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在家里安裝了電話,這樣方便我打電話回家。
一般我都是星期天打電話回家,兩個星期一次,了解一些家里的情況,我更是關心我哥的礦窿。
我哥也特意在星期天這一天回來等我的電話。
我弟技校畢業後就進了勞動局,當了勞動局的一名司機,我舅把他安排去礦窿,成了我哥的專職司機。
我弟性格內向,靦腆,不善于跟人的交道,卻是一個干技術的人才,他不但車開的好,還會修車,一有時間就去車站找大姑父,向他討教修車的絕活。
大姑父是車站的老修理工,他的技術最好,車站里的班車壞了只要是輪到他值班,都能修的又快又好。我表哥自從承包車後,不管是跑礦區還是跑省城,從來沒有停過一天,大姑父是他堅強後盾,每天出車回來大姑父都會讓他把車停在修理區,他到下面去听一听,就知道哪里有毛病,修理好讓他第二天能準時出車。
沒有他修不好的車。
所以他成了車站一寶,憑著他的技術,若是他出去自己開個修理店的話一定會生意興隆,財源滾滾,為了留住他,車站不但保證他的獎金是最高的,還滿足他的要求,把表哥和柳柳都招入車站,所以多少人用重金聘請他出來**都不答應,最後退休後還被車站返聘回去,一直工作到干不動的那一天。
大姑父不愛說話。見到我們永遠只有一句話,就是你們來了,呵呵,然後就坐在一邊,听大家說話。
小的時候我和我弟去看過他修車,跟著他一起鑽進修車槽里,他每一次都是在發動車子後就跑到下面听,然後掏鼓掏鼓,我爸說他的耳朵特別靈,听聲音就知道哪一個地方出了毛病,連哪一顆螺絲松了都能听出來,說的神乎其神,還深信不疑。我爸不會開車,也不敢興趣,我哥買了車後,他坐過幾次,我弟想教他開他都不肯學。
阿六跟大姑父學了不少,他說這些技術在學校里學不到的。
他開的是我哥花了四十多萬人民幣買的三菱越野車,也是我們縣最好最豪華的第一輛進口車,不出三月,礦區也有其他的老板買了各式最先進的進口車,礦區的飯店、各種娛樂場所如雨後春筍般的冒了出來,其繁華程度超過了金沙市,有了「小香港」之稱。
我哥每一次都跟我說他礦窿里的事情。
他說現在亂極了,整個地下都被挖空了,那些花了很多錢打窿一顆礦石都挖不到的人急瘋了,就開始搶,他們看到他的礦窿在出礦,就把他們的窿道往我哥的窿道方向挖,挖通後就開始搶。
因為現在窿道越挖越長,軌道也越鋪越長,當班的時候工人在工作面挖礦,裝入礦車,然後用纜繩沿軌道推出窿口,可常常在半道上就被搶了,為此,我哥成立了護礦隊,在各個窿道上巡察。
「老五,你不知道,這些人窮瘋了,他們是明搶呀。我們一共有四個工作面,他們在下面跟我們打游擊,根本護不過來,我們的礦經常被搶。好在我們窿口有縣府辦的人,也有公安局的人,他們同意給我們護礦隊配槍,才嚇住了哪些被雇來搶礦的民工,還有,陸指導員他們都幫了不少忙。當我們巡察發現有被挖通的洞口時,就讓那些犯人守在那里,把那些搶礦的人揍一頓,揍怕了,給錢也不敢下來搶礦了。不過,有的時候防不勝防,還是偶爾被搶。我的礦窿是被搶最少的礦窿了,其他的窿口更倒霉,最主要是縣里不管,老五,現在我可知道跟縣里合作的好處了。前段時間我買了十二輛吉普車,送給有關部門,公檢法我送的是改裝後的轎車,你知道,現在從香港那邊走私過來的車都是右派車,就是駕駛室在右邊的那種,可車子的質量是很好的,只需要三萬多塊就能買到一輛全新的轎車,再花一萬多塊改裝一下,就是一輛非常好的進口轎車,可走私車縣里交警不放牌照,後來市交警隊收繳了一批這樣的改裝車,他們套上牌照後就轉手賣,每輛賣八萬元,但只限于在金沙市內跑,我買了五輛,除了送給我們縣的公檢法外,還送了一輛給陸大隊,就是老小的三哥,我自己留一輛……」
我哥每一次跟我說的都是這樣的事情,听的我心驚肉跳,很擔心他們鬧出人命來。可是我也知道不這樣做的話根本護不住礦,那些投了幾百萬下去的礦窿主怎麼可能甘心賠的一干二淨?反正礦埋在地下,憑什麼你挖到就以屬于你的了,所以他們當然要搶了,我哥雖然說他們開槍都是朝上打,可是子彈不長眼,怎麼可能不傷人?我懷疑我哥怕嚇著我,隱瞞了不少的事情。現在他越來越成熟了,完全是一個大老板的模樣,做的事情都很大手筆,早就擺月兌了小打小鬧,很多決定都是他自己作主,早就不跟我商量了。
