後轉過身來,從他手里接過小兒子,同樣放在床上,替他們把被子掖好,輕微的鼾聲傳來,洛歆臉上也露出了一絲慈愛的微笑。

但是,她再轉回頭來時,臉上那溫軟柔和的笑容卻已經不見。

楚昀看著她面無表情的臉,心底微微一嘆,他知道自己不能用強,也不想再用強,他舍不得再看到她臉上流露出那種傷心絕望的表情,而且他也想好了自己要做什麼,現在要做的只是讓她明白,自己愛她,這一生只要她

「你還是找了過來……」洛歆輕緩的聲音打斷了楚昀的思路,「我不會跟你回去的。」

輕輕兩句話,已經是她此時復雜心情的濃縮。

楚昀坐在離床不遠的凳子上,默默地看著她,認識她已經近三年了,這兩年多的時間,歲月沒有在她臉上留下太多的印記,可因為生了兩個兒子,身子比以往更加豐滿,皮膚也更加瑩白,時而轉眸流露的也不再是以往少女時的灑然風姿,反倒添了些些嫵媚。

這一年來,他無時無刻不期盼著再見到她,重新擁她入懷,可此時,她就站在自己面前,風姿更令他心動,他很想伸手去抱一抱她,可是見到她面上的冷淡,他心中只能暗暗嘆息。

不能急他要讓她主動回到自己的懷里,並且一輩子都不離開,她說得不錯,他們之間有很多的問題,他也希望這一次能完全消融掉,那樣自己才能令她幸福。

「我不會強迫你跟我回去。」

楚昀這話一出口,換來洛歆詫異的眼神,「那你還來這里做什麼?」

「我不強迫你,但我希望你會主動跟我回去。」楚昀望著她的臉說道。

洛歆听到這話,臉上表情變幻一番,「你果然還是沒變,你這麼說,我的主動與被迫又有什麼區別,你是皇帝,你一聲令下,我能反抗嗎?」。

「朕說過,不強迫你,就是不會用身份來壓你。」楚昀也有些暗惱,他沒試過用這樣的語氣去與人交談,說起來難免口不對心。

洛歆听了這話,臉上依舊沒有表情,同樣直直地看著他的眼楮,「那麼我告訴你,我不會跟你回去,我走到這一步,再走下去就是絕路,除非我死,否則絕不會再回去。」

她的決絕話語,讓楚昀臉色大變,怒氣一瞬間在臉上翻涌,可當洛歆以為他會如以前一樣怒視她,甚至滅絕掉她的希望的時候,他的怒氣卻陡然消散,良久之後,竟用一種近似無奈的語氣對她說道︰「不管你信不信,朕等你主動和我回去。」

說到這里,楚昀站起身來,他知道她現在正在氣頭上,再談下去也無果,可是剛走了兩步,他又停了下來,並沒有回頭,似對著空氣說了一聲什麼。

聲音很輕很輕,但洛歆卻听清楚了,她渾身一震,盯著他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院子里。

而他說的那句話是,「朕願意為你遣散後宮,一輩子只寵著你」

楚昀的身影完全消失後,洛歆才回過神來,楚昀的話令她很震動,因為曾經她拼盡全力想得到這一個結果,可最後卻失望而走。

眼下,她渴盼的結果已經擺在她面前,似乎只要輕輕伸一下手,就能拿過來。

但是為什麼,有些地方不太一樣了……

她明白,楚昀做出這樣的承諾,絕不會是一時沖動,可是自己真有那個本事讓他一個皇帝只寵她一個人嗎?她害怕他做不到而同時,他們之間的隔閡已經不僅僅是那些後宮女人橫亙在其間,還有思想上,心靈上的距離……

若是這些沒有消除掉,即便此時他為了她遣散後宮,將來也難保隔閡再升,反倒弄得兩人之間更加不愉快

洛歆站在床邊,直直地盯著門外,時間一點一滴流逝,她卻仿佛站成了永恆。

而楚昀推開大門走出去時,卻見小桃和鐘離兩人站在門外。

小桃看他的眼神依舊有些膽怯,但鐘離卻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絲毫沒有把他當成一國之君。

