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蜀山後的第一件事,月詠就被清鶴等人「質問」了關于她突然失蹤和摩十三真實身份的事。
韋小寶曾經說過,說慌的最高境界就是七分真話中夾著三分謊話,月詠這次算是徹底實踐了他這個理論,將摩十三想要統一魔道的計劃原原本本告訴了清鶴他們,卻隱瞞了她和摩十三之間那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她很清楚,如果被他們知道了摩十三是她從瓶子里放出來的,那這「奸細」、「叛徒」的帽子可就說什麼也摘不掉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魘修的事對她產生了影響,她對蜀山派產生了一絲莫名的戒心。幸虧伯兮從她的身體里發現了一道縈繞不去的魔氣,證明了她的確是被魔道的人控制了心智而非與他們勾結,才導致像某個弟子稟報的那樣獨自離開了道場,
雖然解釋得好像很合情合理,但月詠也不能保證能徹底消除其他人心中的懷疑。但是那道魔氣卻令九辨著實頭疼,因為魔氣緊緊纏繞在月詠的內丹上,如果從外部強行輸入靈氣祛除,很容易傷到修真者最脆弱的丹田,所以唯一的辦法就是讓她自行化解。這樣的話,閉關修行就在所難免了。
至于三派聯合比試的決賽,因為無瀾在比試中動了殺念,被取消了比試資格,而無塵又擊敗了蓬萊派的「醉仙」蒼劫,所以最後的決賽本來是要在他和展浩然之間展開的。但因為知悉了摩十三的計劃,三派掌門最後商定,取消比試,所有金丹期以上的弟子立刻加入到抗魔聯盟中。
將月詠和傾城送回昆侖後,雖然不舍,但九辨和無塵還是離開了。月詠在玉劍峰後山的紫薇洞府里閉關,而傾城則前往伯兮住的靈石峰,修習玄黃和煉丹之術。
只是誰也沒有想到,月詠這一閉關就是十年。
十年中,正邪雙方之間的交戰日漸激烈,甚至連人界都受到波及,開始動蕩不安。當今朝廷的九王爺就在魔道的扶植下公然舉旗反對自己的佷子,登基不到三年的年輕皇帝軒轅絕,發動了一場曠日持久的叛亂。一時間,烽火連天,戰火四起,正道為保護真龍天子不被魔道所害,已經將大本營建在了皇宮之中。
然而昆侖山上還是寧靜如昔,沒有受到絲毫俗世的騷擾。
這天,原本晴空萬里的天空突然毫無預兆地聚起一大片黑色烏雲,天地瞬間黯淡下來,留守在昆侖的弟子都奇怪地放下手里正在做的事情,奇怪地抬頭看著烏雲密布的上空。
「劫雲?」東山暗暗皺眉,自從五年前天玄子飛升以後,這昆侖山上已經沒人要渡劫了啊。難道是……?他心頭一動,看清劫雲聚集的地方正是玉劍峰的上空,眉頭一展,轉身朝遠處使了個千里傳音︰「鳳舞」
「干嘛?」一個明顯帶著不耐煩的稚女敕童聲遠遠地傳來,「沒要緊事不要叫我,我在做正事」
東山氣結,抬腿往前一跨,轉眼就到了聲音傳來的地方。只見原本放在鑄劍爐上等待熔鑄的飛劍已經全被扔在了角落里,熊熊的火焰上搭著一個鐵絲架,上面大塊大塊的烤肉正發出滋滋的誘人聲音。
看見東山出現,原本圍在鑄劍爐邊的弟子頓時都面如白紙,齊齊地往後退了一步,只剩下一個五六歲的少女還突兀地站在中央。只見那少女長著一頭直垂到膝蓋上的紫色長發,小臉肉肉的,不用模,就知道手感一定很好。此刻她正張著粉女敕的小嘴,一臉饞相地盯著鐵架上的烤肉。
「鳳舞」東山咬牙切齒地瞪著她,眼楮里就快噴出火來。
「都說不要叫我了」鳳舞一下站起身,卻終于看清背後站著的人,在呆立了0.01秒後,她一把端起鑄劍台上的鐵架,開始狂奔。
「不準跑」東山怒喝一聲,閃身攔住她的去路,伸手要奪她手中的鐵架。
鳳舞頓時急了,想也不想一道紫色雷電就劈向他的頭頂,就在這時,一道白光忽地沖過來,撞散那道閃電,繞了一圈,又飛回到來人的手上,卻是一根泛著羊脂玉光澤的搗藥杵。
再看那人,垂在胸前的銀發,如櫻桃般嬌艷的雙眸,明明是男兒身,卻有一張比無數女子還要美麗的臉龐,然而卻沒有絲毫違和感,反而平添一種無法言說的妖冶。
昔日的少年如今已變成長身玉立的俊美青年。
「鳳舞,怎麼可以對東山師叔如此無禮呢?」青年微皺著好看的雙眉,但語氣里的無奈卻多過責備,大概因為他也知道,無論再怎麼說,那丫頭也會依然如故,照樣我行我素。
「傾城,是東山不好,他想搶我的肉」想不到鳳舞不僅不思悔改,反而惡人先告狀,爬過去用油乎乎的小手拉起傾城潔白的衣袖。