也怪不得他這麼神氣。兩年多來他匯給我的錢就有五百多萬,是我不讓他匯了,他才停止匯錢。我把這些錢在上海買了股票,又花了一百多萬在郊外買了一塊地,這塊地正是後來的東三環,那可是黃金地帶。現在,花八十萬的那幢別墅已經漲到兩百多萬,我知道還會漲,就舍不得出手。
而這一切,除了宋逸飛知道外我都沒有告訴身邊的同學。
王子木選了郊縣政府辦去實習,在去之前的晚上,我和宋逸飛請他和我們宿舍的三個室友、還有鐘誠一起吃飯,請他們去了當時最有名的北京烤鴨店,後來改名叫大董烤鴨店。
這家烤鴨店我和宋逸飛吃過幾次,非常好吃,而且環境優雅。
王子木听說我要在那請他們吃飯,說到︰「那里很貴的呢,雖然我們知道你有錢,但是我們受不起呀,還是去吃涮羊肉吧。」
「沒事,我請得起。」我笑了笑,「早就想請你們去吃,在那吃烤鴨不僅僅是吃烤鴨,更是吃文化,呵呵。」我真的很想請他們吃餐好的,享受一下那里的服務。
這家烤鴨店一開始就走高端路線,是我和宋逸飛去看房子路過那里看到里面的裝潢十分的考察,而且服務水平很上檔次,這是在北京所有的飯店里很難享受到的以客為主的服務,去過一次就愛上那里了。
只是那里離我們學校實在是太遠了,打車過去都要二十元錢,而吃頓烤鴨才用八十多元。
我們一起打車過去。
打了一輛面的,擠一擠,剛好能擠下。
進入店面,他們立刻被店里優雅的裝潢鎮住了,自然而然的放輕腳步,壓低聲音,在這樣的環境里喧嘩不起來。
王子木也是第一次來這次烤鴨店,他看到店內的古色古香的仿古裝潢,完全突出了中國宮庭的特色,做工經典講究,煙色的台裙配上明黃的桌布讓人眼前一亮,特別是套在椅背上明亮黃色的中國結讓人舍不得落座。
「這得花多少錢呀?」王子木有點不安了。
「不多,一只鴨子大約八十來塊,像我們這麼多人,三只鴨子差不多了。」我悄聲說道,那時的烤鴨店里只有烤鴨,其余都是涼菜。
點好菜後,涼菜先上來了,過了十多分鐘,一個穿著白色工作服戴著廚師帽的師傅推著餐車走了出來,各種配料也擺了一桌。
師傅當著我們的面開始剔肉片,手法很是花哨,剔的又快又好,不一會,就剔好了兩盤,只剩下一個鴨架子,接著又開始剔第二只,剩下的鴨架子還要推回去煮湯。
「吃呀,大家快吃,還是熱的呢。」我熱情的招呼大家,我最喜歡吃的是用片好的烤鴨蘸著蒜泥、甜面醬單吃,鮮香中增添了一絲辣意,而宋逸飛喜歡在酥脆的鴨皮上沾上白糖,入口即化,交換著吃也不錯。
「小琴,你說你哥是個老板,做什麼生意這麼有錢?」王子木終于對錢感興趣了,他們也感覺到了錢的「魅力」。
在這里吃烤鴨要比在全聚德吃貴上一倍,這在時下以吃飽為主的時代是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情,所以到這里來吃烤鴨的人都是以外賓居多,店里的主打方向也是高端人群,所以很多市民不理解多花一倍的錢就是為了在這里坐一坐,太不劃算了。
之前,王子木他們也是這麼想的。
現在,他們也覺得這錢花的值。
有的時候,吃飯更需要情調與心情,在這里吃東西吃的就是一種心情。
「礦生意。」我說到,「在我們那里有很多神話般的故事,也是一個可以產生神話的地方,這是你們無法理解的。是具有傳奇色彩的就是我們那里的田七村。村子離縣城大約十多公里,村里人除了種稻谷外,家家戶戶都喜歡在自家門前的庭園里種上幾小塊田七,賺點零用錢,所以就叫田七村。八零年的時候分田到戶,村子後面有一座石山,家家戶戶都用那山上的石頭來壘院牆,所以那座山就沒有分到個人,歸村里,是村里的財產。八二年底,村里有一個孩子考上了地質學院,假期時候就帶著他的老師回家,那個老師听說我們那里有礦,想著做個暑期調查,結果,一進村子就傻眼了,因為村民們用來壘牆的石頭就是含礦量高達六十度礦石而村子後面的這座山就是一座礦山。這一消息一經證實,就有不少的礦販子到村子里收礦,整座山都被挖光了,這個村子里的村民也迅速致富,成了全國有名的萬元戶村。這是八二年的事情。那個時候我**工資還是四十九塊多。于是,我們那里掀起了一股挖礦熱。我哥是八四年才開始挖礦,他的運氣不錯,挖到了大礦。」
王子木不斷的點頭,但是他還是無法想象我哥一天能賺多少的錢。
