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兒回過頭，眼中含著不舍，輕聲道︰「夕瑤，你不必替我頂罪，一切都是我做的，如今夫人已經去了，我也了無牽掛，不能再連累了你們，你不必再說了。」
她狠心地甩開我扯住她的手，向著上面三人一叩首︰「是奴婢所做，奴婢將毒下在了餅餌中呈給夫人用下，又將那餅餌偷出殿去丟掉了，一切都是奴婢一人所做，與人無尤，請三位大人明鑒。」
李湛沉聲道︰「雁兒姑娘，你說是你下的毒，那你又為何要下毒謀害夫人呢？」
雁兒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目光堅定地望著他們︰「不為什麼，奴婢出身貧賤，在未央宮中為奴三年，日日受人驅使，為人輕賤，傅夫人也不過是宮人出身，竟然可以位至夫人，還懷有皇嗣，奴婢一時想不開，故而犯下這等大罪，如今自知罪孽深重，只求一死。」
我咬牙一把拽住她︰「胡說，你根本沒有絲毫嫉妒夫人之意，你一心想著讓夫人開恩，準你出宮與家人團聚，你為何要冒認，你忘了你家中還有父母雙親，你妹妹今日正是成親的大喜日子，你就不想見他們了麼？為什麼要冒認？」
雁兒帶著淒苦絕望的笑慢慢湊近我身邊，低聲道︰「這一切是彩雲做的，我今兒才知道她是李夫人的人，他們一心要將我們盡數除掉，我的家人……此時怕是已經遭了毒手了，就在今日。」我身子抖得如同秋風中瑟縮的落葉，不敢置信地看著雁兒，她的父母雙親，還有那個今日成親大喜的妹妹都已經……
上席坐著的朱昌見我二人低聲竊語，很是惱怒，喝道︰「來人，分開她二人，爾等不得交頭接耳，互通口供」
上來兩名侍衛強行要將雁兒拉開，她努力掙扎，在我耳邊低聲道︰「我死了能夠保住你，你心思機敏定能為傅夫人和我家人洗雪冤屈，讓那作惡多端之人付出代價，夕瑤，你听我的，不許再爭了。」她的手死死掐住我的手腕，眼中已經赤紅如血。
「不，不，我不能夠看著你替我去死，雁兒……」我拼命搖頭，傅夫人已經走了，我不可以再讓雁兒離開我。
雁兒不理會我的阻攔，她飛快地向著上席道︰「一切是奴婢做的，幾位大人定罪吧，將我處死，便可以向皇上交差。椒風殿中其他宮人都是無辜被牽連的，還請大人饒過她們。」
我努力想要上前說話，卻被趙福安示意侍衛攔下，他露出一絲笑對雁兒道︰「雁兒姑娘果然是重情義的，願意為了這些宮人交代自己的罪行，既然你已經坦白，那就按皇上的旨意辦事吧。來人，把她拖出去，奉旨施以車裂之刑。」
「不」我絕望地嘶喊道，「不要，不是她……」使勁全身力氣死死扯住雁兒的衣角，淚水滂沱縱橫交錯，我知道只要一放手，我與雁兒從此就是永別的。
雁兒的淚也已是無止盡地流著，她輕柔地看著我，低聲道︰「夕瑤，日後只有你一人了，千萬小心，不要再像從前一樣那般任性了，多保重」
刑室的門被打開，幾名侍衛上前來掰開我死死拽住的手，將雁兒拖著出去了，越行越遠，從我的身邊走到了我看不見的地方。
拼命地想要沖破侍衛的阻攔，我要去救她，要留下她，她是我在這個世界唯一的牽掛，唯一的親人，為什麼要這麼殘酷地對待我，將我所愛的人一一奪走，將她們從我生命里用這樣殘酷的方式帶走，卻要留下我一個，讓我也跟著去吧。
混亂中，我的神智已經不再清醒，只是本能地用盡全力去掙扎，想要沖出刑室去，卻有一雙手伸過來，從侍衛手中接過我，死死按住我，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沉沉響起︰「夕瑤姑娘，你若是不想辜負雁兒的心意，不想讓她白死，就清醒一些，不要再做無謂之事，若是連你也被卷進去，只怕椒風殿真的不會留下一個活口了。」這聲音如同穿破迷霧的鐘聲，將我已經頻臨崩潰的神智拉回來了一些，我愣怔地站在那里，放棄了掙扎，傻傻地回想著雁兒的話。
一個侍衛進來囚室，回報道︰「中常侍大人，將軍，車裂之刑已畢，請諸位大人前去驗看。」
雁兒她，走了我的胸口如同被巨石重重擊中，憋悶已久的胸膛，終于不堪承受這毀滅的打擊迸裂開來，被擊成了碎末，帶著滾燙的熱血，帶著心中所有的悲喜歡樂，都成了再也不能彌補的傷。
天在轉，地也在轉，我望著天張口吐出一口腥甜的熱血，終于支撐不住，倒在了地上，讓那無邊的黑暗將所有都掩埋掉，是要死了麼？就這樣死去該有多好，多好
「夕瑤，夕瑤，你怎麼又睡過頭了，快起來，夫人在正殿等著你呢。」是雁兒，她巧笑嫣然地看著我。
我迷蒙地睜開眼，原來我又睡過頭了，還是在椒風殿，還是我與雁兒住的偏殿里。
我伸手拉住雁兒︰「雁兒，你還好麼，我方才做了個噩夢，夢見你出事了。」
雁兒笑著推開我的手︰「你一定是睡迷了，我這不是好好的，快起來吧，夫人說有好事要找你呢。」
傅夫人還是坐在正殿的席上，她的月復部已經渾圓隆起，她含笑地撫著小月復︰「夕瑤，你與雁兒是我身邊最為信任的姐妹，如今我已晉位夫人，不同從前那般，皇上如今對我也很是愛重，所以我想著要為你和雁兒打算打算，不能只顧自己將你們留在身邊。」
「夫人，你要把我和雁兒送走麼？」我滿是驚訝地問道。
傅夫人笑著拉起我和雁兒的手︰「雁兒如今妹妹已經出嫁，她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自然不能再留了，前日我求皇上給她指了一門好婚事，她自個兒也願意，過不了幾日就要出宮待嫁了。」
我瞪大了眼楮望著傅夫人和羞怯笑著的雁兒︰「雁兒要走了，那，那我呢？」
傅夫人與雁兒一同笑望著我︰「夕瑤，你本就不是這宮中之人，自然該哪里來哪里去了，回去吧，回你自己來的地方去。」
她們的笑那麼遙遠那麼陌生，讓我害怕，我情不自禁地哭喊道︰「不，不要丟下我一人，你們不要就這樣丟下我一人。」
傅夫人輕輕拉著我道︰「早些離開這里吧，別再留下了。」
雁兒也帶著那虛無縹緲的笑容︰「夕瑤多保重自己，從今以後就只有你一個人了……」
不，不，為什麼這場夢不能永遠繼續下去，就讓我永遠活在有你們的夢中，不要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