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走近凌北蒼,才發覺他的身邊居然是一道如同被鬼斧切削出來的懸崖絕壁,剛剛走出來時還不覺得,走近了才感覺到,這個絕壁跟周圍平坦的草坡顯得格格不入,但是絕壁下面卻又是霧氣氤氳,宛若住著神靈,這三種截然不同的風景聚集在一起,讓人看了覺得心里既害怕又好奇。
凌北蒼的目光重新向絕壁下看不見底的地方探去,然後慢慢開口道︰「我每次走到這里,都忍不住朝下面看,其實我再怎麼修煉,也是看不見這下面有什麼的,應為就連清宇門的開派老祖都看不到下面的底。」
方小微忍不住靠近絕壁邊沿朝下面看了一眼,半晌忽然說道︰「怎麼看不見,不就是一團霧氣麼!」
凌北蒼呼吸微滯,忽然笑道︰「是啊,下面就是霧氣,做人有時不用太執著,你倒是挺有道家之氣。」
花宇和阿南聞言也是明白過來,的確,絕壁下就是一團霧氣,如果一個人覺得一個東西該怎麼形容,便怎麼形容,何必強迫自己去研究自己能力不及的東西呢?或許每天逼自己去追究可能根本就不存在的最後答案,不如看好眼前,便會如現在一般,只是很簡單的覺得那霧氣多麼具有飄逸靈動之美了。
凌北蒼的目光忽然收了回來,望著方小微,他身上的煞氣又開始不受控制的外露,語氣也冷了許多︰「可是,進入了清宇門,你們就必須學會執著、堅持,修仙之路就是一場人生賭局,沒有退票,當你把青春押在賭桌上時,便沒有反悔的余地,如果不想辦法向前走,怎麼對得起自己的付出?就算是半路摔倒,跌得粉身碎骨,好歹也是奮斗過、爭取過,若連這點執著都沒有,憑什麼與天爭命?」
方小微有所感觸,問道︰「若路上遇到阻撓呢?」
凌北蒼眉宇微凝︰「想辦法破除阻撓,如果破不了,繞著走也要向進。」
方小微頓時悶聲不語了,修仙之路,貴在堅持,但是這兩個字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一路煙雲,宛如這絕壁下的霧氣,看不見前路和目標的同時,還有無數誘惑人走向岔道的東西,以及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阻撓磨難,越是走到最後,越是火花四濺,一不留神就是掉入萬劫不復之地,粉身碎骨。
歷代修士中渡劫失敗,逆轉自然規律強行加速修煉最後自爆的例子數不勝數,十劫九死,是修仙界真實的寫照,時時在修士們心中敲響警鐘,卻又引誘著無數人前赴後繼,爭取那十分之一的榮耀與逍遙。
正在方小微揣摩消化凌北蒼說的話的同時,五道顏色各異的遁光降落在凌北蒼身邊,定楮一看,即是他的五個弟子。
五個弟子行過師徒之禮,就見身為大師兄的舒道北問道︰「師父,你這是準備回北山去麼?」
凌北蒼見到幾個愛徒,臉色溫和了不少,聞言點了點頭。
就見莫渝北忽然招手捏了個訣,然後就見站在離方小微三人最近的封承北和刑天北如同觸電一邊飛快的閃到一邊,接著一道透明的禁制從方小微頭頂快速罩下,將她三人封印在里面。
然後,刑天北忍不住叫道︰「老五,你也太狠了點,差點把我也封進去。」
莫渝北不以為然的說道︰「我已經跟你打過招呼了,何況你不是已經跑出來了嗎?」。
「真是胡鬧,靈力充沛也不能這麼用。」凌北蒼則是有些火了,責難了莫渝北一句,然後又淡淡解釋道︰「以後這種法術還是少在人身上用,畢竟對人的神識多多少少有些影響。」
「遵命。」莫渝北沒什麼誠意的應聲道,緩了一緩,他才說出自己封印方小微三人的原因︰「師父,你中場離開,下午不打算觀會了麼?這麼做,你的意圖未免明顯了些。」
凌北蒼想了想後說道︰「經你提醒,我倒也想起來了。」然後他的手掌忽然揚起,五指之間白光暴漲,接著莫渝北清晰的看見,身邊的司徒可可,舒道北,刑天北,封承北同時被一道獨立的禁制封住,在場所有的人都石化,但目光還向這邊投來,雖然身為凌北蒼這項法術的獨傳弟子,他可以很清晰的看到凌北蒼施法的過程,也知道其余幾個人都被封住了,就算目光看過來,等會禁制解除,他們也不會知道剛才在他們身邊發生了什麼事,只是第一次見師父在自己面前封印的全是自己親近的師兄師姐,頓時覺得氣氛也太詭異了些。
于是莫渝北見狀後的第一反應就是失聲道︰「師父,你做什麼,剛才你還說不要讓我隨便施法。」
「我這麼做是有原因的。」凌北蒼也是有些不好意思對自己的徒弟出手。他才說過這種法術使用起來會對人的神識產生傷害,他的靈力這麼強悍,產生的傷害自然也是比莫渝北要大的,只是上午的會場他是因為擔心方小微這邊出岔子——事實上還真出了岔子——他才勉強待了一上午,下午的半場,他真是不想再和那幾個堂主坐在一起,一邊看自己毫不感興趣的新人切磋一邊猜心計了。
他就不明白,他真的沒想要獨佔哪個新出世的曠世奇才,為什麼其他幾個堂主那麼忌憚,生怕他看中哪個弟子,用北山絕技空間轉移術,悄悄竊取到北山,培養什麼北山後援團呢?