「有時間我們去你們那里玩,看看你們都是怎麼采礦的。是不是像煤炭工人那樣要戴著燈挖呀?」李汝問道。
「不知道。我沒有看過井下的情況,女人是不準下礦窿的。」
「還有這樣的講究」朱艷萍驚呼,「這不是迷信嗎?」。
「我不知道是不是迷信,反正沒有女的敢下礦窿,我也不敢。我只是去過窿口,沒有下去過。我哥說現在他的窿口建設得可漂亮了,有花圃,有亭子,對了,放假的時候你們可以跟我回去看一看。所有的費用我包了,怎麼樣?」
「可以呀,反正七月份我們就要上班了,不如去山里玩一趟,以後工作了想請假就難了。」鐘誠也是今年畢業,他听我的介紹,很有興趣,「小琴,今年礦業部也來我們學校招人呢,挖礦這麼有錢,我是不是去礦業部好一些?」
鐘誠也在選擇單位。
這就是北大生的優勢,很多單位都是先去北大清華挑人,然後再考慮人大、師大其他綜合大學。
「當然好了」我喜出望外,若是鐘誠進了礦業部,當然是好事一樁了,最起碼有些什麼政策我們都能最先知道,這也是一種人脈資源呀。
「等星期天的時候我馬上給我哥打電話,讓他們安排好你們的行程。說定了呀。」我力邀他們去看一看。
「如果是去看你哥的礦窿,我估計我表哥更有興趣。他是學冶煉的,現在在四冶工作,也是全國各地的跑,是個冶煉專家。不過他跑的都是國家企業,像你哥這樣的私人企業肯定沒有去看過。」
「你表哥?多大了?」
「大我四歲。工作四年了。」
「好呀,歡迎,歡迎。」听說只大四歲,還能談的來。若是大上個十來歲,我擔心他們談不來,玩和不痛快。
「我們這麼多人去你們能安排過來嗎?」。王子木有點擔心。
「我家沒辦法,小琴家一點問題都沒有。」宋逸飛說到,「你們去二十個人他們家都能安排得下。」
我們小城的經濟發展得很快,為了支持吳亞男的工作,我哥在新城區買了兩塊地,其中一塊修建了別墅,全家人都搬進去了,這樣的別墅共有七戶,沿河而建,成了當城最著名的別墅區,而新城區也成了全市新開發區的典型,搞的很有特色,負責全縣開發工作的就是新選上副縣長的吳亞男。
我春節回去的時候別墅還沒有建好,新城區也正在建設中,全是正在建的房子。還沒有看出樣子來,現在已經建成了,成了全市的樣板城。
小城的變化是一天一個樣,我哥都說他半個月不回去就找不著路了。我知道他是在吹牛,但與改革開放之前相比變化的確是太大了,還真的讓他們這些大城市的人去看看,免得他們還認為我們那里是個原始部落呢
有一次我坐火車回家,睡在我們對面的是北京同仁堂的職工,他們去我們附近的城市旅游,當他問我們住的地方是不是用竹子搭成了竹樓時,我點頭稱是,還熱情的邀請他去我們那里打獵,我說我們打獵時是不準向野豬開槍的,只能朝天開槍,嚇唬野豬,然後拼命的追,把野豬累死才算能停下。我把我從我爸那里听來的故事說給他听,把他嚇的臉都變了顏色,說這麼原始的狩獵方式他是不敢參與的,恐怕他得先累死。
當然也不敢去我們那里玩了。
看到他深信不疑的樣子,我和宋逸飛都快笑暈過去了。
「你們那里的人是不是都是這麼有錢?」王子木問道,還特意看了宋逸飛一眼。
「哪有,只有少數人先富了起來。像我們家就是拿工資吃飯的人家。我們家住的還是學校的房子,我每月能拿到的伙食費是三十元。」宋逸飛說道。
「那你們家為什麼不去挖礦呢?」王子木覺得不可思議。
「你真覺得我們那里彎腰就能撿到礦石呀,像小琴說的那個田七村全縣只有一個村,而且也只有那一座山。現在那里周圍的礦都采光了,都轉移到了另一個鎮,估計那里的礦也采得差不多了,在那里的國家礦務局的礦部都遷移了,就是因為礦快被采光了。你小琴的四哥是幸運中的幸運。」
「真是這樣?」鐘誠問道。
我點頭。
「逸飛他們家在我們那里算是有名的書香門第,他們家五個孩子個個都考上了大學,他的大哥還出國深造,這是在我們那里最受到尊敬的人。我哥雖然有名氣,但是還是比不上他們家的名氣大。呵呵。」我不想給他們留下我們小城是一個沒有文化的小城,雖然的確是沒有什麼文化。除了那里的礦產值得我們驕傲以外,那里沒有出過一個名人,也沒有什麼名勝古跡。
他們似懂非懂的點頭。
我們的生活的環境實在是差的太多,無法說明,還是讓他們親眼去看看,就算是長長見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