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風殿。傅美人看著面前的案幾上擺放著的那盤簇新的絳紫色織錦裙裳,手微微在顫抖。那盤衣裳是今日一早朱美人派人送過來的,讓傅美人換上在晚些的冊後大典上穿上。
說是賞賜,卻讓我和傅美人雁兒三人更是如芒刺在背,心生恐懼。今日就是冊後之禮了,朱美人即將成為這大漢朝的第二位皇後,也是這未央宮的女主人了,而我們三人的性命也即將被她了結,這件衣裳大概就是她賜給的喪服了。
許久,傅美人打破沉默,苦笑著開口道︰「罷了,她既然都已差人將這衣裳送到了椒風殿,避也是避不過了,由得她去吧,左不過是性命一條。」
她說著伸手取過那件衣裳,我和雁兒忙上前替她換上,雁兒壓低了聲音,有些哽咽地道︰「想不到皇上還真就冊封了朱美人為皇後,如今真是沒人能救咱們了。」
我卻緊皺著眉頭,低頭不語。並不是沒有法子,只是雖然我知道了曹娘所說的秘密,可是我並沒有證據,無法去與呂太後談條件,故而還是救不了三人的命,難道真的就是命中注定要死在這朱美人的手中嗎?
太史令將冊封皇後的吉時定在了午時左右,還有足足一個上午的時間,各宮的妃嬪都應在椒房殿外候著,等待冊封大典。傅美人穿著那身名貴華麗的絳紫色曲裾長裙,披著狐青雪裘帶著我們也到了椒房殿殿前等著。
此時的椒房殿一掃往日的寂靜,早已被打掃地一塵不染,敞開殿門來,里面到處擺放著華貴非常的擺設,鎏金鏤雕的博山爐,精雕細琢的墨玉獸器,玲瓏通透的雙耳玉瓶,還有四面張掛著的薄如蟬翼的五彩織錦帷幔,真是讓人看不過來,這些可都是大漢朝的金貴之物了。
李夫人是早就到了,她帶著貼身的宮女鳶哥正立在殿門不遠處,只見她身穿著一襲寶藍色的宮裝曲裾,外披著銀貂雪裘,頭上梳著斜雲髻,上面只是簡單簪著幾只雕花玉簪,一雙琉璃似的雙眸里如同含著似水的輕愁,真真是我見了都覺得愛憐不已。她倚著椒房殿外的闌干向遠處張望著,似乎在等些什麼,又似乎不是,瞧見了傅美人,卻是微微抿嘴一笑,並不多話。
傅美人一愣,卻也斂裙微微躬身,許是知曉李夫人並不想在這種場合下讓人過多注意,所以她也並不上前行禮了。
時間慢慢過去,可是離冊封大典卻還是有很長時間,漸漸有些妃嬪等的不耐煩了,開始細碎地抱怨起來,傅美人卻是面色平靜無波,只是帶著我們三人立在殿前廣場的角落邊,並不與人攀談。
忽然人群中傳來「哎呦」一聲,似乎有些躁動,我們遠遠望去,只見一群妃嬪驚叫著從廣場中躲開去,而那廣場人群的中心卻是已經懷有身孕的陳八子,她正半靠在宮人的身上,扶著腰哎呦地低聲申吟著,瞧情形似乎是有些不適。
站在廣場最前的李夫人回頭瞧了一眼,便蹙著眉向她走去,走到她身邊彎下腰輕聲問道︰「妹妹你怎麼了,有什麼不好的嗎?」。
只見那陳八子扶著腰,哀哀道︰「回夫人的話,臣妾是站得久了,腰酸腿痛,肚中的孩兒又時不時地踢一踢,實在是撐不住了。」
李夫人松了口氣道︰「原來是累著了,也是,你如今已是有孕在身,哪里能夠經得起這麼站著,何況這天氣寒冷,著了涼就更不好了。」椒房殿本就是高高在上,在這寒冷的十二月,北風自殿前廣場穿過,冷颼颼直透到身上的每一處。
李夫人皺著眉想了一會,便道︰「這樣吧,我去求皇後娘娘讓你進到椒房殿去歇上一會,待晚些冊封大典時你再出來便是了,這樣也不會有什麼妨礙。」
陳八子感激涕零,忙道︰「多謝夫人,臣妾謝過夫人的厚恩了。」
李夫人搖搖頭,輕笑道︰「都是一宮的姐妹,還說這話作何,我這就去求皇後娘娘去,你先等著吧。」說著她便轉身向椒房殿大殿走去,身後的鳶哥也緊跟在後面。
傅美人與雁兒也瞧見了這一幕,傅美人看著李夫人走進椒房殿大殿,她嘆口氣搖頭低聲道︰「只怕李夫人這一去又是一場鬧,那位哪里會有這等善心讓陳八子進去歇著,想她快些出事還來不及呢。」
雁兒低聲嘆道︰「李夫人還真是心腸好,明知道朱……皇後嫉恨她,,還去幫陳八子說情。」
正說著,李夫人已經自大殿行了出來,遠遠瞧著,她雖然面上平靜無波,但眉宇間卻微微蹙著,有股委屈之色,定然是朱美人說了些什麼。
她並沒有多話,只是走到陳八子跟前,輕聲道︰「你快些進去歇著吧,我已經求過娘娘了,娘娘答應讓你在偏殿歇一會,莫要再在這里受涼了。」
陳八子更是感激,她強撐著身子,向李夫人躬身道︰「多謝夫人,臣妾定然不忘夫人的恩義。」
李夫人扶住她道︰「去吧,不必再多說了。」話語中分明有著疲倦和無奈。
陳八子扶著宮人的手慢慢走進了椒房殿去,而李夫人依舊轉過身回到殿前站好,面色淡然,如同先前一般。
終于到了吉時,一名自永壽殿太後身邊差來綠衣宮女走出椒房殿,掃視了一眼殿前廣場上站著的眾位妃嬪,高聲道︰「皇後娘娘到,大拜叩迎。」
眾人都忙斂衣肅容,雙手平舉及額,大拜在地高聲道︰「皇後娘娘長樂無極。」
只听鑾鈴聲陣陣清脆地響著,一陣繁亂的腳步聲自椒房殿前響起,蘼蕪香的香味飄散在冷冷地空氣中,我和雁兒跪在廣場的最邊角上,忍不住微微抬頭偷看著。
只見朱美人,哦,不,應該是皇後,頭上梳著堆雲高髻,上面簪著金鳳展翅垂珠正釵,鳳首金簪,身穿著皂色雲錦鳳紋繡金絲滾邊曲裾廟服,大紅繡鳳錦緞蔽膝,腰間還束著蠶絲帶,上面佩戴者白玉流雲吉祥佩。她面帶目空一切地得意,正一步步踩著鋪開的織錦地氈向著椒房殿玉階下的鳳輦行去,等她上了鳳輦,輦車就會駛向宣室殿前的封後台,她將在那里接受冊封之禮。
正當她走到玉階邊,要扶著宮女的手款款步下之時,卻听見不遠處的椒房殿中有人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緊接著一名宮女驚慌狂亂地跌撞而出,高聲呼喊著︰「救命啊,救命啊,陳八子她……她被毒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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