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瑞一驚,回過神來,含糊著支應︰「是啊,這種功夫不是東瀛國的?」
「你們畢方島的人不是學會啦?」徐幕笑道,「既然你們能學,別的人也會學。我家以前也是在島嶼上,曾經收留過東瀛的浪人與武士,他們教的。」
「你有家啊?為何入了東門壇?」瑤瑞好奇問道。既然家在南方的島嶼上,朝廷的勢力爪子伸不到,日子應該很好過吧?為何做了這般苟且的營生。
突然想起徐幕說他根本不是東門壇的人,瑤瑞嘆了口氣,又問廢話了
「你不是也有家,不是也入了東門壇?」徐幕反問道,「跟你一樣,我也是有逼不得已的原因啊」
現在又承認自己是東門壇的人??瑤瑞感覺自己被他耍得團團轉,頓時臉色一冷,看了看他懷里的隋緹,冷笑道︰「逼不得已的原因?是不是因為你喜歡男人,讓家族丟了臉,所以被趕了出來,最終墮入東門壇?」
徐幕一愣,繼而哈哈大笑︰「哎呀被你發現了」
瑤瑞不再說話,徐幕不好對付,他的話真一句假一句,根本讓人琢磨不透。休息了半晌,兩人的體力慢慢恢復些,瑤瑞道︰「解開隋掌門的穴道,我們趕路吧」
徐幕點點頭。
隋緹慢慢蘇醒,耳邊是怒吼的狂風帶著江水波濤的翻滾聲,一陣陣寒風吹在身上。身子是濕冷的,被風一吹,冷氣直直侵入心骨。隋緹看著眼前的徐幕與瑤瑞,腦子頓了一下。
下一瞬,想起了被他們丟在江中的那兩個潯陽幫的人,頓時聲音一窒︰「潯陽幫的人呢?」
瑤瑞以為他醒來後會說多謝你們辛苦將我從江底撈起來呢,瞥了瞥嘴︰「掉江里了」
「船是你示意弄翻的?」隋緹冷冷問道,徐幕是她的屬下,若不是得了她的命令,豈會謀財害命?那兩個人三十幾歲,應該是有家有室,這因為罵了瑤瑞幾句,葬身江心,隋緹想起了他們可能年幼的孩子,一陣心痛。
瑤瑞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她淡淡笑道︰「走吧,我們要靠腳力走到最近的鎮子。真希望運氣可以好點,最近的鎮子不要太遠了…」
話音未落,一巴掌重重摑在她臉上,瑤瑞只覺得一陣重響,然後半邊耳朵就听不到任何聲音了,臉頰沒有任何感覺,過了一瞬,才有些發麻,火辣的感覺接踵而至,牙槽松動,口中滿是血腥味。
只听隋緹吼道︰「想不到你這麼陰險,那是兩條人命你卻視如草芥他們的命和你的命一樣高貴,沒有什麼不共戴天之仇,你憑什麼輕易取人性命?」
徐幕愣愣地看著隋緹渾身散發出的冷氣,不敢多話。
瑤瑞將口中的血吐了出來,看著隋緹滿含怒氣的臉,笑了笑︰「我有本事取他們性命」
「有本事就可以隨便取人性命?我現在就取你性命」隋緹氣得五髒六腑都炸了起來,她絲毫沒有知道錯了,仍是不知悔改。隋緹曾經是個孤兒,他懂得生命的可貴。別人不危急他的性命,他都會盡量不取人性命。
況且,他覺得取人性命這種事,應該是男人做的。她一個女子,竟然連眼楮都不眨一下,不由地讓他怒火中燒。隋緹覺得女子應該溫順善良一點。
「行啊,你如果覺得有本事取我性命,拿去便是」一巴掌痛在臉上,心底對隋緹的那扇微微動搖的門卻徹底關上了,反而令瑤瑞松了口氣。自小受盡了折磨,她只需要一個男人給她安全感,讓她依靠,而不是一巴掌甩在她臉上,教她應該珍惜他人的生命
隋緹氣得半句話都說不出來。瑤瑞走到徐幕面前,伸出手︰「銀票分我一半」
徐幕看了看她腫起的臉頰,不敢猶豫,將油紙包住的銀票全都給她。瑤瑞唰地撕開油紙,仔細數了數,十五張,她不貪心,拿了七張,剩下的塞在徐幕手中,轉身便走
「壇主,你干嘛去啊?」徐幕在身後喊道。他沒有想到會弄成這樣。只是隋緹也太駭人听聞了,殺了兩個鼠輩,他竟然一巴掌打在女孩子的臉上。嗯,三觀不同,很難溝通,徐幕心想。
