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女冠 第一卷 神都日暮 第三十六章 離京

作者 ︰ 雁舞流年

「真要離開長安?」王維低聲問著,聲音里有些說不清的情緒。

回眸望他一眼,李持盈便笑著轉過頭遙望著遠處碧水清波。「長安雖好,可外面的世界也同樣多姿多彩。我還記得,北疆的大漠孤煙,南海的明月初升,還有川南的竹林,江南的夜雨……詰摩,你仍要留在長安嗎?」。

王維默然,沒有立刻答她。李持盈不由得有些失望。可旋即便笑了起來︰「你留在長安也好,等我游過天下,回來時再對你細述那些大好風光啊」

王維一笑,垂下眼簾去,眼中閃過一抹難言的愴然。在李持盈低聲的呢喃聲里,想起昨日在南內向大家請辭時的情形。

多年來大家一直對他這名位不高的朝臣諸多優待,他還是第一次看到皇帝那樣毫不掩飾的怒容。

「請辭?欲歸于田園?趕情,你們一個兩個都是早就商量好的……王卿,你也是要同我那皇妹離開長安,逍遙天下是嗎?」。

那樣明顯帶有怒意的聲音,讓王維不敢坦然,只能平聲道︰「臣近年來潛心佛法,越發覺得唯有回歸田園才能保持天性自然,故而請辭。」

「只因這個原因?」李隆基冷笑︰「元元沒有邀你與她一起同行?」

「沒有,公主未與臣說及此事。」王維默然片刻,才道︰「陛下也知近年來,臣並不住在玉真觀中。」雖然情淡,不似年少些那般狂熱。可,不必持盈相邀,他亦已在心中決定與她相偕離開長安。只是,這樣的話卻不能當著李隆基的面說出來罷了。

神情稍緩,李隆基淡淡道︰「罷了,朕也不對你與皇妹之事多加追問。只是,朝中如今正是用人之時,王卿之請,朕不予應允。你且安心留在朝中,好生為朝廷做事吧」

因皇帝的厲色,請辭只能作罷。第二日,便有詔令,卻是將王維的官位又提了一級。自多年前,王維便已官至四品,只是未曾領了實職,職位是在涼州河西,人卻是居于長安。而此刻,就更不能離開長安了。

在心里,王維多少猜到皇帝的用心。可是他如今還能夠去做那根牽住公主的線嗎?

走出玉真觀,他回過頭去望著緩緩關上的門,不由得一聲低嘆︰公主,若你要遠走高飛,便莫要再多作牽掛,不只是維,還有其他……

在坊道間避過身去,他默默望著那在玉真觀前驟然勒停的馬,不由得低聲一嘆。他自然不會去強求李持盈留下,可那由李持盈親眼看著長大的太子殿下呢?若李持盈卻不過這份親情,怕短時間內是難以離開長安了。

正象王維猜測一般,當李亨沖入玉真觀中,哭跪在李持盈面前,求道︰「姑母如今棄我而去,誰人還能相護」之時,李持盈確實心軟。

「亨兒,你如今也是年過而立之齡,怎敢效這樣孩童之態?」嘴上雖然嗔怪,可李持盈眉眼間卻盡是溫柔。

她一生無所出,在眾多子佷中,最疼的就是李亨。也是上天安排的緣法,才讓她救下李亨的性命。因著這一點,她格外偏疼他,而李亨也對她恭敬有加。

被李亨這樣挽留,李持盈一時無法下定決心,便只得又多留月余。不想不過月余時間,竟又突生驚變。

事情發生之後,她都尚未明白過來怎麼突然之間就有人告太子與其舅兄欲行謀逆之事呢?而她一直寵愛著的佷兒在危險面前竟會做出那樣的選擇。

「亨兒,你真要與韋氏和離?」驚問出聲,李持盈望著神情木然的李亨,一時無法醒過神來。

「姑母,非是佷兒寡情,您也知道如今韋氏兄弟皆被判為謀逆,若我留她在身邊,豈非自惹事端。今次如果不是佷兒見機快,于父皇面前申辯,只怕此刻連自保都不能夠了。」

「好、好一個為求自保……」低笑著,李持盈說不清心里那股悶氣究竟是因為什麼。她何嘗不知這樣的做法是明智之舉。可是,這棄妻自保的人不是別人,而是她最寵愛的佷兒,她一直以為這孩子是最仁義的。可到頭來,卻還是為了保全自己而丟棄多年來情愛甚篤的結發妻子……

「既然你心意已決,便這樣做吧」雖然沒有反對,可從內心里,李持盈只覺心灰意冷。

李氏的血脈里,果然天生就流著這樣寡情的血液。情愛,女人,于他們而言都敵不過權勢……

李亨也知道姑母對他的行為甚為失望,可最終還是為求自保上書,求與太子妃韋氏和離。而李隆基連勸都未曾勸過半句便允了和離之事。又因身份不同,韋氏和離後自然不能再嫁他人,便那樣悄悄被送到了城外感業寺剃發為尼。

