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女冠 第一卷 神都日暮 第三十七章 三杰之會

作者 ︰ 雁舞流年

听到李白豪情萬丈,李持盈不禁低笑。

如果李白直接說他自己便是名聞天下的李太白,怕是周圍的人立刻要圍上大贊不已了。哪怕他寫得不過是些胡話,都要被當成金科玉律了。只可惜,他這會只是自稱「李十二」,怕是過後這牆上的字真要被人刷去了。

正在思忖,卻听得有人朗聲笑道︰「李兄,既已起了豪情,還與這些俗人多言什麼?快快寫來,才不負這精妙琴音……」說著話,那人已笑著將毫筆送上。

李持盈凝目望去,見那人骨格清奇,雖衣著樸拙,卻自有軒昂之態,不禁便留意起來。再轉目望向與他並肩而立,面目清雅的男子,不由淺笑。雖未見過,可看這面目清雅的男子,依稀卻有幾分當年杜相的風采。想來,應該就是那正與李白揩手同游的杜甫杜子美才是。只不知,另一人是何人。

秋眉見她揚眉,早已乖巧,走開來向有識得的人打听。回來附在李持盈耳邊悄聲道︰「貴主,那人姓高名適字達夫,乃是河北人。」

「高適?」此名,倒也曾听過。雖不如李白名揚四海,卻也是個頗有名望的才子。只是看他衣著,怕也是潦倒之輩。只是觀他言行,雖有狂意,卻又與李白不同。

正在心中思忖之時,李白已經舉起筆來,就著那片白壁,沉腕而書。

不同于之前李白慣用的筆法,李白這一次卻是寫的狂草,大開大合,筆意間竟真頗有張旭的味道,看來這飲中八仙倒也不曾白白交往一場。

她默默旁觀,卻有旁人大聲將李白所寫的這首詩大聲念出︰「我浮黃河去京闕,掛席欲進波連山。天長水闊厭遠涉,訪古始及平台間……」剛念得兩句,已先大聲叫好,而之後每出一句,旁觀者都更是大聲叫好。

更有好事者將杜甫與高適二人方才所作的詩歌低低念出。一首《古大梁行》一首《遣懷》俱是大氣,李持盈听來,果覺首首皆是佳作。

再看李白書于白壁之上的這一首《梁園吟》,不禁暗暗撫掌。

「年代淒涼不可問,往來唯有水東流。」「百萬攻一城,獻捷不雲輸。」

「也是我的福運,竟能一睹如此盛況。也算不虛此行了。」她低低自語。便聞被人群簇擁著的李白發出一聲長笑,把手中筆隨手擲出,竟是仰頭大笑。

杜甫與高適見狀,便笑著過去架住李白,三人竟是大笑著揚長而去。

圍觀眾人一擁而上,細細看著白壁上的詩。不禁大驚︰「咦,這里有落款——李太白真是沒想到,竟是謫仙人當面……」眾人感嘆,可對于聞訊而來的管護梁園的僧人來說,什麼李太白之類的卻都與他無關。

憤然抱怨,那僧人舉著掃帚大罵︰「一群臭窮酸,好好的牆壁也叫你們弄得這般髒,還要我來粉刷。」說著話,已招呼同伴去拿石灰來。

李持盈皺了下眉,正待出聲。卻突听一個女子急叫道︰「且慢」

李持盈轉目看去,卻是一個穿著粉色袒領襦裙的年輕娘子款款而來。身後尚隨著幾個丫頭。也不知是哪個富貴之家的娘子。只看她的衣著,在宋州這樣的小地方,卻仍著袒領襦裙,款式又不算過時,也應是官宦之家。

見那小娘子急步走到白壁之前,細細看著那壁上詩歌,臉上驚喜之色便越發濃重,到最後更是直接撫掌叫好。待看到詩後面的落款,更是嘆息︰「不想我竟來晚了。」

李持盈的目光掃過她身後丫頭捧在懷中的古琴,不由心中一動。想起剛才听到的那陣古琴聲,不覺笑了起來。

那僧人站了半天,見那小娘子只是贊嘆,不禁苦起臉來︰「宗家娘子,還請行個方便,這面牆若再不刷過,怕我師傅回來要罵的。」

那宗娘子轉目看他,想了想,忽然道︰「李太白能在梁園壁上題詩,實在是梁園之幸,日後必成一景。不過,我也不為難你。既然你怕師父罵,那我便將這片牆壁買下來。你看可好?」

「買牆壁?」那僧人大覺奇怪,還要不允,宗娘子已經回頭吩咐︰「回府去,取千金與這僧人……這樣的名篇,豈可被一俗僧毀去……」

她回眸端詳著壁上詩文,目中盡是溫柔。而那被她斥作俗僧的僧人哪還管她說些什麼,一門心思都在她許諾的千金之上。

李持盈听得有趣,忍不住笑道︰「實在有趣,若是那醉鬼听到自己竟有這樣的知音人,大概在夢里也要笑醒了。」說著,便拉了秋眉,低語數句。

秋眉忍著笑,果然追上前去。待回來後只說李太白醉得太厲害,不過這「千金買壁」的故事,她卻已說與另兩人知道。

李持盈只覺有趣,特意使人盯著那宗娘子,知道這位宗娘子乃是宗楚客的孫女便更覺有趣。「原來竟也是有些親戚,不想那位的孫女竟生得這般端雅……若真成就此佳話,便當是我幫著小表妹一把好了……」