「散伙嘍」瑤瑞頭也不會,沖他們揮揮手,提足飛奔而去。
隋緹看著她走得堅決而冷漠的背景,想起了那天在龍德山她因為自己一句話遠去的絕情,心頭一痛,她是畢方島的人,自小就是殺人如麻,根本不會去考慮生命的意義,自己應該慢慢改造她,而不是這樣唐突地教訓她。頓時提起腳,沖她的背影而去。
他覺得她這一去,自己會永遠失去她。到底喜歡她什麼?隋緹越來越迷茫了。
隋緹的速度快得驚人,等徐幕反應過來,他已經在數里開外。
「靠,都不打招呼就飛了,欺負姐輕功不好麼?」徐幕在身後罵道,提起腳步緊跟而去,幸好昨晚療傷,內力好得差不多了,還增加了一些功力,否則今日真的沒有精力陪閭丘小姐鬧
瑤瑞感覺耳後風聲越來越近,將袖中的銀針握在手里,誰敢靠近,便一針刺去。果然,身後的人猛然靠近,瑤瑞毫不客氣,一針刺入他的胸膛。手卻被緊緊握住,偷襲失敗
隋緹將她摟在懷里,落在地上。
瑤瑞看著他,笑道︰「怎麼,現在想來取我性命啦?」
隋緹看著她的半邊臉頰全都腫了起來,知道自己剛剛下重了手,心底抽搐般地疼痛。他從小就是這樣,不能生氣,一生氣就什麼都顧不得,隨心所欲他的手指滑過她腫起的臉頰,低聲問︰「疼麼?」
「很疼」瑤瑞點頭道,聲音卻沒有半絲起伏,不喜不悲。
隋緹看著她,心底一顫,她的平靜好可怕,好像自己已經與她毫無關系一樣。從前的她就是這樣的冷漠,冷漠得幾乎平靜。「你知道錯了?」他盡量柔和些,仍是很艱難都道不出一聲對不起。
「知道了,多謝隋掌門的教誨」瑤瑞謙卑道。
見隋緹不說話,身後的徐幕已經遠遠而來了,瑤瑞微笑道︰「隋掌門,我可以走了麼?我已經受教了,以後定不會視人命如兒戲」
隋緹眼底的寒意頓時盛起,她這般不陰不陽地調子令他心底發慌,他強自定了定心神︰「你要去哪里?」
「渝中,沈家」瑤瑞淡淡道。話未說完,徐幕已經到了跟前,體質不如他倆,他辛苦得一個勁地喘氣,臉憋得通紅。
「一起走」隋緹的聲音也冷,心中卻底氣不足。道歉是必須的,可是道歉能彌補這一巴掌給他們關系帶來的裂痕麼?好不容易才改善的關系,現在全毀了。隋緹心想,真的應該控制自己的情緒,不能一生氣就立馬顯現在臉上,不能一發怒就不顧一切,頭腦不清。
瑤瑞非常清楚,他定會是跟著自己的。心想,多個幫手也好,反正他現在對自己的感情已經沒有任何威脅了,而且不是自己要利用他,而是他逼著自己利用他的。
頓時也沒有了什麼負罪感,笑了笑︰「也好」牽到唇角時,被打的半邊臉頰不小心被牽動,疼得吸了數口涼氣。
徐幕看著她的臉,比剛剛腫的還要高了,自己齜牙咧嘴替瑤瑞疼了起來。
過了趟江,挨了一巴掌,掙了幾張銀票,替江湖除了兩個欺凌弱小的禍害,對一個男人徹底死心失望,瑤瑞躺在客棧的床上,仔細總結著經驗教訓,得到以上結論。
有人輕輕叩門。瑤瑞猜想九成是隋緹,唰地將被子拉開蓋在身上,呼吸均勻做熟睡狀。叩了幾聲,見房里鴉雀無聲,便放棄了。
這個鎮子離江邊很近,三個人走了一個時辰便到了。有了不義之財,徐幕頓時暴露出他的享樂主義,要住鎮上最好的客棧,二十兩銀子一晚,隋緹的錢他出,瑤瑞的自己掏。氣得瑤瑞轉身便走,隋緹一把拽住她,擱在一張銀票在櫃台,瑤瑞的住宿錢由他掏。
瑤瑞頓時回來,一巴掌呢,還不值一張銀票啊?
隋緹見她肯接受自己的好意,心中松了一點。生怕她冷漠地拒絕,那樣真的毫無回轉之地。
听到有人離開的腳步聲,瑤瑞才再次睜開眼。累了一天了,竟然沒有睡意,很奇怪。這邊臉腫的更加厲害了,剛剛吃飯的時候有人不住地回頭看她,還小聲議論,背後看听標致的一個姑娘,怎麼張著陰陽臉?