不過剛剛決定不告而別的凌北蒼是實在想不到好辦法,說實話他也不想太明顯的將自己與幾個堂主之間本就不親切的關系弄得更僵,好在靈感這東西雖然難以捉模,現在確算是比較及時的出現在凌北蒼腦子里,他沉吟了片刻後說道︰「小莫,要不下午你代師父出席吧?」
「什麼?」莫渝北聞言,差點沒跳起來。
凌北蒼怕是讓他逃走了一般連忙按住他的肩膀,補充道︰「你別擔心,你學的是我的功夫,氣場上沒有多大區別,再加上你的性格,本來就與我差不了多少,只要不怎麼說話應該沒問題的。」
凌北蒼一語說中了他的心事,是的,剛剛入門的時候,他年紀還小,因為感激凌北蒼救了他的命又教他本事,心中崇拜敬畏之余,幾乎要把他當成自己的父親,性格正處于塑性期的孩童時代的他,忍不住就在無形之中模仿和學習起師父來。
如果那天師父沒有對他說那句話,也許他現在差不多已成了另一個凌北蒼。
只是自從那年他暴走,回來又遭遇北山動亂,性格開始發生了變化,停止了模仿,不再像師父那樣喜歡喝茶,琴藝也被養花種草所代替,只是這種從小就跟著身體的成長保存在記憶里的習慣,宛如普通人一開口最容易講的還是自己的母語一樣,又是怎麼可能輕易就被忘卻。
只要他願意,還是可以裝得很像凌北蒼的,只要他願意,易容的事對清宇門來講易如反掌,只是要從氣質上模仿凌北蒼,非莫渝北不可。
凌北蒼也是在上午的封印事件里看出,這個徒弟還沒真正和自己鬧僵,還能幫著他做一些事,這才在他身上打起主意。
「只是,為什麼在跟我說這事之前,要把師兄師姐他們封印起來?他們不能知道麼?」莫渝北還是不放心。
凌北蒼笑道︰「要是讓他們知道,排行老末的五弟等會要變成他們的師父了,你猜他們會怎麼想,說不定半路顯出馬腳,就把你出賣了。」
莫渝北頓時被噎住了,這話怎麼有點像是在損他的意思,他真的在其他師兄師姐心目中那麼不如師父麼?可能是平時與他們嘻哈慣了,習慣上還真是無法把自己和師父看成一樣對待,對此他也不是無法理解,當年溫懷柔失去蹤跡之後,師父又收了司徒可可佔據四師姐位置,當時他雖然已經失明了,卻也是好久都沒習慣把這個明明比自己晚入門幾十年,位置排行卻比自己高的陌生女子喊做師姐。
沉吟了片刻,莫渝北也找不到其他辦法了,清宇門的五個弟子缺席一個,可以有許多種理由,可是師父不在那里坐鎮的話,對于現在正處于敏感期幾個堂主來說,不是什麼利己的好事,也許他們發現師父對小微這幾個人‘特別關照’後,還會威脅到眼前這三個普通人的安危,最重要的是,關于北山的流言蜚語又要多一條了。
反正就是當一回北山組長,如果順利,還可以借師父之威風光一次,至于怎麼風光他不是特別感興趣,但是想到可以借機使喚一下一直都排在自己上頭的幾個師兄師姐,想到師姐恭敬為自己倒茶的樣子,以及事情過後幾個師兄師姐暴跳如雷卻又奈何不了他的樣子,他就覺得有趣,隨即不再反駁,幾乎就等同于默認現狀了,莫渝北心中醞釀著等會見了幾個堂主要擺出一副什麼做派,同時將心中最後一絲不放心說了出來︰「如果我露出馬腳,惹得幾個堂主盛怒,要將我滅了,你會來救我嗎?」。
「我不知道。」凌北蒼見莫渝北說這話的神態大致是答應當他的替身了,頓時露出一副死道友不死貧道的樣子,又道︰「你想辦法讓你別露出馬腳不就行了。」
「我……」莫渝北差點想挖個洞鑽進去,現在就不管剛才那還覺得有意思的事了,可是沒想到凌北蒼跑得比他快,沒等他多說一個字就凌空消失,同時帶走了被封印的方小微、阿南和花宇。
幾個師兄師姐身上的禁制也在他離開時自動破解,他們雖然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事,可是伴在師父身邊這麼久,怎會不知道師父的神通,感覺到空氣中殘留著師父的煞氣,卻不見師父蹤影,他們大概能猜到,剛才師父在他們身上下了封印,卻是再也想不出凌北蒼封印他們,是為了一個金蟬月兌殼的計劃。
望著一臉火的莫渝北,司徒可可疑惑這個師弟難道是因為修煉了與師父相同的法術,神經變得比他們強韌,剛從禁制里恢復自由,不用調理有些僵硬的神識麼?只是他剛剛從禁制里解月兌出來就生氣,卻是為哪般?
于是她忍不住問道︰「五弟,你怎麼了?」
莫渝北听到司徒可可的聲音,想起剛才還在算計讓師姐給他斟茶的情景,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沒什麼。」
舒道北倒是最關系師父,剛剛調理好神識就問道︰「師父去哪里了?下午他不來了麼?」
莫渝北連忙扯謊道︰「師父回北山有點事,我也回去了,如果能幫得上師父,下午他應該可以早點過來了。」他不敢再多做停留,這個謊言扯得太長,遲早被舒道北用神念給探破,還是先給自己制造不在場的機會,等會回來的是真師父還是替身,就沒人說得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