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在警隊的閱覽室里見面的,因為宋警官的辦公室是七八個人合用的,說起話來並不方便,此時他的話很溫馨但很明確,「別著急,這件事情並不是沒有余地,其實說到底只要郭家不告,並且答應私了,就沒什麼大事的。」
「我知道啊,可我該怎麼做呢?」
「這個就要靠你們家屬去做他們的思想工作了,我們警方是不便插手的。」
上帝啊可怎麼做才能讓郭家不告?
靠在床上苦苦思考了一夜,焦小魚在清晨時打了個重要的電話,這個電話是打給仍舊躺在醫院里的郭默默的——
「郭默默,你放我們一馬吧,你要什麼條件只管提,行嗎?」。
「你在說什麼呀小魚?大聲點我听不見,噢,你是想想和解啊,也不是不行,主要就是看你的態度了,我沒別的要求,就是想和好,你自己慢慢掂量著看吧,我可是給砸斷了好幾根的肋骨,這張臉也給毀了大半,反正一時半會兒也好不了,有的是大把的時間慢慢等你。」
郭默默老調重彈的這番話讓焦小魚死了再去求他的心,她心里絕望的想,如果因此而讓余久洋受了罪,我也認了,這輩子我都會依著他照顧他,無怨無悔。
晚了些的時候,焦小魚見到蘇唯以後,把這一番心里話對著她一說,那愛憎分明的女人立馬反應強烈的炸了鍋,「你說什麼呢你?昏頭了吧?」
「我說我欠余小弟的債,用一輩子來還。」
「你胡說什麼?這麼說你不準備把他撈出來了,你就任憑小余這麼給毀掉嗎?他做的這一切可都是為了你呀,他這樣往那里面一蹲,後果是什麼,你這個做行政的應該很清楚吧小魚,做人可不能這樣忘本的。」
蘇唯心頭的火氣騰的一下躥的老高,心想焦小魚你不會吧,人家是為了你才去出頭,你倒好,不準備救他了,還盡說些不著邊的風涼話。
被蘇唯這麼大聲的一呵斥,本來決心已定的焦小魚猛地打了個寒戰,猛地清醒了過來,是啊,余久洋最近可是正在申請入黨呀這一抹不光彩的顏色一染上去,那件事情就鐵定懸了。
跟著她又想起了中層干部年終組團到歐洲考察的事情,這事要是解決不好,那歐洲美洲那邊也別去了,直接去看守所實地考察得了。
最終她還想起了一件事,余久洋轉中層正職的事情也得因此給砸了,到年終時鐵定一個優秀獎也評不上,辛辛苦苦了大半年,掉了十幾斤的肉,月兌了幾層皮,死掉了多少腦細胞,傷肝傷肺傷心髒,一不留神間,一切的辛苦都毀于了一旦。
我真是太感謝你了呀親愛的蘇蘇,你可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哪
可我還能求誰呢?
好蘇蘇,幫人幫到底,晚上讓你家吳龍再陪我去找找那個好脾氣的警官吧不管最後行不行,我都得試一試啊
余久洋,蘇蘇說得對,我不能讓你就這麼給毀了。
城市上空那張巨大的夜幕還沒有完全變黑時,路旁那一盞盞高大的路燈卻已經急不可耐地把自己一一點亮了,它急于照亮那即將陷入無邊黑暗中的城市,為辛苦奔波的疲憊路人帶來一些心理上的安慰。
一個女人沿著人行道緩緩前行著,顯得有氣無力,這個手里提著禮品懷中揣著金卡的女人正是焦小魚,這會兒她又一次茫然地獨自走在了大街上,她的步伐顯得是那麼的沉重無力,那張一直粉撲撲的小臉此時卻是那麼的慘白,而她的眼神更是迷茫得如同失憶了一般。
不斷有認識她的路人在和她熱情的打著招呼,可她卻什麼也沒听見,什麼也沒看見,她的耳邊還在不停回響著剛才和那位警官的對話。
「對不起焦小姐,我真的很同情你,吳龍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可這回我實在是幫不了你,那小子簡直就是塊三角頑石,根本和他說不上句整話。」
「宋警官,你幫幫忙吧,我求你了」
「你看你,什麼求不求的,要是能幫忙,我是決不會推月兌的。」
「宋警官,你能不能再跟你們局長說說,把我老公這個案子再往後壓幾天,我們也好另外再想辦法啊。」
「大宋,你幫小魚想想法子呢,你們局長不是你老婆的表叔嘛。」吳龍在一旁也著急起來,他掏出一包皺巴巴的紅杉樹,抽出一根遞了過去。