徐幕低頭憋著笑。隋緹重重將碗頓在桌上,唯有瑤瑞吃的歡樂,毫不在意。回到房間,她朝著隋緹打過的地方,狠狠抽了自己**掌,不讓腫消下去,這樣令隋緹一直愧疚著,自己也好用他。
只是自己下手可能太狠了,臉原本不痛的,現在又絲絲地疼了一起。窗戶一聲輕響,瑤瑞正想起身防御,突然聞到一股熟悉的氣息。是隋緹
這幾日天天抱來抱去的,瑤瑞對他身上的氣味很熟悉,窗外有風,窗戶被推開時,風將隋緹身上的氣味吹到瑤瑞這邊。
隋緹腳步剛剛落穩,房間里的燭火突然亮了起來,他嚇一跳。只見瑤瑞正立在桌旁,吹滅火折子,身上竟然是單薄的褻衣。隋緹有些尷尬。
瑤瑞將火折子收起來,看著隋緹手里拿著藥酒,笑道︰「這麼夜深了,隋掌門翻牆越戶進我的房間,是有什麼急事麼?」
隋緹看她的臉腫的比下午的時候還要厲害,頓時心中焦急。是他下手太沒有輕重了還是她太嬌貴了,為何打了一巴掌會腫的像發面饅頭?「我跑遍了整個鎮子,這是最好的藥酒,我給你送來,可以快速消腫驅痛的。」隋緹聲音發澀,沉重的內疚之情毫不加掩飾,「怎麼腫的更加厲害了?」
瑤瑞無聲而笑,要是不比下午厲害,自己加上去的那**掌不就白打了?「多謝費心了,我已經沒事」瑤瑞笑道。
「腫的這樣厲害,還說沒事」隋緹將她拉在懷里,讓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準備幫她上藥。他身上依舊很溫暖,瑤瑞卻沒有半絲感覺。好像這些溫暖,再也傳不到她的心中,泛不起任何漣漪。
她嘆了口氣,原來最絕情的人,真的是自己
「為何嘆氣?」隋緹輕聲問道,她嘆氣的模樣,好像歷經了滄桑,將紅塵俗世都看透了,令隋緹感動心慌。
瑤瑞微微蹙眉,這都要管麼?依舊專心應付他︰「哪有嘆氣啊?有點痛而已…」
隋緹的心底泛起一陣劇痛,半晌都壓不下去,他冷漠著聲音,怕瀉出心底的顫抖︰「上了藥,好好睡上一覺,明早起來就沒事了。」
「多謝」瑤瑞笑道,她知道自己此刻的笑容一定十分猙獰。但是一定要笑,燦爛的笑容過眼便忘,但是猙獰的笑容卻永遠刻在心上,一輩子都難以消匿。瑤瑞想,欠下我的,總是要還的。這一巴掌的屈辱,將來加倍討回來。
「過了暄沙江,就是南渝的地界了,沈家山莊應該離此地不遠吧?」瑤瑞問道。自己這個樣子,怎麼去沈家山莊?倘若教人看見了,平添口舌。或許將來傳到第五斜照的耳朵里,他定會怪自己的。
還是留在這里歇息幾天吧。
隋緹想了想,道︰「這里離沈家山莊不過百里遠,若明日一早就趕路,下午應該能到。」他看了一眼瑤瑞,緩聲道,「要不我們在此逗留幾天吧,現在離沈家祭祀還有十幾天呢,听說最近很多人去偷鳳凰靈芝,沈家山莊守衛很嚴,祭祀前都不待客。」
正中瑤瑞心意,她笑了笑︰「我正有此意。我們就留在這里等到祭祀的前一天再去沈家山莊。」
隋緹的一個吻落在她的額頭︰「早點休息吧。」
瑤瑞點頭。
隋緹轉身要走,快到門口的時候,他的腳步突然停下,卻沒有轉身,淡淡道︰「瑤瑞….我覺得很愧疚…」
「是我錯在先」瑤瑞虛偽道。以為一句愧疚就能消匿這臉頰的疼痛麼?都說好了傷疤才忘了疼。可自己連傷疤都沒有好呢,疼一直都在。這句道歉,一句愧疚,太輕軟無力,瑤瑞冷笑了一下。
她不想和他翻臉,正好可以利用這件事,利用他的愧疚,為自己掃除些障礙。獨身闖沈家山莊,獨身去東門壇,她都是沒有把握的。有隋緹就不一樣了,至少他的功夫可以震懾住絕大多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