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離蜀山腳下小鎮一里外的森林中,黃泉面沉如水地眺望著不遠處那座高聳如天如蓮花般綻放的山峰。他的旁邊,碧落盤腿懸于空中,也看著和他同樣的方向,但不同的是,她全身籠罩在一層黑色光罩中,眼中閃著猩紅光芒,身上發出的肆虐魔氣在光罩中來回沖撞,形成一圈圈奇異的法咒。
就在這些法咒的控制下,無邊無際的魔化妖獸像發了瘋似的朝蜀山的守山法陣和前來抵抗的正道弟子沖去。利爪、尖牙、劍氣、法光狠狠地撞擊在一起,飛濺的鮮血伴著或人或獸的慘叫撕破了這座仙山的寧靜。
因馳抱著胳膊坐在樹枝的最頂端,看得興味索然。這些場景在他眼里連小屁孩兒之間的打架都算不上。在他身後,還站著一大群隱藏在黑色斗篷下的魔道中人,雖看不清他們的面容,但每一個身上都散發出激蕩的魔氣。在因馳的訓練下,這些人一想到一會兒要跟那些總是想將他們逼上絕路的正道兵戎相見,就控制不住體內嗜血的本性,渾身血液沸騰。
然而就在蜀山禁地的山洞里,月詠卻一點也沒感覺到空氣中那濃濃的血腥味兒,只是瞪大了雙眼,還處在對剛才听到的故事所產生的震驚中。
當還是清嵐的魘修抱著斬妖除魔的宗旨踏入皇宮,面見皇帝的那一刻,他驚訝地發現那盤懸在皇宮上空的妖氣源頭竟是出在皇帝最寵愛的妃子李夫人身上。
李夫人何人?不就是那個「傾國傾城」的原主,傾城化形時參照的美麗女子
史書上說,她年紀輕輕就病死了,臨死前還說出了「色衰而愛弛」那句特有哲學意味的話,惹得漢武帝在她死後還對她念念不忘,遍請方士為她招魂。
可一個活人的魂魄該怎麼招?不對,應該說是一只蛇妖的魂魄才對。原本一直用美色迷惑武帝,通過吸取他的精氣和天子龍氣來修煉的千年蛇妖,就因為大殿上那淡淡飛來的一眼,便著了魔似的愛上了這個來此除她的青年。從此,修行、權勢,一切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她像每個被愛情迷昏了頭腦的女子一樣,不可自拔地以為這個男子就是她生存在這個世上的全部理由。
盡管,對方並不愛她。
盡管,對方幾次想要取她的性命。
這個美麗而多情的妖物卻始終帶著迷人的微笑,面對他泛著寒光的劍,和那一張封印妖力的符咒。
沒有妖力又如何?只要能留在他的身邊,只要能每時每刻看著他,一切都足夠了。她甚至天真地想,十年,百年,千年,反正她的命很長,總有一天她會等到他臉上的微笑吧。
可誰能想到,她漫長的生命很快就終結在了他同門的劍下。當她的胸膛被利劍刺穿,那個自稱是他師妹的女子,發出了瘋狂的大笑,眼角卻流出了一行眼淚。
一個和她一樣深愛著他的女子,卻因為自己自私的愛,喪失了理智。
當元神快要消散的那一刻,她透過迷蒙的雙眼,看見他憤怒地擊開自己的師妹,回到了她的身邊。
蛇妖想,足夠了,真的足夠了,這一世能死在他的懷里,已經再無遺憾。
何況他還為她留下了一滴眼淚。
最後的一刻,那張絕色傾城的臉上帶著最動人的微笑,消失在空氣中。
妖丹毀,魂飛散。
月詠嘆了口氣,不知道是為了誰。她只覺得自己的胸口很悶,因為並沒有想過魘修的秘密會是這樣一個令人難過的故事。尤其是故事的結尾,還有個她始終想不明白的問題。
「既然你只是輕輕擊開你師妹,那為什麼她回到蜀山後反而會因為重傷不治而死呢?」
「這個嘛……」魘修模著自己的下巴,又恢復了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等你長大了就會慢慢明白的~~」
「……」
月詠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其實從他的口氣里,她听得出來,他是知道其中的緣由的。但他選擇不說,月詠也不想再打听。
突然間她想到一件事,像被針刺了一樣蹦起來,指著魘修的鼻子叫道︰「怪不得你老是打我們家傾城的主意,原來是這個原因。可是我警告你,他是他,李夫人是李夫人,你可別想把他當作替代品」
「你怎麼能這麼說呢?人家對他可是一片~真心誒~。」魘修似真似假地笑著,一邊搭上她的肩膀,「小丫頭,現在是不是該說說你的秘密了?」
月詠一下閉上了嘴,眼神左顧右盼,這家伙怎麼還沒把這事兒給忘了。
「喂喂喂,你不是想抵賴吧。我先提醒你哦,違反魔誓的後果可是很嚴重的。」魘修壞笑著瞄了旁邊的摩十三一眼。
「我、我才沒想抵賴呢,你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月詠結結巴巴地說道,暗暗為自己剛才的沖動感到後悔,果然沖動是魔鬼啊……
「既然如此,那你不如告訴我們……」魘修壓低聲音湊到她耳邊,「你,是不是月狐?」
心咯 一跳,月詠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難道是看穿自己的身份了?九辨曾反復告誡她,絕不能向外人透露任何關于月狐的事,因為隨時都有一大堆人等著把她當鼎爐「煉」了。可要是不說真話,剛才鑽進她身體里的那團魔氣,會不會直接就炸了?
