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流蘇看著眼前的任七月,卻也忍不住在心中一聲稱贊。便只這三年不見,當初那個只知道嬉笑打鬧的幼稚的可笑的女孩子當真是長大了不少。一身男裝襯出了逼人的銳氣,一頭長發高高的束起來,筆直的垂在身後,長眉立挑,嘴唇平直,唯那一雙長睫大眼之中光彩熠熠。一只野貓也成長成了氣勢凶猛的野獸嗎?
「就要做母親的女人啊,不管平日里是再怎樣的冰冷高貴、嚴肅自治的女人,在這一刻永遠都是溫柔的。」任七月剛剛看見大月復便便而來的納蘭流蘇便隨口調笑了一句。兩方坐定,任七月直接便問︰「相國夫人來七月這里卻是為了什麼?恕我愚鈍,直到現在還沒想明白。」
納蘭流蘇反倒是先行客套了起來︰「听聞當今聖上最為寵愛的寧怡郡主終于航海行商歸來,急惶惶便前來面聖。姐姐也是這麼多年都沒有再叫作一句妹妹了,極為思念,便是來看看。」
說的可真是太客氣了。任七月好想直接翻個白眼,什麼叫做沒有再叫作一聲妹妹。明明當年我是奴婢你是主子,見了面也只有我下跪行禮的份,姐姐妹妹,你虛偽的惡心了點兒不。
「多謝姐姐惦念,可是姐姐臨產已近,這樣怎好出來到處亂跑,還是先行回去好好在家等待臨產才是。」真想直接就來一句,沒話說就滾
納蘭流蘇不以為意,仍是笑著道︰「妹妹也知道姐姐的辛苦,便更該知道姐姐這一路來的艱難。若是連杯茶都未喝,說出去,不知咱們姐妹的只道是寧怡郡主不知待客之道呢。」
任七月真是被打敗了,手一擺︰「那您喝茶。」有話不說彎彎繞,本小姐想睡覺。
微抿了一口茶,納蘭流蘇立刻皺緊了眉頭︰「妹妹這茶……」幾番猶豫,最終說出口的是,「實在是不符合妹妹的身份。」又苦又澀,根本就是不堪入口。
任七月卻似入口無物,很是自然道︰「姐姐也知道七月的出身卑微不堪,何曾是個真正的貴族了。更加上海上生活艱辛,兄弟們若得閑暇,自然是吃最辣的菜,喝最烈的酒,玩最利的刀。」頓了一頓,體貼道,「粗鄙之語不能說給孩子听,總之便是這茶對我們海上之人多有益處,喝慣了,便也不覺得什麼了。」
納蘭流蘇得體一笑︰「如此卻也襯得郡主江湖兒女的本色。」只一語便將任七月郡主的尊貴踩在了腳底下。
手指在茶盞蓋上輕輕敲打,任七月是越發模不透這納蘭流蘇究竟是安的何種居心。她究竟是想來問些什麼,還是只想來炫耀打壓自己?三年不見,她也不該這麼無聊吧
「相國夫人。」想不明白還是趕跑的好,任七月敷衍的笑容滿面,「您看,您來了這半響,七月這里卻無茶無佐,盡是粗鄙之物,又哪里招待的了您這世家貴族小姐。我覺得,您還是趕緊回家保重身體才好。」
幾次三番的想將自己趕跑,納蘭流蘇卻也覺得該說些什麼。省的憋壞了自己也弄得別人心懷不安不是。「昨日听聞妹妹與皇上和外子一同喝酒敘舊,扁舟之中只有你三人,甚是其樂融融。」
「不錯。」任七月就奇了怪了,這點兒破事納蘭流蘇竟然就至于到前來登門質問,醋勁兒有這麼大嗎「終是小時候的玩伴,說了說現在,又聊起了安寧,得知大家全都過得很好,听得甚是窩心,欣慰的很。」
納蘭流蘇抿起嘴唇,笑容優雅得體︰「是啊,安寧妹妹現如今已經是吐渾國的皇後,與慕葉延夫婦情深,總算是圓滿了。」當初誰不知道安寧公主那一段孽緣,卻居然仍自功德圓滿,眼前的這個任七月也不知在其中處于什麼角色。只是,任七月為了安寧而賠上了自己的一生,卻是幾近人盡皆知的。
悠然一擊掌,任七月笑容滿足中有略有些遺憾︰「安寧啊,真的是好想她。若是今後不忙時,一定要去看看她,想她做了皇後,肯定只有更加的嬌美。」還有冰心,還有遙光,他們跟隨在安寧的身旁,必是可以將安寧護的極為周全。
好想回到那年初夏,兩小無猜,好友環伺,你對著我笑,我握住你的手,踏歌天下不知愁,永不言辭。
可是,終于還是要分開的。女兒大了不中留啊,但凡嫁人便已是分道揚鑣的開始,挽都挽不回,惆悵。
早知道就不討厭賀蘭淵,直接討厭慕葉延就好,居然這麼輕易就搶走了我的安寧。不甘心不甘心不就是一個月而已,可以發生些什麼啊
