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女冠 第一卷 神都日暮 第二十五章 女冠

作者 ︰ 雁舞流年

黃昏時分,一輛毫不起眼的馬車悄悄駛入玉真觀,正趕在落門鼓響起之前。

在見到這意外的來客時,饒是李持盈已經有了些心理準備,卻還是忍不住吃驚。

「既是玉環想在這這里小住,住下便是。難道我這個做姑姑的還會這般小氣不成?大將軍又何必親自出馬呢?」

她這樣的話一說出口,原本就一直低垂著頭的楊玉環便羞紅了面頰,連耳根都紅得似紅玉般艷麗。

而高力士則是一個勁地沖著她使眼色,一副「你明明就知道」的模樣。

看到眼前二人的反應,李持盈又何嘗不知究竟是怎麼回事呢?可是就是再心知肚明,這時候也還是只能裝著全不知情。笑著喚了秋眉過來招呼壽王妃去休息,她才氣定神閑地轉而面對高力士。

眼看著楊玉環出了門,高力士才「唉呦」一聲︰「我的好貴主啊您那麼聰明的人,怎麼還這樣啊這壽王妃三個字,以後可莫要再提了」

「咦,大將軍你這是什麼話?難不成你帶著玉環來,竟是他們夫妻倆鬧什麼別扭了?」李持盈揚起眉,故作驚訝。

高力士又氣又急,偏生有些話卻又不好多說,只能道︰「貴主,楊娘子有意為貞順皇後祈福,欲舍身出身為冠。今後,還請貴主您多關照了。」

「出家為冠?」真是難得,居然想出這樣精明的主意。而且,竟然還打著為武貞兒祈福的名分。真不知她泉下有知,會不會也跳出來。

李持盈在心里曬笑。雖然從來都不喜歡武貞兒,卻又忍不住有些感傷。更或者,三郎哥哥對武氏之情從沒有那麼深。他要的,不過是個全心全意視他為天的女子,不管那是誰都好。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神話。女主角,由他來選定。

許是她沉吟的時間太長,高力士抿了下唇,又加了一句道︰「楊娘子身份尊貴,遍數大唐,大概只有貴主才有這個資格來做她的師傅了。所以,還請貴主費心了……這,是大家的意思」

眉毛一掀,李持盈毫不掩飾不悅之色︰「高力士,這話是你說的還是大家說的?若真是大家說的,便由他親自來對我說。我不喜歡從旁人嘴里听到他的命令……」

高力士臉上一紅,卻仍是笑著應了。又閑話幾句,才畢恭畢敬地退了出去。

只是出了玉真觀,卻冷下臉憤憤難掩怒容。這許多年來,便是朝中一品大員,見了他也是恭敬有加。甚至是親王、郡王,也笑臉相對。只有這位玉真公主,一旦惱了便立刻翻臉,從不曾給他留過半分情面……

「大將軍,公主如此無禮。不如您還是回了大家,另為楊娘子擇師吧」隨行侍候的李靜忠低勸。甚至還隱隱有為高力士抱不平,憤恨玉真之意。

可高力士一听,臉色就沉了下來︰「你曉得什麼?休要胡言要是我自旁人口中听到半句說我與公主不合的言詞,就剝了你的筋」

吃他一喝,李靜忠便嚇得低下頭去,不敢說話。高力士也不理他,只是一聲低嘆︰「本將軍年幼入宮,見過的達官貴人何其之多,便是當年連則天女皇也服侍過。歷經數朝,那麼多貴人都赴了黃泉,可唯獨這位公主仍活得風光……從前是我失算,得罪了她。可是現在看來,不僅僅是大家在時,玉真公主獨得聖寵。就是將來新君登基,聖寵也必會長盛不衰。」

「新君?」李靜忠目光忽閃,忽然問道︰「奴婢听人說太子同長公主情同母子,甚至大家選了他做太子,也是因為公主的夸獎——只不知到底是真是假……」

「胡說太子乃一國儲君,怎麼是因為幾句夸獎就那樣輕易定奪的?」雖然嘴上喝斥,可他自己卻也在犯嘀咕。

瞥見他的臉色,李靜忠默然不語。可心里卻隱隱生出別的念頭來……

且不說這小小的宦官心中如何想。卻說高力士回到南內,隱晦地把李持盈的話回復了李隆基。雖然沒有添油加醋,可神情間卻隱約似有壓不下的委屈之色。

李隆基瞥見,便笑著道︰「元元脾氣大,倒不一定是沖著你,你也不用往心里去。」

這樣的話,卻實在是貼心之極了。若不是高力士在他身邊侍候了二十幾年,這樣的話,實在是不會由他這個皇帝來說的。

高力士忙跪了下去︰「奴婢不委屈,便是貴主打罵了奴婢,奴婢也是應受的。只是,楊娘子之事……」

李隆基聞言,原本還帶著笑意的臉便多了一絲愁容。苦笑了下,他低語道︰「便是我自己也沒有料到竟會這樣……怎麼竟如此情不自禁?唉,事已至此,朕再無退路。更何況,朕無論如何也絕不能負了玉環。」

