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縣城之中的情形,遠比江心隱所訴說的,呃,樂觀?畢竟等到上級發出調令再送到江心隱手中,這段時日便已是不短。在任七月幾人心中所預想的,江陵縣城現在肯定是早已落入叛軍之中。畢竟,那個,部門的效率,大家是懂得哈。
但是一路進得城來,異常的輕松。原因很簡單,整座城可以跑的人,都跑得差不多了。而沒有跑的,完全是因為跑不動了,與愛國無關。
蕭宛玉與賀蘭淵的動作怎麼會這麼慢?任七月在江心隱的解說下才稍稍了解了一些。在江陵城之上被叛軍已佔領的另一座城市安西實際上則更為重要,此城不僅易守難攻,更是交通便利,是極為重要的商業運輸中轉所在。
這樣的城市自然是一個很適合做叛軍根據地的地方。商業發達,有錢,有後勤;交通便利,易行,好出兵。有這兩大好處,這個城市的重要性便也不必再多做強調。
蕭宛玉並不是投機者,他很清楚自己現在真正實力所在。對于現在坐在皇位之上的兄長的真正實力以及在他身邊永遠忠誠,並負責出謀劃策的李文啟的能力,更是了然于胸。有這樣兩個人相輔相成,他與賀蘭淵可以翻出多大天、掀起多大浪,蕭宛玉在心中是有著自己的盤算的。
其實,賀蘭淵也不是十分理解蕭宛玉。當年的奮起一搏便已失手,更是險些將自己的性命給賠了進去。索性得以逃月兌,更是早就有這狡兔三窟的準備而迅速躲避隱匿起來。這一連許多年轉瞬而過,就連賀蘭淵都已經認定蕭宛玉已將當年的野心完全放下之時,蕭宛玉卻又突然揭竿起義、再燃戰火,確實是出乎了賀蘭淵的預料的。
「小賀蘭。」這麼多年,蕭宛玉仍然喜歡用這個稱呼去調笑賀蘭淵,「你這麼驚訝做什麼?這麼多年,我何時停止過招兵買馬?又何時停止過操練士兵?這些,你當真以為我只是在求自保?小賀蘭不要故作天真好不好。」
「我自是不甘心的,無論怎樣也不甘心。」寒玉公子眉眼冷冽,雙拳緊握,「人活一世,總是要為自己的夢想去拼的。我蕭宛玉,絕不接受失敗」
看著蕭宛玉心下只余默然的賀蘭淵又能說什麼呢。誰讓這世間,他便只認了他為君。「我會永遠跟隨著你的。」
現在蕭宛玉與賀蘭淵一方是有錢又有兵。再來反觀江心隱與任七月,前景不是不容樂觀,而完全是絕望到了極致才是。錢?任七月自己就是個逃難的,江心隱自己的俸祿都養不活自己,兩個窮光蛋進了城還要自己到處找吃的,毛錢都沒有。兵?這樣一座空城,你能在其中找出一個像樣的勞動力就算是見到了珍稀物種,更別說上哪里去湊兵了。
這也就是蕭宛玉並沒有急于前來佔領地盤的原因。一座空城,又不重要,誰想佔便佔去,反正連開戰都不用說不定就可以收入囊中了。
任七月笑嘻嘻的看著江心隱,這一臉的幸災樂禍半點兒不帶掩飾︰「我說傻書生,你無兵無權的來到這里管什麼用?準備等到洛臨溪的大軍開進城的時候從城門上一躍而下?如此便以身殉國了?」
莫不成當真是個呆子?笑死人了
「江陵城並不重要,自然也不可能在這里組織抵抗。」江心隱又不是真傻,他來到這里必有其用意,「但是,我來到這里,總是要做一些事情再走的。」
做事情?任七月與遙光都不解的看向江心隱。這傻書生想要做什麼?不著急逃命,也不著急退回大後方再思抵抗之策,特特的前來卻說是要做一些事情再走。這樣的一座空城,究竟可以做些什麼?
