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阿南的一聲充滿不解的「咦」字發出,方小微這才注意到,盡管阿南拔那匕首的樣子看起來是使了大力,到最後幾乎使上了全身的力氣,連木床都因為要頂住他全身使力造成的壓力而發出咯吱響聲,微微晃動,但那把漆黑的匕首依舊是紋絲不動。
方小微見此異狀,剛才的痴相也隨著她的口水一起深深咽下肚去,不過還沒等她說話,阿南似乎已經放棄了,將匕首放在桌子上,有些失望的說道︰「你說的沒錯,這把匕首不是俗物,看來它並不認同我,所以發出了拒絕的信號。」
「哎,我那話是亂編的,當時只不過是想氣氣你,你不要隨便就認真了啊。」方小微一邊解釋,一邊去拿那把匕首。
其實那天在被群狼圍困的樹上,方小微說的那番話也不完全是編的,這樣的說法她前世在弟弟買的一些地攤老書上看到過,不然信口編胡話也不可能編得那麼神神道道。
只是方小微從來都是抱著娛樂的心態看那些書,心里打底都沒相信過,現在又有安慰阿南的意思,所以就忽略了自己曾經閱讀過此類書籍的細節,完全肯定的說自己是在編瞎話了。
匕首在她手中輕輕一扯就給拔了出來,確定匕首本身沒有什麼問題後,方小微說道︰「也許是你的方法不對,我的那位朋友也沒告訴我這東西有什麼開啟機關,要不問問阿龍,他似乎對這方面比較在行。」
說著她就去推那把自己深深裹在被子里的花宇,同時心里奇怪,這家伙今天怎麼了,她這邊都跟阿南說了這麼久的話,他卻睡得跟死豬一樣。
推了半天,就見花宇只是挪動了一子,連將頭伸出被子外看一眼的意思都沒有。
方小微忍不住說了句︰「怎麼睡得這麼死。」
話音剛落,阿南忽然一把掀開花宇蓋著的被子,就見花宇側身躺在床上,縮成一團,感覺身上的被子被人掀掉後,他這才沉聲說了句︰「好冷。」
方小微下意識的伸手在他額頭上一探,又模了模自己的額頭,然後皺眉對阿南說道︰「他在發燒,可能是下午洗了冷水澡的緣故,快去找個大夫來看看,這樣下去身體會扛不住的。」
阿南沒有多說話,立刻起身出門尋大夫去了。
花宇本來就在生病的身子經過一冷一熱的刺激後,開始輕微顫抖起來。想必他病得昏沉,雖然覺得身上冷,卻不知道找被子,只是蜷縮得更緊,牙齒也緊緊磕在一起,原本平坦的眉宇間出現了兩道溝壑。
照顧病人的辦法方小微自然是會的,此時她擔心的是花宇的風寒感冒不要再惡化,這個世界似乎沒有什麼消炎藥物,這麼燒下去,先不說會不會影響到新弟子入門小試,如果落下什麼病根,那可是練氣修真的大忌——身體都不健康的話,還談什麼一年如一日的修真生活。
略作思酌,方小微決定還是去燒盆溫水來給花宇敷頭,雖然這種物理降溫的辦法未必十分有效,卻也可以緩一緩,這是目前她唯一可以做的了。
等方小微走出去沒多久後,屋頂忽然發出一聲蛙鳴,這蛙鳴忽高忽低,長時間聆听,似乎有一種微妙的節奏感,但這節奏感混合在其他蟲鳴之中時,又幾乎無法覺察到。
可是,發燒昏睡的花宇竟然覺察到了。
在蛙鳴連響兩聲然後停止時,花宇忽然從床上坐起來,他閉著眼楮,似乎是在捕捉什麼,片刻後才起身下床,步履凌亂,扶著屋牆向外面走去。
等他走到屋子的背面時,牆壁的陰影處,靜靜的站著一個看不清面容的人影。
那個人影不必說樣子了,他全身上下就一種比夜色還濃郁詭異的漆黑,所以就算是站在屋牆映在地上的陰影里,依舊可以看出他的大致輪廓,生的體型龐大,光是身高就差不多近三米,當他覺察到花宇的靠近時,轉過身來,一雙血紅的眼楮如同剛剛嗜血的嘴,眨了兩下,然後開口說道︰「你怎麼弄出這副德行?」
花宇在看見這個人影時,眼中的倦意頓時一掃無余,變得冷厲起來︰「怎麼是你?」
那血目人似乎無聲的笑了笑,鄙夷的說道︰「你是在問你的那個跟班黑狼吧,他不安分,已經被我了結了,所以你最好別搞什麼其他的小動作,雖然你現在的這幅模樣讓我很失望,有些後悔是不是選錯了人,不過跟他比起來,你的價值還是要高一點點。」
花宇聞言,身子重重的靠在屋牆上,他咬了咬牙閉上眼楮,似乎是在強行按捺住心中的怒火,良久才開口說道︰「你的運氣不錯,我一上山來就看見了你想要的東西,可是,老天似乎不想幫你,那東西如曇花一現,似乎又消失了。」
血目人聞言,雙目中的血色大盛,忽然欺近身來,如同煙霧一樣纏繞住花宇的身體,他看起來幾乎沒有實體,但從花宇臉上的痛苦神色來看,此時他給花宇施加的壓力絕不比實物給予的力量要輕。
