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意。」瑤瑞沉吟了半晌,才回答道。她的聲音已經恢復了平靜,沒有剛剛的刻骨仇恨,倒是令閭丘里欽佩她的忍耐與心氣。「只是,」瑤瑞頓了一頓才道,「我要先見見我的哥哥們,還有六弟七妹,他們還活著,對麼?」
「瑤瑞,你沒有資格談條件的。」閭丘里淡淡笑道。
「二叔手下能人無數,既然想到用我,肯定是取得此物非我不可吧?我現在已是二叔案板上的魚肉了,二叔想殺我還不是易如反掌?」瑤瑞嘴角彎起,聲音帶著濃濃的笑意。只是這笑意里,隱藏著嗜血般的鋒利。「二叔既然肯跟我談,我就有資格談條件。」
閭丘里睜開雙眼,緩緩地站起,看到瑤瑞含笑的臉,無奈搖搖頭︰「瑤瑞啊,你自以為很聰明,其實愚不可及。叔叔已經是對你最大的恩惠了,你卻還不領情?」
「恩惠在何處?滅了我全家,以我柔弱的母親相要挾?」瑤瑞字字血恥,卻是語氣輕柔,她知道,賭氣發狠根本不能帶來任何的改變。那何不無所謂,讓想看笑話的他不能得逞?
「恩惠在于,我沒有把你身上的秘密告訴天下人。」閭丘里湊在她身邊,聲音輕不可聞。
瑤瑞听在耳里,只覺得是剩下轟雷劃破天際,全身發顫,本就崩緊的身體發硬。她非常清楚自己身上的秘密一旦公開,會給自己帶來怎樣的厄運。半晌,她仍是不死心,看著閭丘里︰「我身上有什麼秘密,值得天下人知曉?」
「你以為,我在詐你?每月十五,老島主把你關在後山的暗室里,是做什麼?送你去輕孤城,又是為了什麼?瑤瑞,這些事,哪一件逃得出我的眼楮。」閭丘里並沒有得意忘形,只是靜靜地述說說。
瑤瑞覺得他的每個字都是一把利刀,刺進她的身體里,冰冷的感覺過後,火辣辣地疼痛,越來越濃的疼痛,令她的雙唇泛白。她的聲音顫抖得連自己都難以置信︰「好,你贏了。我替你取孔雀翎。答應我,不準傷害我的母親。」
閭丘里沒有回答,背過身去,看著圍牆下的翠竹發愣,瑤瑞正要轉身進房,他突然輕輕嘆了口氣︰「瑤瑞,你知道麼,是我先遇到你母親的,她卻嫁給了你父親。」
瑤瑞愕然地看著他。
當晚瑤瑞歇在客房里,閭丘里告訴她,明日一早就派人送她下島,以兩個月為期,找到孔雀翎回來,可以帶她的母親離開。可是孔雀翎現在何處,連閭丘里都不知道。
瑤瑞輕輕推開窗欞,月色姣好,雨過天晴的夜空碧澄澄的,像是一塊上好的翠玉,漫天的繁星閃爍不定;院中中著一株油桐,花落如雪,清香伴著夜風一點點沁入心脾。瑤瑞吸了口氣。
閭丘里的話讓瑤瑞極度不安。他高興,可以替她保守著那個密碼,若是自己哪里惹到他,就會萬劫不復。今後的日子,自己的命運就像是被捏在他的手里。瑤瑞嘴角浮起一絲殘酷的冷笑,唯有他死,方是長久之計。
薛郵亭不知道有沒有救出大哥下島,弟弟妹妹不知道被關在何處,有沒有受苦,母親的毒是不是已經深入骨髓。想到這些,瑤瑞覺得鑽心的疼痛,這樣的無可奈何。若早知道如此,當初在輕孤城就應該刻苦練功,應該更刻苦地練功。
突然,一道黑影從窗前滑過,速度驚人,瑤瑞只感覺到他行動處帶動的風撲在臉上。青吟劍握在手里,瑤瑞慢慢從窗前後退,依靠著牆壁,眼楮一絲不苟地盯住窗外。夜,寂靜無聲,遠處的海浪拍到岩石上,鏗鏘有力。更顯得夜的荒涼。瑤瑞喉頭發緊,這樣的黑影,若是沖著自己來,只怕沒有看清對手,就死在劍下。
「三妹…」身後一個悠悠的聲音。瑤瑞緩慢轉身,她的二哥閭丘西廂站在她面前。他身著藏青色的長布衫,腳穿鹿皮快靴,發絲一寸不亂,悠閑得像是閑庭信步。
瑤瑞並沒有松一口氣。她記憶中,二哥一直是個詭異的人,此刻他貿然出現,對于自己是敵是友,她並不能分別。兄弟們都失蹤,唯獨他出現在這里,閭丘里統治下的畢方島。
見瑤瑞神情戒備,他笑道︰「五年未見,三妹出落得更加動人了。」
「二哥,你怎麼會在這里?」瑤瑞問道,手里的青吟劍握得更緊,隨時準備拔出。
「我不明白三妹在說什麼,這是家啊,我不在這里,在哪里?」閭丘西廂笑容里帶著不可思議,覺得瑤瑞的緊張與戒備都是難以理解。他沒等瑤瑞開口,就坐在桌旁。見瑤瑞仍立在牆邊,手里的劍隨時待發,不禁笑起來︰「你就一直站著,不過來和哥哥說說話?」
「我倒是不明白了,江湖傳聞說哥哥們突然失蹤了,怎麼二哥好好呆在這里,悠閑度日?」瑤瑞冷冷看著他,心里已經明白了幾分。若是沒有內應,閭丘里應該不是如此徹底摧毀閭丘千在畢方島的勢力吧?想到這里,閭丘西廂的笑容變得更加刺目,從前在島上十三年,從未見他笑過。那時瑤瑞常與六弟閭丘幻打賭,能逗二哥笑者贏,賭資不計其數,最後總是無勝者。
現在他倒是笑了,瑤瑞卻覺得惡心至極。
閭丘千一直喜歡大兒子閭丘東廂,對嫡子閭丘西廂倍加冷落。所以閭丘里利用這點,離間他們父子,把閭丘西廂發展成了自己的內應。
原本瑤瑞就不喜歡閭丘西廂,現在更是瞧不起了。
閭丘西廂不以為意,挑起眉毛︰「我不知道三妹從何處听來這些話。我不是好好地在這里麼?」
「大哥呢?六弟呢?七妹呢?」閭丘瑤瑞的臉色鐵青,連偽裝一下都省了,咄咄發問。
「大哥向來與我不和,他去哪里了我可是不知道;六弟七妹貪玩成性,誰知道又溜到哪里去了?」閭丘西廂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起來,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情。
瑤瑞想起母親正受的苦,怒火中燒,一下子打翻閭丘西廂手里的茶杯,一耳光扇在他臉上︰「若閭丘里是畜生,你連畜生都不如!名利與你就這麼重要,不惜你殘害手足,殘害親生母親?與你一母同胞是我最大的恥辱!滾出去,別玷污了我的住處。」
閭丘西廂沒有笑,臉色陰冷了下來。這才是瑤瑞記憶中的他。瑤瑞以為他要發作,至少那一巴掌要打回來。可是他沒有,冷冷地瞟了瑤瑞一眼︰「蠢貨!」他低聲罵道,轉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