「迅速將城門緊閉,作出嚴陣以待的模樣。」江心隱來到書桌前提筆就寫告示。「進出安西城對于遙光兄來說應該是沒有任何問題吧。」不行便混進去,反正遙光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人物,誰也不會手里拿著頭像來甄別他。
看著江心隱手下不停地寫著一張一張的告示,簡直就像是在寫「床前明月光」一般流暢而毫無停頓。任七月好奇之下拿起一張細細看︰「都督戴堯、王詡……率邊軍……率京軍各五萬,另命湖廣景泰、兩廣凌文英各率所部……共計十六萬人……平定叛軍?」
抬起頭,任七月瞪著一雙眼楮完全的不敢置信︰「傻書生,諸葛亮玩空城計是將城門大敞。你玩空城計緊閉城門也就算了,還編出這麼一道告示,你想騙誰啊賀蘭淵在你這里成了個傻子不成」這告示編得還真不是一般的離譜。
「賀蘭淵當然不是傻子,但是除了他與洛臨溪,你認為那里面還有聰明人嗎?」。江心隱現在完全是一副諸葛亮身在茅廬便知天下事的自信與從容,「能拖得一天便是一天,便有了一天的勝算。就算拖不了時日也要達到擾亂軍心的地步。」
是想要拖住蕭宛玉的行軍日程是嗎?任七月仔細的研究了一番這篇告示︰「這上面的人名都是真的嗎?」。應該是吧,這樣才越看越真。得到肯定的答復,任七月還是覺得這告示上面缺了什麼,再琢磨琢磨,「呃,你這上面連個官府的印章都沒有,騙得了人嗎?」。這年頭又不是你發個小廣告便等著人上鉤了。這官府的告示都是要有官府的印章的。
江心隱微抬首,挑起眉,總是有些愣愣的眼楮突然間便精光四射︰「七月在說什麼傻話,印章,隨手刻一個不就是了。」雖說私刻印章事後會很麻煩,掉腦袋都是常事。但是,非常時期便做非常事。
什麼?用蘿卜刻章不成?當真是沒王法了任七月真的好像用頭撞牆,平生第一次看人看走了眼怎麼會認為他只是一個固執迂腐的老夫子,呆呆傻傻的愣書生。他這家伙分明比李文啟那只狐狸都要膽大包天,奸詐狡猾才對
江心隱看著任七月焦躁地在屋中團團亂轉,以為她是在為自己擔心,不禁在心底有了一絲喜悅。總覺得這丫頭面上笑嘻嘻,心底下卻冷漠的除了遙光與子墨便再也沒有任何人。現在這才看出她還是有感情的,對外界也有著接納與包容,不是那樣深切的厭世疏離。
實際上吐糟完畢的任七月手一揚,一包硬東西「叮呤當啷」的落在江心隱面前。听聲音便知是銅鐵之物。「這堆東西,隨你使用。」當真是個巧,這東西也是昨天才剛剛送來到自己手上。
江心隱滿心疑惑地打開,頓時瞪大了眼楮,比任七月更加夸張的詮釋了一回嗔目結舌。「你……你你你……你是怎麼會有這種東西的?」皇天的那個菩薩,這東西絕對不是平常人可以擁有的這個任七月,她背後的故事是不是復雜太過了。
「我哥哥送了我一只鷹,你一直是知道的。」當然了,是專屬于暗衛使用的鷹信。任七月不想說的那麼透,「我在出發前給哥哥去了一封信。便是昨天才接到回信,這些就是他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到我手里的。」任七月平常的笑著,亦不覺得這會帶給人多麼強悍的震撼力「一早就知道給你用最是適合不過了。」有點兒違心,其實是剛剛才確定的。
江心隱依舊沉浸在震驚之中不可自拔︰「七月你這可是旗牌調兵的兵符啊你究竟是什麼身份?」逐一拿起查看,「相國私印?這個是……」快要被任七月的真實身份震傻了,「只在朝中曇花一現,組建了火器營便銷聲匿跡的傳說中的‘白衣鬼相’印。」那可是傳奇啊
看江心隱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任七月實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本姑娘可不是‘白衣鬼相’,你不用這麼看我。不過這東西在我手中倒還是有用處的。」
「那你究竟是……」江心隱心中隱約有了個猜測,卻是模模糊糊總就是想不清楚那個答案。
「本姑娘啊」任七月故作得意的叉腰站立,傲氣非凡,「當今皇上的干妹妹,寧怡郡主是也」
寧怡郡主,晉國真正的傳奇。相傳這位民間的郡主出身青樓那最是卑微不堪之地。卻劍走偏鋒,一舉獲得安寧公主的喜愛。從一個宮中下層的小宮女開始做起,整日里與公主廝混在一處,竟數次救太子于危難。之後在所有人猜測這個備受寵愛的小宮女會何時攀上龍鱗之時,突然便傳出這個小宮女已經嫁給了一個海盜頭領。太子感念數次相救之情,直接認其為義妹,成為晉國歷史上第一個出身卑寒的民間郡主。
早就知道她的出身不會簡單,但是這樣一個近乎于傳奇的女子就這麼突然的出現在了自己面前,任誰也不會立刻相信。但是看著眼前的旗牌印鑒,江心隱就選擇了立刻相信。
「微臣江心隱叩拜寧怡郡主,千歲千歲千千歲。」恭恭敬敬地給任七月下跪磕頭,江心隱這個傻書生自然是永遠都缺不了禮數的,有無在人前都一樣。
任七月早就習慣了,手微一抬︰「起吧。」將那個「白衣鬼相」的印章拿在手中把玩,這個,好像要好好使用一番才成。「你倒挺奇怪的,不問我一些什麼嗎?」。平常人一定好奇的要死了。
江心隱立刻愈加的恭敬︰「臣自知郡主會來到龍場背後肯定有著許多不為人道的故事。但是臣也知道,什麼是該問的,什麼是該避諱的。」她的丈夫為什麼會不在身邊,還有子墨為什麼只叫她「任姨」,這些都是疑團,絕對不能讓外人知道的疑團。
任七月只看向窗外對著皇都的方向,悠然輕笑︰「寫意應該將子墨送回到他的身邊了吧。」
不是自己的就不是自己的,騙了自己這麼多年,該是清醒的時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