就听血目人怒聲道︰「少給我耍嘴皮子,你如果敢跟我耍什麼花樣,你便會多看見你的一個親人的尸體。」
「哼——」盡管很艱難,花宇的喉嚨里還是發出一聲嘶啞的冷笑,隨即斷斷續續的說道︰「既然你現在還舍不得殺我……這樣的僵持又有……什麼意義……只會增加我對你的仇恨,當恨變成絕望,你手里的我這顆棋子……也許該換人了。」
花宇的這段話似乎鉤起了血目人的某些忌諱,縱然他非常的不甘心,卻還是立刻松開了對花宇的束縛,重新回到了那片牆下的陰影里。
渾身一松,花宇頓時連靠在牆上的力氣都沒有了,委頓在地,大口喘息。
血目人看了花宇一眼,一縷紅光忽然從他眼中射出,鑽進花宇耳中,花宇頓時覺得精神一振,接著听那血目人用陰森的聲音說道︰「你想死可沒那麼容易,這點靈髓就當我今天與你初次見面送給你的禮物,有了這點東西,尋常的武器毒藥都奈何不了你。」
花宇听他這麼說,臉上不但沒有意思高興的意思,反而有些害怕起來,急促的喝問道︰「你又在耍什麼鬼把戲?」
「哎,你怎麼總是第一眼就把別人想得這麼壞呢?我怎麼說都是在救你性命。」血目人裝出很委屈的樣子,然後又不懷好意的笑道︰「不過你也猜對了一半,這靈髓確實是有來頭的,而它的來頭就是你全家人的精氣神,所以不要隨便浪費哦,雖然你一個人同時在使用你一家人的生命力量,可是這個力量也是有限度的,這的確是鬼才會耍的把戲。」
「你這惡魔!」花宇明白了血目人話中的意思,頓時怒不可支,幾乎要忍不住與血目人拼命。
這樣一來,他豈不是想死都不成,如果他想了結自己的生命,就意味著先要親手殺死自己的全家,非但如此,以後他也要一直抓著全家所有人的生命活著,因為只要他遭受到任何打擊,這道將他與他的家人的生命綁在一起的靈髓會先一步將痛苦傳遞到家中任何一個親人的身上,直到將他們的精氣神耗盡,最終才會折磨到他,而這是一道多麼沉重的枷鎖!
就見血目人眼中透出一種虛偽的憐憫,搖了搖模糊得幾乎辨不出形體的手指叮囑道︰「千萬別沖動,因為靈髓現在就已經生效了,而且我勸你現在趕快回去躺著,這麼嚴重的風寒,我真擔心你的家人中哪一個會扛不住吶!」
血目人說完這話,花宇的心忽然在胸膛中猛烈撞擊起來,他握緊的拳頭一松,在牆上狠狠抓下一把土,良久才長長嘆了口氣,接著說道︰「那東西不是我故意放走的,當時以我的力量恐怕連接近都很難,現在它意外消失了,或許比眼睜睜看著它被人拿走要強,但這事急不來,如果你想我將它找出來,那也得等我修得一定的法力才行。」
血目人沉默了片刻後才說道︰「你最好不要騙我,如果你說的是真的,只要能先一步找到它,期間你需要什麼盡管朝我開口。」
花宇聞言,面色轉冷︰「不敢!」
「我會偶爾來看你的,你好自為之。」血目人丟下一句頗有威脅意味的話來,然後瞬間消失在夜色里。
花宇又重重的砸了屋牆一拳頭,然後向屋中走去。此時他最想做的就是跟那血目人拼了,可是血目人的話又是那麼清晰的回蕩在腦海里,難道自己的一舉一動真的會牽連到家人嗎?這真是生不如死啊!
因為對血目人的話有所忌憚,所以盡管在吸收了那所謂的靈髓後,身體已經不再那麼虛弱,可是花宇一點都不敢怠慢,想起現在可能就有至親的人在為自己承受病痛,內心便無法平靜,只得又回到屋中,剛剛走進門來就看見端著臉盆望著床上堆的被子在發呆的方小微。
「阿成。」花宇叫了她的名字,嗓音有些發干。
方小微回過頭來,剛看到花宇的臉就急急道︰「你剛才去哪了?生病了就不要到處亂跑,會讓人擔心吶!」
這話說得花宇心中一暖,離開家許久,在生病的時候能得到別人的關心,真好。人類都是感情脆弱的動物,都有需要得到溫暖的時候,可是盡管如此,花宇還是得扯個理由移開這個話題。
裝出疲倦的樣子,花宇扶著牆回到床上,盡量保持情緒平穩的說道︰「剛才忽然覺得很熱,所以出去吹了吹風,現在好多了。」
「胡扯,染了風寒就應該靜臥發汗,再去外面吹風,不是火上澆油麼。」方小微一邊說一邊給他仔細蓋好被子,然後又將手擱在他的額頭上,白了他一眼︰「讓我看看,這位風華絕代的美少年是不是腦袋燒殘了?」
「風華絕代的美少年……我在你眼里是這個形象麼?」花宇聞言嘴角微微彎起,瞧見方小微近在咫尺的臉上認真的表情,忍不住跟著她胡謅了一句︰「怎麼樣,方神醫可是已斷出本人的癥結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