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之巔,冰凍蒼穹,一襲白色長袍在寒風中翩翩飛舞,峭壁之上,萬物俱息,仿佛只有他瘦削頎長的身影傲然挺立。
青木獨自一人站在雪山最高峰的峭壁之上,而他身前不過半丈的距離,就是萬丈深淵。在他看來,萬丈深淵並不可怕,望上去也只不過是白茫茫的一片罷了,而如果從這峭壁跳下去,頂多也不過停留片刻的痛楚,接下來的,將是無窮無盡的安逸。
青木嘴角咧開一絲苦澀的笑容,這段時間他更深刻的體會到了,有的時候,活著的人要比逝去的人更加的痛苦,二十年前,他已經體會過了一次,沒想到二十年後,他又要再一次承受這樣深重的苦痛。
高處不勝寒,雪山之巔積蓄了千萬年的冰雪,本就十分的寒冷,再加上又一陣寒風侵襲過來,凜冽的風中甚至還帶著零星的冰渣,就連青木也凍得微怔了片刻。之前他跟青青他們說自己不冷其實是騙人的,騙他們也騙自己,雪山的冰雪覆蓋了這麼深這麼厚,怎麼可能會不冷呢?再加上他只穿著單薄的秋衣,冷風透過他輕薄的衣衫吹進了他的骨血之中,寒意一陣高過一陣,就連濃黑的劍眉上都起了薄薄的一層冰霧,他,早已經凍得徹骨的寒冷了。
可是,身體的寒冷哪里會比得上他心底的霜凍呢?
青木就這樣站在懸崖邊上,面對著身前的萬丈深淵,濃烈的哀傷在他的臉上、心上流淌。冷風掀起了他白色的衣角,他額前那一縷出塵的鮮紅發絲也隨著風兒在空著肆意的飛舞著。他沒有心思伸出手去將凌亂的發絲整理平順,因為他的手上捧著一個精致的雕花小木盒,他緊緊的捧著那個木盒,天下萬物中,仿佛只有那個盒子是他最珍惜的寶物。他將盒子緊緊的摟在懷中,貼近胸膛的那一面,可以听到他此刻黯淡的心跳聲音。
「如煙,你看到了嗎?我帶你來雪山了……」青木將手中的盒子伸出去,如煙此刻若站在他的掌心上,應該可以將整座雪山俯瞰得一清二楚,她同他一樣也是喜愛白色的,她也曾說過他穿白色很好看,但在他心中,只有她穿著白色紗裙的樣子才是最美麗的,她出塵飄逸的氣質,才配得上那干干淨淨的純白色澤。而此刻這滿眼的雪白,他願意舍棄一切將它們全部都贈與她。
有時候青木也覺得自己只是一個凡人,他也有深深的怨恨。為何上天在他已經下定決心要重新來過的時候,又殘忍的將他所擁有的一切都狠心奪走。如煙,那樣一個美麗嫻靜的女子,為何會真的如一陣青煙一般只在他身邊盤旋環繞了短短的一瞬間就飄散得無影無蹤,煙消雲散之後,他又只剩下孤家寡人一個。
「如煙,你喜歡這里嗎?」。青木輕聲開口,他的語氣雖然淡淡的,卻在輕微的顫抖著。他輕輕側過頭望向旁邊被冰雪覆蓋的山頭,他真希望此刻在他眼前出現的不止是一片冰雪皚皚,雪地里,有一個清麗的身影站在那里,她雖然臉上蒙著薄薄的面紗,但透過那一層輕紗,他可以清楚的望見她的笑容。她朱唇微啟,呵氣如蘭,空靈的聲音響起︰「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青木視線模糊了,他仿若真的看到了一個雪白的身影出現在他的眼前,他禁不住將手長長的伸出來,想觸踫到前方的那一絲溫熱。一陣寒風吹過,只在他指尖上流淌過一絲刀割般的痛楚,將他指尖上屬于自己的溫熱都全部帶走。青木無奈的苦笑,長臂卻仍然舍不得收回來。什麼都沒有,前面沒有卓如煙,甚至連一個人影都沒有,他剛才看到的,只不過是一根長長的冰柱而已,他的如煙,早已經隨著風兒不知飄向何方了。
冰天雪地,寒冷凜冽,青木早已經被凍得全身僵硬,但他卻暗自慶幸。這樣才好,當身體被凍得僵硬無法動彈的時候,也許心也就隨之變得僵硬了,只有這樣,他才能將心底那濃稠的哀傷也冰封起來。青木將手中的盒子摟得更緊,「如煙,你冷嗎?我摟著你就不冷了」盒子朝著他左側的胸口靠得更近,青木低頭望著那他已看過千百遍的小盒子,但怎麼看也不會厭倦,他口中的白色霧氣隨著他凍得青紫的嘴唇一開一合,漸漸彌散在寒冷的空氣之中。
許久之後,久到青木的發梢都染上了白霜,他僵硬的雙手緩緩將小木盒舉起放到眼前,「如煙……我知道你一定很喜歡這里……就像我一樣的喜歡……我也記不清楚自己在這里生活了多久……但我知道……這里才是我的家……你願意陪著我一直生活在這里嗎……一直一直的留在這里……永遠……永遠也不離開……」
青木的話音剛落,天空之中起了一陣飛絮,白色絨絨的雪花在天空之中飄飄灑灑,像是一朵朵可愛的小絨花在空中旋轉、飛揚。零星的幾顆掉落在木盒子上,幾片晶瑩的花瓣閃著瑩亮的光芒。青木笑了,他認定了這雪花是如煙對他的回應,她答應了要陪著他一直留在這里,永遠也不會分離。
青木向前走了幾步,他已經站到了懸崖的邊緣,往下看就是一片白茫茫的萬丈深淵,根本看不到底谷在何方。望著那深不見底的懸崖,青木一點懼意都沒有,反而笑得愈發的灑月兌。他輕輕將小木盒打開,用手掬起一把骨灰,輕飄飄的撒了下去,灰白的骨灰和著飄搖的雪花,一同在空中旋轉著,飛揚著。
這一刻,他緊繃了許久的心終于放松了下來,心頭竟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也許,他苦苦追求的並不是什麼轟轟烈烈,像現在這樣與世無爭的站在山頂的角落里,沒有旁人來打擾他,沒有塵世來煩擾他,這樣的日子,或許更適合他。
攤開掌心,一朵絨白的雪花飄落,掌心的溫熱將雪花消融,漸漸升騰、飄散。霎時間,兩行清淚順著臉頰緩緩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