他收回視線,就要從兩人身邊擦身而過。

鐘離卻突然出聲,「你為什麼還要來這里,你帶給她的傷害還少嗎?」。鐘離此時真的沒有把他當成一個皇帝,而是喜歡同一個女人的情敵,他漂泊半生,經歷過朝代更替,早看淡名譽地位,所以在他眼里,只有男人女人,沒有身份地位。

楚昀的腳步一頓,恰好停在他持平的身側,兩人微側頭,能從對方眼里看到相同的敵意。

楚昀嘴角微微一彎,看著鐘離道︰「謝謝你照顧我妻子這麼久,」說完這句話後,他臉上的笑容卻驟然一收,「但她是我的,任何人也別想打她的注意」

鐘離並沒有因為他的氣勢而嚇住,面容反倒很平靜地說道︰「她不是任何人的,她與其他女人不同,沒有人可以強迫她,否則……她會做什麼,想必你也知道我喜歡她,所以尊重她的選擇,但在此之前,你和我沒有什麼不同」

鐘離說完這句話後,很明顯地感覺到楚昀身上的怒氣在暴漲,可他面不改色,仍舊不避不閃地迎視他的目光。

楚昀卻突然冷笑一聲,「鐘離,莫非你忘記這是什麼地方,你腳下這塊土地屬于誰?朕只需一句話,你便尸骨無存。」

鐘離的表情卻是淡淡的,似乎並不受他的威脅,「陛下的手段自然是無窮的,鐘離早已是該死之人,若不是她救了我,我早死了好幾年了,所以要我死,她一句話就可以」

「好」楚昀面無表情地說出這一個字,可眼神里卻仿佛有刀光劍影。

說罷,他收回視線再沒看鐘離一眼,牽著來時那匹馬直直朝村外走去……

而小桃在鐘離說完那句「我喜歡她,所以尊重她的選擇」時,她臉上的表情從僵硬再到苦澀,最後是釋然……

她早知道鐘大哥心里只有小姐一人,可是這一年多來,她依舊不悔地喜歡著他,鐘大哥的執著她看在眼里,而小姐的話,她也記在心里。

小姐說過,她這輩子恐怕不會再愛上其他人,而就算有其他人,也絕不會是鐘離,鐘離在她心里只是親人一般的存在,若是生了其他的,反倒會消淡這種存在。可也正是小姐這番話,令他更加心疼起鐘大哥來,她知道感情的事怪不得他人,就像小姐不能喜歡鐘大哥,鐘大哥不喜歡自己,而自己卻喜歡著他一樣,沒有人是錯的,只是造化弄人……

鐘離不知道小桃這片刻間的心思,而就算知道了,他也會選擇淡化,這一年多,小桃的表現已經讓他明白了她的心思,可是他的心全在洛歆的身上,無法去回應她,所以他能做的就是盡量地保持距離,讓她不要再喜歡自己。

兩人回家的時候,洛歆好像沒發生過任何事一般,在床邊的凳子上做著小衣服,時而看一眼熟睡的兒子,臉上帶著柔和的微笑,直到兩人進門,她才抬頭看了兩人一眼,微笑道︰「你們回來了?」

鐘離「嗯」了一聲,試圖從她臉上找些什麼出來,可是令他失望的是什麼都看不到,可他明白,她越是藏得深,說明越是在乎。

剛剛與楚昀的那番話,他並不認為自己有勝算,這麼久來,他知道她只是把自己當親哥哥看待,可是他仍舊說出了那番話,而他也想看看,那人會為了她做到什麼地步。

若他真的全心全意的愛著她,那麼……他會退出,會成全他們

楚昀牽著馬沿著原路漫步往村外走,這時候,他的那些屬下也趕到了李家村,但都沒有進村,而是整齊劃一地騎著馬,在存在一里處等著主子。

楚昀出現後,馬上的士兵一齊下馬,朝楚昀行禮,楚昀擺了擺手,指著其中一人道︰「你去村里看看,有沒有空著的房子。」說完,那士兵應了一聲正準備往村里走,楚昀又一聲「慢著」讓他停了下來。

