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女冠 第一卷 神都日暮 第二十一章 日殺三子

作者 ︰ 雁舞流年

哪怕是自幼長于宮廷,一生中見多了生死,听多了因權利而生的傾軋故事,可這場震動大唐的巨案還是讓李持盈驚震難安。

帝王之家,親情本就淡薄。且不說一向被人說蛇蠍心腸的則天女帝,曾經貶斥賜死親子嫡孫。就是人人歌頌的開國明君太宗皇帝也一樣雙手染滿兄弟的鮮血。可李持盈一直以為,這樣的事情不會發生在今朝。

雖然,三郎哥哥權利之心重,也對兄弟心存忌憚。可這許多年來,在君臣齊心之下,還是兄友弟恭,和樂融融地創下了一段佳話。人都說當今聖人之家可為天下仁愛楷模,可誰知竟會突然發生這樣的慘劇呢?

當她听到賜死太子與二王的詔令時,真的難以相信這竟是真事。那,是三郎哥哥的親骨肉啊怎麼可能竟會落到如今的地步……

從的朝光的轉述中整理出事情經過,李持盈仍不敢相信。

據說,數日前,太子李瑛與光王琚、鄂王瑤于深夜闖入南內。且身著甲衣,手執利刃,欲行不軌之事。

武惠妃驚惶失色,在御前哭訴三王欲殺她,更揚言要效當年麟德殿舊事。當年,睿宗曾于麟德殿中言說禪位之事。欲演舊事,用心何為,便不言而喻。李隆基听聞大怒,使宮人視之。果然發現三皇子確如武惠妃所言著甲衣,執利刃,不禁暴怒。

震怒之中,他根本不听三個皇子的解釋,直接就將他們打入天牢,更不顧眾人勸諫,直接下了詔令,將三子廢為庶人。就連三人生母,原本在武惠妃之前得寵的趙麗妃、皇甫德儀、劉才人三人也被降罪問責。而且,不過一日,三皇子剛剛被逐出長安,就又追加詔令,賜死三子。

「我听說,當時三王入宮,是有傳出聖人口諭,言說宮中進了賊人,請三王入宮勤王的。所以,三王才深夜披甲入宮的。」王維把听來的消息說與李持盈听︰「連審問都不曾就直接定下如此大逆之罪,未免不公。若三位皇子真是為人構陷,那這背後主謀所要謀劃之事就必是驚人之事。」他嘆了一聲,又道︰「身為臣子,豈能見聖人行此有違人倫之事,而不加以直諫呢?」

李持盈黯然,呆怔了許久,突然站起身來,猛地抽起王維案上壓在鎮紙下寫了一半的奏章,直接撕個粉碎。

「公主,」王維驚叫,霍然起身,又驚又急︰「公主,直諫君王,是我為人臣的職責。這封奏章……」

「不能寫」李持盈沉聲喝道,順手把他手中的狼毫筆拔出。肅容道︰「非但這奏章你不能寫,就是這些話,也不能對人亂說。王郎,你不要糊涂,此事事關重大,不可意氣用事。你看,如今滿朝文武,又有哪個敢出頭?」

「那是奸相當道」王維皺眉,「公主,那三個都是你的親佷兒啊」

「更是陛下的親骨肉,是他的臣子……」目光瞬了下,李持盈幽幽道︰「王郎,就算你此刻直諫,也救不下他們了。不過是為自己徒惹怨恨。」

王維低嘆,緩緩坐去︰「我久習佛法,雖然淡泊,可這樣的大事大非,卻豈能裝聾作啞,不聞不問呢?公主,你素來聰慧,與此事必早有成算。那背後謀算之人,你當真不知嗎?還是為了保全自己就真的什麼都不顧了嗎?」。

李持盈默然,許久後才一聲低嘆︰「你莫要管這些事,就是我,也不會管。王郎,我一生中所見宮廷爭斗,勝你百倍。從前,比我聰明百倍,權勢勝我十倍之人,大有人在。可今日,他們何在?縱有聲名流傳于世,又有何用?墳前青草早已過膝……」合上雙目,眼前仿佛又見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容。記憶中那些人與事啊

「我之所以榮耀半生,在眾公主中獨享尊貴恩寵,不僅僅只是因為我是聖人的親妹,更因為我從不曾刻意去插手朝中政事。雖然三郎哥哥是我嫡親的兄長,可是,也是大唐的帝王……」

「他可以容忍我的任性,原諒我對深宮後院的家事指手畫腳,縱容我的荒唐胡鬧甚至是一些小惡。卻絕不會允許我干預朝政。」苦笑了一聲,她平聲道︰「王郎,我不否認自己自私懦弱,可正是因為如此,我才能安然活到現在……」