說到楊玉環,他的臉上不由得露出開懷的笑容。整個人,也似精神了許多。

這,便是李持盈見到李隆基後的第一個反應。不知是不是因為終于覓到了一個合心意的人相伴,不過半月不見,李隆基竟似又煥發了青春。又一次回復了之前武貞兒還在世時的精神面貌,好似年輕了十歲一般。

「看來,溫泉宮果然很滋養人,下次三郎哥哥再去驪山,我說什麼也要跟去才是了。」

被她這樣打趣,李隆基只是微笑︰「元元,我欲召楊氏玉環入宮伴駕……」

沒有想到他竟這樣直接說了出來,李持盈也是小小吃了一驚,但立刻就鎮定下來。因為李隆基的直接,她也就不再繞彎子,只沉聲問︰「三郎哥哥心意已決?再無更改之意?」

李隆基默然片刻,便淡淡道︰「玉環是個好女子,而且與為兄興趣相合,情投意合。和她在一起,我好象又回到三十年前一般……元元,為兄心意已決。」

垂下眼簾,李持盈靜了片刻,才低聲問︰「三郎哥哥要我做些什麼?」

李隆基望著她,頓了下,還是道︰「我欲讓她與瑁兒合離,出家為冠。還請妹妹你為她度化,將她暫且安置在你的觀中。」

「安置在我觀中?」李持盈笑了下,雖然明知這樣做會把自己也推到風口浪尖,還是淡淡應了。

也不多說其他,別了李隆基,李持盈便自返玉真觀。可車馬才到宮門,不知怎的,那拉車的馬竟突然間腳軟無力,竟是癱軟在宮門之前。

事發突然,李持盈險些從車上直接栽下車來。還好有朝光在旁護著。只是那馬,卻似乎是病得極重,竟一直站不起來。

守門的校尉,也驚得一身冷汗,深恐李持盈真的在宮門處出了什麼事情,忙連聲叫人另牽馬過來。就在這時,卻恰有一個穿著褚衣的青年宦官經過。不知給那馬吃了什麼藥,竟被他模了幾下便站起身來。

李持盈看得奇怪,又听旁邊的人說這名喚李靜忠的宦官原來是專門養馬的,心里便不禁一動。見那官宦神態恭敬,回話時也算有些章法。便笑問︰「我知道太子東宮里還缺個管馬的職兒,你若是願意,我便向太子薦你。」

這樣低微的職務,根本就算不得什麼好缺兒。可那宦官一听,便立刻跪下磕頭。這樣一來,李持盈心中更有了分寸。只是,臉上卻仍帶著笑︰「這也不算什麼,不過是人盡其才罷了。」笑著上了車,她便對朝光道︰「把那人的名字記住,既有這樣訓馬的本事,合該是做一輩子的馬夫的。」

宮門處一場小糾紛,李持盈全沒放在心上。

回了玉真觀,她便去探望楊玉環。雖然楊玉環仍對她既敬且重,可她卻不敢再托大。從前,她自然可以端著長輩的架子,可是現在她若再那樣自大,就是在為自己樹敵了。

笑著閑話家常,她隱晦地提及入道之事,又笑著拈著她滑女敕的肌膚︰「溫泉水滑,才養得出這般好肌膚。」

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什麼,楊玉環的臉立刻紅了起來。在李持盈再問其他事時,便茫然道︰「我、我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全憑姑、合憑公主作主就是……」

「我哪里作得了主呢?」李持盈一笑,淡淡道︰「你是一片孝心,只是你雖然出于好意,可不知壽王他是不是能夠接受。我听說壽王對你甚是痴情,只怕他會不肯吧?」

現出怔忡之色,楊玉環默然許久,突然間便流下淚來︰「是我對不住壽王……我、我也不知怎麼就會變成現在這樣了」

又是不知道……李持盈暗自皺眉,想起壽王李瑁,不禁在月復中冷笑。

李瑁,自幼長在大兄家中,遠離宮廷爭斗,又被武貞兒寵得太過。雖然頗得三郎哥哥的寵,可其實在眾皇子中除了以秀美容貌見稱外,論學識、論才干並不是頂尖的。倒是有一點好處,那就是性子綿軟溫善,有著在皇家里難得的善良。這一點,倒有些象從前的中宗皇帝。只是,那樣一個溫和的人,在面對驚天突變時,又會怎樣?

這個和離,能否如三郎哥哥所想中一樣順利呢?李持盈真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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