「若是沒有空著的房子,你去村西買一間房子。」楚昀說到這里,那士兵已經明了陛下的用意了,點了點頭,沒有多言,轉身朝村里走去。

而他離開後,楚昀又對著余下的十幾人道︰「你們先暫時回青山那里去,告訴他不用來找朕,朕過些日子自會回去。」

「可是,陛下……這村里里萬一有歹人怎麼辦?屬下還是留下來吧」說話的乃是青山麾下的將領,在楚昀面前也算得力手下。

楚昀搖了搖頭,沒有把自己的打算告訴他們,只是說道︰「朕的功夫足以自保,你們不用擔心,告訴青山,不要泄露朕的消息,讓他先回京去……」

余下的士兵听楚昀這麼說,都閉上了嘴,遵從楚昀的吩咐離開了李家村。而楚昀也並非真的只有一人,暗衛門早在李家村附近潛伏下來。

而那個去買房子的士兵辦妥了事情,也跟著離開了。

楚昀再次踏入李家村時,天色已經完全黑沉下來,稀稀落落的星子布在天空,半彎的月亮光輝淡淡,撒在楚昀身後,落下一個朦朧的影子。

村子里的人白日做了活,睡得都挺早,一路走過去,只有很少的人家窗里還閃發著微弱的燈光。

而當他走到洛歆所住的那扇門前時,里面的光沒有熄,透過矮牆,他能看到敞開的窗戶里,她坐在床前的身影,似乎在與人說話,臉上的笑容很平和,很迷人……

買的房子就在她旁邊,可是他沒有立即進去,而是站在矮牆旁,任由秋風呼呼第吹,而他則安靜地听著里面時而傳來的一些微弱的笑聲,看著燭光下她朦朧的笑臉,不知不覺地,他保持著這個姿勢站了很久很久,直到那窗戶被關上,燈光被熄滅,他才恍然回神。

洛歆知道他既然找到這里,就不會善罷甘休,可是在小桃和鐘離面前,她沒有表現出太多的情緒,只是在人都睡著了,她才想,他這一次沒有像以前一樣用強制手段,可他究竟想做什麼?

這個問題困擾了她一晚上,當她第二日醒來,發現隔壁的牆正被什麼東西「咚咚咚」地敲時,詫異地轉頭看向一旁臉色變幻不定的鐘離,「隔壁在做什麼?我感覺這牆快垮了。」

鐘離回頭看了她一眼,卻什麼話也沒說,而那敲擊的聲音也越來越劇烈……

沒隔多久,牆壁上突然一道明顯的裂縫顯露出來,洛歆還來不及驚呼,就見那裂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的龜裂,最後「嘩」地一聲,變成一堆亂石,堆在地上。

而牆壁倒塌,揚起的陣陣塵灰,讓洛歆幾人都後退了一步。待煙塵散盡,洛歆才看清楚,牆壁之後握著錘子砸牆的鄰居,不是別人,正是昨夜困擾了她一夜的那人

洛歆看清了楚昀的樣子,散了散塵土,隔著一道破爛的牆壁看向他,「你在干什麼?」

楚昀把錘子往旁邊一丟,然後越牆而過,站在洛歆面前,「我把兩邊的牆打通,這樣走起來方便一些。」

他說得理直氣壯,而洛歆雖然已經猜到了他買了旁邊的房子,可是見他如此亂來,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而楚昀明顯也不想與她就此事再說下去,而是轉過身,朝小桃懷里正瞪著圓圓眼珠的兩個兒子走去。

兩個小子見到他,清澈的眼珠圓溜溜地轉動,楚昀沒有哄小孩兒的經驗,待他走到兩個小子面前時,兩個家伙竟然同一時間扭過頭去看向小桃的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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