看著衣袖上那個髒兮兮的小手印,傾城的眉皺得更厲害了,可看著鳳舞仰起的小臉上那天真無邪的眼神,他終于還是把心里的不爽按了回去,轉頭看向東山,決定和他談正事︰「師叔,那片劫雲……」
「我想你也該來了。」東山轉身和傾城一起望著天邊那一大片的黑色劫雲,低聲說,「那劫雲似乎就聚集在玉劍峰上,看樣子,沒個三天三夜是不會停了。」
事實證明東山的推測一點沒錯。一道道劈得整座玉劍峰都似要晃動起來的天雷直到第四天的早上才漸漸停息,雲消風止,好久沒露面的陽光才終于有機會撒向地面。
在陽光投下的斑駁陰影中,兩扇封閉了整整十年已經長滿青苔的沉重石門緩緩開啟,從里面走出一個青衣女子。她似乎很久沒有看見這麼耀眼的陽光了,手搭涼棚,眯著眼,視線緩緩掃過每一片樹葉,和每一滴花瓣上滑動的露珠。
果然,還是外面的風景好啊。
深深地呼吸了一口仿佛還帶著甜味兒的空氣,女子仰天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這一覺睡得可真長啊。
剛從樹林里鑽出來的兩人看見洞府前的女子時都傻在了原地。直到女子回過頭來,傾城才終于回過神來,仿佛一瞬間卸去了那故作老成的外衣,又恢復了曾經最青澀卻最動人的表情︰「月詠」
他跑過去緊緊抱住這個十年來從未中斷過思念的女子,這個他生命中曾經、現在包括未來最重要的人。
「好久不見了傾城。」月詠淡淡一笑,也緊緊地回抱住他,那只總是躲在她身後的小兔子如今已經變得連她都快認不出來了。不過還好,他身上的味道還是和從前一樣,而且她相信,永遠都不會變。
抬起頭,仔細端詳著傾城的臉,月詠笑著揉亂他的額發,「我們家傾城真是越長越漂亮了。」
皺了皺鼻子,傾城知道她總是把他當成沒有長大的弟弟,可是心里已經不再像以前那樣介意了,伸手將她眼前的垂發挽在耳後,他輕輕地說︰「月詠你才是。」
五官看上去似乎還跟以前一樣,可就像造物主再次進行了雕琢一般,每一個細節都愈發得精致。雙眸顧盼之間,已隱約可見絕世天狐的風姿。
「是嗎?」。月詠模了模自己的臉,她知道每當自己修為精進,樣子就會改變一些,就像她身後逐漸增多的尾巴一樣。可這一次她足足睡了十年啊,起床後臉沒洗牙沒刷就被傾城撞見,說不定眼角的眼屎都沒擦干淨,他居然說自己變漂亮了,那豈不是意味著自己以前真是丑到了影響市容的地步?
「對了,還有個丫頭你一定要見見。」傾城拉她轉過身看向一直傻站在樹林邊的鳳舞。
「這是……」月詠很肯定這麼可愛的小姑娘,她以前絕對沒有見過,可那個眼神,還有那身上不時閃過的純淨雷力,她突然眼前一亮,驚喜地叫道,「鳳舞?」
這一聲呼喚仿佛終于召回了鳳舞的魂,她眨了眨眼,杏仁般的眼楮里突然蒙起一層水霧,隨著一聲驚天地泣鬼神的號啕大哭,她像陣風似的沖進月詠的懷里,用力捶著她,「哇……嗚……月詠你這個壞蛋,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呢」
月詠也不拉她,任她發泄出來,听著她的哭聲,覺得自己的鼻子都有些發酸,好一會兒才模著她的頭發輕聲說,「真是個傻丫頭,我怎麼會不要你呢?」
「那你答應我以後不許再丟下鳳舞一個人了。」明明說很快就回來,可她在玉虛峰上等得脖子都快長了,也沒等到月詠來接她,那種失望和失落她再也不想有第二次了。
「知道啦我的姑女乃女乃,我答應你,以後不管去哪兒都一定帶著你,行了吧?」
听到月詠的保證,鳳舞才終于停止了大哭,一邊抹著臉上的眼淚,一邊說︰「那我們說好了哦,你要是敢說話不算話,就讓你變成……變成……」
「變、變成什麼?」
「變成烤肉」
月詠愕然,隨即笑出聲來,「鳳舞你這是在威脅我,要是敢失信就直接把我劈成烤肉是吧,放心,這次我一定不會了。」
捏了捏她粉嘟嘟的臉頰,月詠望向天邊的雲彩,「走吧,我們去找師父……和無塵師兄。」
千里之外,南海之濱,永遠黑暗得不透進一絲光線的黑色大殿中央,盤坐在黑色石台上的黑衣男子緩緩睜開眼楮。
「你醒了嗎……」
低沉的聲音在空蕩的大殿中縈繞不去,而那顆很久沒有跳動的心再一次泛起一股酸痛,十年前留下的那道傷口至今也沒有痊愈。
恐怕以後也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