第二日,盯著宗府的人便來回報,說李白三人聯偕拜訪,與那宗娘子相談甚歡。只可惜,雖然如此,李白竟未曾繼續留居宋州,而是同杜、高二人又往他處游玩。

暗自扼腕,李持盈便也悻悻而去。一路暢游,卻在半月後巧逢李白于江畔。

不知為何,杜甫竟未與二人在一起。而在李白身旁卻另有一個容貌清秀的年輕女子。

遠遠听著李白二人于江畔放歌,李持盈忍不住在船上出言相邀。

李白乍見到李持盈,明顯怔住。愣了許久,才深施一禮︰「數日前才听到公主棄爵之事,白慚愧。」

見他臉上頗有郁郁之色,李持盈不禁失聲笑出︰「果然是李太白,這般狂妄這自棄爵離京,**何事?」

听她這樣說,李白靜默片刻,便也笑了起來︰「是李白失言。」見李持盈目光落在身旁女子面上,他原本微笑的臉上便閃過一絲夾雜著不安與懊惱,又有些自傲的神情。遲疑片刻才道︰「此,是白的未婚妻室。」

李持盈听得一驚,想起梁園中的宗氏,不由得有些悵然若失。便低喃道︰「可惜了……」

李白目光一閃,似乎是想說些什麼,卻又忍住。只是望著李持盈的目光卻始終有些異樣。

李持盈自己沒有留意,可一旁的秋眉卻是忍不住從鼻中一聲冷哼。听出秋眉的不悅,李持盈回眸望她一眼,便又把注意力放在高適身上。

顯然已從他們的對話中猜出李持盈的身份,高適上前見禮。神情間頗有拘束之色,又有壓不下的激動之情。

這樣的神情,在那些詩酒之宴中見過無數,李持盈坦然受禮。自知這高適也是個想要晉身朝廷的文人。只是,看他神情,應該不是象李白一樣半點不肯受屈之人。想來,或許可在朝中有所作為。

她心中既生了這樣的念頭,便相邀三人同船。不待她相詢,高適便已有賦詩相贊之意。

一首《玉真公主歌》既大贊李持盈,又不忘稍提了下李白,竟是一首詩同時討好了兩個人。

象這樣的贊詞,李持盈早就听慣了的,這時听來也不覺有什麼,只是更深覺自己剛才的感覺沒錯,這高適是個能伸能屈肯折腰的人。算得上人才,可離驚才絕艷卻又有些距離。

想到這兒,她不由得轉目望向李白,「十二郎,你我相識也有二十余載,你卻不曾為我做過一字半句詩詞。莫不是我當不得你的詩句?」

李白目光微凝,忽然就笑起來︰「我還記得那年宿于公主別院之中,公主卻為人一首詩棄白而去。卻原來,公主還是希望看到我的詩句的……」

溫然淺笑,李持盈並不解釋,只笑道︰「我還記得那年你贈詩與張校尉,說︰清秋何以慰,白酒盈吾懷……今日有酒有友,豈可無詩?」

李白沉吟片刻,舉起酒杯一飲而盡,果然吟道︰「玉真之仙人,時往太華峰。清晨鳴天鼓,飆欻騰雙龍。弄電不輟手,行雲本無蹤。幾時入少室,王母應相逢……」

這一首五律,比起剛才高適所作的七律,卻更顯神采飛揚,仙氣十足。且不似那一首形與外的獻媚之意。

李持盈听得,不禁大聲叫好。細細回味,不禁笑生雙頰,不曾留意到高適神情間頗有難堪之色。

李白素來豪放慣了,這樣的事情不過是一樁小事,根本就不會放在心上。卻不知因著這偶然而起的對比,便令高適自此郁結在心。

許多年後,卻是在引燃導火索後翻臉無情,斷了如今相交同游之情。這,自然是後話。

于此明月之夜,詩酒當歡,李持盈雖未許下承諾,卻也坦然會向朝廷舉薦高適。一時間,賓主倒也歡暢。

「不知公主將往何處?」分別之時,李白揖身相問。

李持盈一笑,看著那目光一直落在李白身上的女子臉上,便把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如果李白真與宗氏有緣,他日總會重逢,她如今多話,卻是逾越了。

「天大地大,何處不可去呢?十二郎,若有緣,他日或許仍有相見之日。或許,到那時,我真已成仙,去赴王母宴也說不定了呢?」

說著話,她已返身登上小船。听得岸上李白放歌,卻不曾回頭相望,只是默默望著江上流水徐徐……

「時光便如這流水,雖看似緩慢,可其實一忽就過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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