「妹妹,七月妹妹?」納蘭流蘇溫柔的將任七月從回憶中拽出來,尊貴高傲的神情自有著一分得意,「想來這三年妹妹一直在船上陪伴夫君,夫唱婦隨,自是別有一番味道。」
任七月終于提起了一些興趣,出海經商是嗎,有意思的話題。「還好啦,其實經商沒什麼意思,反倒是遇見海盜才有得玩。」
「海盜?」納蘭流蘇真是啼笑皆非,好玩?你夫家就是海盜出身好不好,再見同行居然會覺得好玩?只不過這句話,終是不敢說的。
「因為晉國現在什麼也都不缺,唯有火器這種東西的制作尚有些跟不上。所以我夫家現在的任務便是將中國現在最為緊俏的貨物賣出去,換的最為先進的武器回來。」任七月說到這些臉上神采飛揚,眼中精光閃爍,「姐姐你想,我就是賣軍火的,自然彈藥充足、人才濟濟,那些海盜居然想打劫我的商船,可不是不想活了。」
用任何語言也無法形容出在那波瀾壯闊的大海之上,獨屬于王者的孤尊高傲。戰船成群,鐵甲環抱,利炮排列,不用任何裝飾物來顯示自己的威嚴,實力已經擺在了那里,不怕死便來試一試
行船于大海之上,本身就是在與天斗,與海斗,誰知道明天自己還會不會活著,還是在何時便會被一個浪頭打下船去再無法生還。人生得意須盡歡,在那些生在船上死在船上的船員之間體現得更加暢快淋灕闖過了一次風暴,便是又為自己掙回了一條命。便更要大口酒喝著,大口肉吃著,只為了再去闖過下一次未知的危險。
這就是任七月在船上過的日子,最為瀟灑恣意的日子。在這里,她只是任七月,有些笨,干不了重活,看不懂航海圖,舞不動刀揮不起劍,卻是眾人里最會帶來歡笑的人。不用絞盡腦汁的去算計個什麼。單純的為了快樂而快樂。
說到眉飛色舞之時,任七月一抬手,剛想亮出自己的寶貝卻又停住了,尷尬的笑笑︰「啊,你最近就要生產了,我還是老實些吧。」孕婦的忌諱多,誰知道哪里就會觸犯,還是老實些以防萬一。
納蘭流蘇以手掩嘴,露出了今日自她前來最為真誠的一個笑容。「妹妹果然還是最愛那江湖之遠,說起來便是變了一個人。」一笑之後卻又是嘆了一口氣,「可是妹妹終究還是屬于這朝堂之中,那些日子,忘了也罷。」
「為什麼?」任七月很是不解,「我自己玩的這般開心,才不要回到朝堂上給自己找罪受。皇帝哥哥都不管我,誰還能扣住我不讓我去玩。」本小姐自由得很
納蘭流蘇直盯住任七月純淨晶亮的一雙眼,不解地問道︰「妹妹當真就一點兒都沒有听說?」怪不得談吐大方毫無心虛之態,「妹妹昨日在皇宮之中,流傳了一些不算太好的流言出來。」
終于說了終于說了任七月覺得自己馬上就要解月兌了︰「流言?我很有興趣,說說看。」
「妹妹從扁舟之上縱身躍入湖中,竟是一路游回岸邊。現如今已經被傳成皇上早已對妹妹心儀已久,昨日想趁酒醉對妹妹做出威逼之事。」納蘭流蘇才不會對這種流言關心半點,她只在意,為何任七月會跳船,其中的緣故……
「這件事是文啟做的。」
任七月與納蘭流蘇都是一驚李文啟,他是何時進來的,為何沒有人來通報
李文啟直接走到納蘭流蘇的面前,見她緩緩站起,伸手扶住︰「你來到這,冒著這麼大的風險,便是想要問這一句?」心下惱了,月兌口便出,「是了,這件事是文啟做的。」
「臭狐狸」任七月懶洋洋地笑,「糗事傳開了,你怎麼補償我」一手抓住納蘭流蘇就開始訴苦,「姐姐你給評評理有狐狸這麼不是人的嗎初春的湖里湖水那麼涼,這狐狸說給我踹下去就踹下去不就是打賭賭輸了,跟我一個女孩子家叫什麼真嘛」
呃,踹下去?李文啟對上納蘭流蘇明顯不信的一雙眼,思量了再三,怎樣也不能讓任七月的面子下不來台,畢竟她的謊話都已經那麼順溜的說出口了。點點頭,狐狸耍無賴那已經是自然的︰「不過是喝多了,沒能守住君臣之儀而已。」
納蘭流蘇真是想笑出來,就這破借口,李文啟你已經有很久都不再使用這麼拙略的把戲了吧。這任七月說什麼,你便也認什麼嗎?
徐庶此時也走出來︰「李相國,真是很久不見。」只向任七月微微抬手,她便很是自然的將手放在他的手心里,笑容溫暖。
若是有心,卻也做不到這般自然,那一微抬,那一安放,便是天地間本應如此的契合。你不用多表示半下,我不用多理解片刻,情到深時,身便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