宋警官推開吳龍那只手,從自己的兜里模出一包還沒開過封的國煙,直直朝吳龍拋了過去,然後慢悠悠地開了口。
「哎喲你不曉得,跟誰說都沒用,那家子人天天都來局里鬧,弄得我們局長連辦公室也坐不住,只好躲出去避難了,我要是再去說這件事情,他非把我的頭給擰下來當球踢了,小焦,我是無功不受祿,你還是再想想別的辦法吧,東西你請帶回去」
離開宋警官的家里後,焦小魚和吳龍在街道拐角處分了手,「吳龍,謝謝你了,你還是先回去吧,小吳尊還等著你帶他去讀英語呢。」
「那你呢小魚,你上哪兒去?」吳龍的不放心是顯而易見的。
「我?我就隨便走走,你放心好了,我不會想不開的,我還要想法子救他出來呢。」焦小魚朝吳龍揮了揮手,轉身慢慢地往城市的另一頭走去。
此時焦小魚沉重的心里滿是無法釋然的失望和悲傷,那一雙深枯的眼里卻已經沒有了眼淚,干渴的嘴唇上出現了幾道深深的血痕,嘴里發干發苦的她已經快要月兌水了。
我必須要堅強起來,她命令自己,流再多的眼淚也是沒有用的,眼淚感動不了任何人,眼淚更救不了我被困的可憐愛人。
沉思間,一聲長長的汽笛聲驚擾到了她,她受了點驚嚇,猛的扭頭朝馬路當中望去,只見大街上緩緩滾滾的車流如蝸牛般艱難前行著,響亮的鳴笛聲刺耳的劃過耳畔,在城市的上空匯成一曲讓人心煩的高亢樂曲。
為什麼每個行人的臉上看上去都是如此的焦躁和不安,難道你們心里也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情嗎,亦如我一般?
走過柳樹依依的南橋湖堤,不遠處是一個新建成的高檔住宅區,它們隱藏在大片濃密的綠樹環繞之中,那一幢幢挺拔的高樓里早已住滿了幸福的家庭,尖尖的樓頂正以神氣活現的姿勢直插雲宵,大有要將雲端深處的天宮頂穿之意。
那樓層里的人家此時都三三兩兩的亮著燈火,雖然亮度不同顏色各異,但卻有著一個共同的溫馨主題——團圓
只有我,失單了
「小魚,你怎麼會一個人晃到這兒來了?不會是來找我的吧」
那是一個帶著點克制不住驚喜的男人的聲音,突然在焦小魚的身後不遠處響起,听著很悅耳、很溫柔、很舒適、很親切。
焦小魚的心頭涌出了莫名的一陣酸痛,那本已消失得無影無蹤的眼淚又措不及防的冒了出來,如瀟瀟春雨般滴落在她懷里的禮品袋上,發出了滴答不斷的輕微聲響。
這微小的聲音不很大,卻被關心她的男人完全接收到了腦海中,一份不受控制的焦急出現了,隨即在他的心中蕩漾開來,為什麼?為什麼我親愛的小魚哭了?
他走上前去,輕輕扳過焦小魚的單薄的肩膀,生怕弄疼了她,那一臉的清淚已然落入了眼簾,很自然的,他伸手輕輕為她拂去淚水,很自然的,他把他心愛的女人擁進了懷中。
你一定有委屈了,他想,你這個讓人心疼讓人心碎的小女人啊,你知道嗎?你的眼里淤滿了說不盡的憂傷,你的身體散發著無盡的落寞。
但是張鄺嵐沒有馬上開口詢問,他只是這樣安靜地站在那里,輕輕摟著同樣悄無聲息的焦小魚,享受著這難得的幸福時光,這是只有他夢里才有的幸福時光。
同樣的,他也在耐心的等待著,等那個不開心的女子主動開口,等她來告訴自己原因,告訴自己她為何要悲傷,又為何要哭泣。
十分鐘很快的過去了,對那個失落得六神無主的焦小魚來說,這是漫長的十分鐘,長得一如無奈的漫漫人生,可對于張鄺嵐來說,這卻是短暫之極的十分鐘,短得仿佛僅僅只是心跳了一下,深呼吸了一回。
緩緩離開了張鄺嵐那溫柔舒適的懷抱,焦小魚極不自然的低著頭,望著自己那秀氣十足的腳尖,她知道對面的男人正深情的凝望著她,在耐心的等著自己開口。
焦小魚,你總歸是已經出了丑,你既然已經撲進別的男人的懷里,還在他面前毫無顧忌地哭得一團糟,那還有什麼話不能對他說的?她心里暗暗責怪自己的矯情。
「我,出事了,沒有人能幫助我。」此時焦小魚的身體又顫抖了起來,無助的情緒壓倒了其他的一切,迅速佔據了她的全身心。
「是嗎?有這麼嚴重嗎?那就慢慢說給我听听吧,好嗎?」。張鄺嵐的表現一如繼往的平靜,心想眼前這個與世無爭的可愛女人能出什麼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