王維黯然,不再說話,只是輕輕擁住李持盈。埋首在他的胸前,李持盈默然無語,可眼中卻閃爍著晦暗不明的光芒。

雖然不打算插手政事,可是若真叫武氏那賤人陰謀得逞,如了她的願,她卻也不甘……

四月中,三位皇子分別于流放途中被賜死,一應喪儀皆按庶人。冷清淒涼之狀,見者感懷,聞者心傷。

就在此時,時任左相的李林甫卻向皇帝進奏,言說壽王李瑁聰敏明慧,仁厚慈和,可為國之儲君。

此時武氏集六宮寵愛于一身,壽王李瑁更是獨享帝寵。在大多數大臣眼中,立壽王為儲,已是板上釘釘的事,自然樂得跟在李林甫身後聯名上奏,以此討好未來的皇儲。

可是,出乎所有人的預料之外,這份數十大臣聯合進奏的奏章,卻被李隆基留中不發,就這樣不言不語地壓了下去,且不知將要拖到何時。

雖然沒有問過,可武貞兒心中卻暗暗心慌。心中煩亂,她不在帝前,已難掩戾氣,暴躁不安之狀,令她身邊的宮人、女官人人自危,更加小心翼翼,生恐惹怒了遭責罰。

武貞兒耗了十數載光陰,費盡必備,所為的無非就是愛子能成為太子,將來為一國之君,圓她太後之夢。如今事情就這樣卡住,她又如何能甘心呢?

悄悄招了李林甫入宮秘議。她毫不掩飾怒意。直接抱怨李林甫辦事不利,才造成今日的書面。

雖然她的言詞激烈,不留半分情面,李林甫卻仍只是謙卑地陪著笑。

「娘娘,臣也學得惶惑,論理,就是有阻礙,也該在那些衛道士身上,實不該出于聖人啊難道是宮中……」

挑起眉,武貞兒冷笑道︰「左相是想問本宮是不是已經失了聖寵是嗎?」。

李林甫低頭,只道「惶恐」,可臉上的表情卻分明在懷疑。

武貞兒更怒︰「一派胡言分明就是你處事不利,沒有約束朝臣,致使有人向對人言說瑁兒的是非,才讓大家改了心意。現在居然還敢……等等……」她突然猛地回過身去,招過女官岳氏︰「這幾日,難道玉真入宮面聖了?」

岳氏茫然,搖頭道︰「回娘娘,近來玉真公主不曾進過宮。」

「她不曾進宮,那又是何人?」武貞兒咬著唇,沉吟片刻,又轉向李林甫,冷笑道︰「左相,這相位是如何得來的,你莫要忘了若今次瑁兒不能成為太子,那你這相位……哼,你知道後果的……」

「臣惶恐……請娘娘放心,臣自當盡心盡力,死後後怡……」一面說,一面躬身退出。才出了殿,李林甫便立刻直起身來,一掃剛才在武貞兒面前的畢恭畢敬。冷笑道︰「後果?哼,以為我還是當年那個要靠你裙帶關系的小人物嗎?無知婦人……」

不知李林甫背著她是怎樣一副嘴臉。可武貞兒卻仍然滿懷憂思,無法成眠。

雖然叫宮人點了安神香,又逐退了所有的人,只留下值夜的在外守著,可縱然寢殿中安靜如水,她卻仍然無法入眠。

因為這些日子一直睡不好,她深恐被李隆基看到她夜間的憔悴,所以借著賢慧之名,把侍寢機會讓給了不甚得寵的嬪妃。

原想著這夜怎樣都要好好睡上一覺,可她才合上眼,有了幾分朦朧睡意,便突听得一聲尖叫。

受驚而起,她怔怔地盯著緊閉的門,只覺心驚肉跳。

「來人啊——」厲聲叫了一聲,可外面原本該值夜的宮人卻並沒有回應。而且,原本該在听到尖叫聲便趕來的羽林軍也沒有半個。

心中驚惶,她赤著腳站在地上,怔了半晌,才著上軟屐,又披了件比甲,才悄悄走過去。倚在門前,听得外面全無半點聲息。她才猛地一下推開門。

月光,如水泄下。

今夜的月光,不知怎麼的,有幾分詭異。她這樣仰頭望去,總覺得那大半輪殘月是隱在一重霧中。有些看不清楚般。

捂著胸口,暗暗壓下那一絲說不清的情緒。她正待出聲叫人,卻突听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道黑影踉蹌著自廊後轉出,看到武貞兒,便哭著撲過來︰「娘娘,有鬼有鬼啊」

認出這正是本該守在門前的值夜宮人,武貞兒挑起眉,恨聲怒道︰「混說什麼?哪兒來的鬼怪你是吃了熊心豹膽,竟敢在本宮面前胡言亂語……」

「奴婢沒說謊是真的……是皇、皇後……還有,太子他們……」厲聲叫著,小宮人的臉都因驚恐而變得扭曲。

武貞兒大驚,可面上卻仍強作鎮定。「胡說是誰叫你來嚇……」話音突然頓住,她捂住嘴,因那看不清一閃而過的黑影而大生惶恐。

「不、不可能……一定是有人故意嚇我……」咽了下口水,武貞兒提起勇氣,竟抬腳往那黑影沒入的廊後走去……

「本宮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人是鬼……便你真是鬼,我也不怕……」話說得狠厲,可聲音卻到底隱隱有些發虛。

繞過回廊,她望著面前陰森的花木,忍不住揪住衣襟,頓下腳步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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