那一日,李持盈特別趕到了感業寺中。這座曾出過大唐唯一女帝的庵堂,仍一如從前冷清。相較于女冠們的逍遙,女尼的日子可說是是一種煎熬了。青燈苦佛,無數從宮廷出來的女子便把大好青春耗費在這座看起來陰森的庵堂中……

冷眼望著韋氏木然沒有任何表情的臉,李持盈從心底感覺到一種說不出的淒然。這樣的表情,她在許多張熟悉的面容上見過,那樣了無生機,完全放棄了一切的神情……

「姑母……」李亨低喚一聲,在李持盈回眸相看時,卻把話咽了回去,只是垂眉不語。

李持盈也不同他說話,只冷然拂袖而去。她不知道那時候李亨是想同她說些什麼。可是,不過數日,她便得知李亨長子廣平郡王李豫將迎娶韓國夫人之女崔氏為妻。

乍聞這樣的消息,李持盈一時說不出話來。過了許久,她才才使朝光往東宮與李亨言說「太子如今已大了,不再需旁人扶持」之言。自己卻開始收拾行裝。

朝光回到觀中,忍不住嘀咕︰「奴婢還記得之前說過那李靜忠只能做馬夫,怎麼太子竟讓他隨侍左右……」

李持盈聞言,不禁怔忡,想起那個生得丑陋,卻心機頗重的年青宦官,不禁一嘆。「果然,亨兒身邊是有人獻策的。」

黯然低嘆,她也不再多說其他。甚至不理一直相求的朝光,只帶了秋眉一人便悄然離開長安。甚至連向王維告辭都沒有。恰是她出京之時,巧遇楊府中人也至明德門前迎客。那樣的排場,那樣的氣勢,說是迎國賓也不為過。

可細究之下,卻不過是打四川來了楊家的一個遠親罷了。「楊釗?此人到京,這五楊,大概就要變成六楊了長安城,如今已成楊氏天下啊……」低聲輕嘆,卻又搖頭。

既然已經決定離開,還要去惦念那些事作甚?

輕車小駕,悄然離開長安,她一路而行,先往東都洛陽,拜祭亡姐。在洛陽不過逗留數日,卻是又得了一首好詩。

乍得這《飲中八仙歌》,李持盈說不出的喜愛。于字里行間,仿佛又見長安城中盛景。「天子呼來不上船……這樣的詩句,若不識李太白,定是寫不出的……」

笑吟吟地丟開那詩,李持盈暗覺好笑。雖然她並非為著李太白而棄爵離京,卻不想有意無意竟又腳前腳後來到了洛陽。

「這名喚杜甫之人倒與李太白一樣,也是個狂人……痛飲狂歌空度日,飛揚跋扈為誰雄。這痛飲狂歌的大概不只是李太白一人吧?」

低笑出聲,對這個近來聲名雀起的年青詩人,她倒生出幾分好感。「杜審言之孫,倒是家學淵源,便是這狂意也效其祖。」

雖然對兩個才華橫溢的詩人的交往頗為好奇,可李持盈卻也只是一笑至之。並未多加探究。

在洛陽稍作整修便又沿路北上,不過半月,便到了大梁。听聞大梁中的梁園乃是知名盛景,常有文人騷客于此流連賦詩,她便慕名而往。

這梁園,卻是始于漢時,乃是西漢梁孝王所建園林,雖此時看已有些破敗之相,也不及京中御苑富麗堂皇,可內中卻另有古樸雅致之趣。

漫游園中,卻突聞琴聲。雖然她一向愛琵琶勝于古琴,可听那如泣如訴的琴音,還是忍不住駐足傾听。「此人琴藝著實了得,這般動听,單只听到這琴聲,便不虛此行了。」

笑著同秋眉言說,李持盈還待走近細听,卻突听得前面一陣紛擾。隱隱有人笑著起哄︰「廝那醉漢,你若真要把這面牆涂黑了,豈不是要被管梁園的僧人叱罵」

听到叫聲,李持盈不禁大為好奇。信步上前,便見得許多人簇擁著幾個人,圍在一粉牆之前。

心想大概是哪個文人突然詩興大發,要在這牆上題詩了。這樣的故事,在大唐也不算稀奇。可是李持盈倒真是第一次見到。不由得更走近幾分。

「叱喝?若那僧人見了我的詩,不以碧紗籠罩之,我李十二的名字便倒著寫……」狂言醉語,連聲音都顯得含糊不清。

可李持盈一听,卻不禁笑了起來︰「可是巧了,居然在這里踫到這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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