「走了。」她正躊躇間,摩十三突然打破僵局,站起身,「魘修,收起你的結界。」
魘修聞言無奈地嘆了口氣,伸手解開洞口的結界。他這個主子啊,究竟是怕那小丫頭為難,還是不願面對那個現實呢?
正邪不兩立,何況她還是月狐,他們倆,根本就是天生的對頭。總有一天,會到兵戎相見的那一刻吧。
月詠也對摩十三這一舉動深感不解,這家伙有這麼好心幫她解圍?不可能,她暗暗搖了搖頭,就憑他之前那翻臉不認人的樣子,她就不敢再輕易相信他了。
當三人都走出了山洞,角落里的魅羅才緩緩站起身,腦海里回響著魅姬的聲音︰「月狐?哼,老天對我們還真是不薄啊。」
一看到月詠出來,一直守候在山崖邊的無塵和傾城立刻緊張地注視著她。而九辨、花夕顏、天玄子以及蜀山的內事長老也已經帶著商議的結果回到了這里。看著九辨等人臉上的神情,月詠有些自責,自己並沒有受到傷害,可難為他們擔心了一個晚上。
看著對面守衛的弟子明顯少了許多,摩十三知道碧落那邊進行得很順利,冷冷一笑︰「如何?」
這句話無疑是對著九辨問的。
九辨微微皺眉,說︰「放了我徒兒,再撤走山腳的妖獸,我們就放你們走。」
「等我們安全出了蜀山,我會放了她,那些妖獸自然也會離開。」摩十三很是「爽快」地答應了,因為月詠的出現根本一開始就在他的計劃之外。通過魘修的稟報,他知道如果自己的行蹤暴露,蜀山一定會打開護山仙陣——七殺御魔陣,據說此陣乃是蜀山的開山祖師所設,最是克制妖魔的法力。何況正道三大門派的好手都在,僅憑他現在的魔力,要安全離開絕非易事,所以他才會讓碧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魔化大量妖獸,不僅攻擊蜀山,還佔領了山腳的城鎮,作為要挾對方的一個砝碼。只是沒想到,月詠的突然闖入會讓他的計劃變得如此容易。
在三派弟子的重重包圍,以及天玄子、花夕顏、九辨等正道數一數二的高手的監視下,摩十三等人緩慢地向蜀山外飛去。七殺御魔陣已經被打開了一個缺口,當幾人通過缺口,飛到蜀山的邊界時,因馳帶著黑衣人出現在了他們前面。無疑,又將魔道這邊的實力增強了不少。如果按因馳的意思,他肯定是要和正道的人好好打上一場才肯罷休的。
可摩十三只是停了下來,冷冷地看著月詠說︰「你走吧。」
最好以後都不要出現在我面前,否則我真得會殺了你,還有這句他沒有說出來的話。
月詠一開始還有些不敢相信,當看到魘修向她使眼色催她快走時,她才連忙御劍朝三派的陣營飛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抹藍色的劍影上,同時都警惕對方會突然發起進攻。就在這緊張的氣氛中,月詠終于「安全」飛回了正道的陣營里。
「沒事吧?」無塵模著她的頭,露出擔心的神色。
「沒事。」月詠微微一笑,讓他放心,然後轉身看向對面。因為隔得太遠,她已經看不清摩十三的樣子了,只能看見那抹黑色身影轉身帶著魔道的人馬消失在她的視野中。
絕決利落,沒有一點拖泥帶水,果然很符合魔的性格。
但她卻不知道,就在摩十三轉身的一瞬間,雙眸已經赤紅如血,她和無塵親密的動作就像一根刺狠狠扎進了那顆從未為誰心動過的魔心里。
魘修和因馳互相看了一眼,都不約而同地往旁邊移了一步,免得遭受無妄之災。不過照這個情況看來,他們以後的日子恐怕不好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