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宇走進密室里,就看見凌北蒼坐在一方竹席上,正在把玩一把一只鐵簫。這把鐵簫的長度接近一米,上面有八個孔,與民間慣用的六孔洞簫多了兩個,可別以為多了兩個孔顯得特立獨行又好看,這種外觀上的獨特同時給簫的本身帶來一個很大的困難,就是指法更復雜,甚至更難吹響。
花宇有些不明白,為何凌北蒼會在他面前擺弄這個東西。
不料凌北蒼見他走進來,第一個動作就是將鐵簫向他手中一拋,等花宇接住,就開口說道︰「你試著把它吹響,只吹管音。」
花宇知道,這樣長度的簫光是吹響已經不容易,如果將所有的空洞都按住,只吹管音,雖然凌北蒼考慮到他可能不會吹奏這種樂器,便命他省略了指法,可是這樣一來,管音更難吹響。
好在,花宇還沒來清宇門時,在家中讀書的同時對樂器也有涉獵,他喜歡吟詩作賦,與詩詞歌賦的優雅殊途同歸的,便正是這流行于書香門第之間的管樂,要吹響這造型有點恐怖的鐵簫,花宇自覺從技術上來說沒什麼問題,只要運足氣就行了。
雙手的四指壓緊八個孔,拇指在下面托住管身,花宇將蕭口抵著下唇,運氣吹奏。
然而,鐵簫只是發出嗚嗚的嗡鳴,氣流的聲音大過管樂之聲,或者說,除了花宇自己覺得這勉強算吹響了外,坐在幾米外的凌北蒼根本就沒有听到什麼管樂之聲。
花宇頓時迷惑了,技巧上他是自信的,就算鐵簫自身的超長度影像了吹響它的難度,可是從小就習武的他,肺腑之氣比常人要大得多,為何現在連一根鐵簫都奈何不了?難道是因為這些時日將心思都用在清宇門上,這麼快就荒廢了這項娛樂的技能?
那邊,凌北蒼見他此狀,輕嘆一口氣,說道︰「看你現在的樣子,大致也錯不了了。」
花宇失聲道︰「尊者何出此言?」
凌北蒼有些奇怪的問道︰「怎麼,你還沒感覺到,你的身體里已經產生病原了嗎?」。
花宇訝然,凌北蒼將話點名,他終于有點明白,為什麼近幾天來,自己只要劇烈運動後,就為覺得胸悶,莫不是真的染上什麼惡疾?難不成那個影子人在他身體里安插靈髓的原因,除了想約束他不要擅自亂動,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看出他已是惡疾纏身,為了不讓策劃已久的事半途而廢,才用這種辦法李代桃僵,靠消耗他的家人的精氣,來驅使他這個已成傀儡的人繼續為其賣命?
想到這里,他的面色不禁一悲。
凌北蒼這時倒沒有動用他的神念,畢竟用神念探知對方心理的同時,不得不同時承受對方的想法,如果不是必須要用,他其實挺不願意知道別人心里在想什麼或高興,或傷感,甚至婬穢不堪的心事的,修仙訪道之輩的心最好要保持平淡純粹,胡思亂想只會增加步入歧途的機會,是以越是修煉到高處的修士越是喜歡閉關了。
見花宇面露悲色,凌北蒼的臉上也是露出一抹惋惜,然後說道︰「你如果就此下山去,就憑你家中有富可敵國的家產,訪醫問藥,估計活不到三十,但是若留在我靈隱峰,也許可以以仙草靈藥抹去病根。」
花宇開口道︰「你的意思是想救我性命,可是我卻很困惑,為什麼那麼多人你只選中救我?」
凌北蒼選中花宇,自然是有原因的,但他既然一番周折帶花宇來這密室,自然是不會輕易說出來,告訴花宇患病的事實,已經是很大的坦誠了,听花宇有此一問,凌北蒼只是淡淡笑道︰「如果沒有這煩人的病,以你的資質,倒還是個可造之材,我只是有些惋惜這樣的才能不能入清宇門,走上修仙大道,卻還要如此年輕便命隕罷了。」
花宇自然是不會輕易相信凌北蒼忽然這麼善心大發的,他面色淡然的說道︰「恕小輩冒昧,我千辛萬苦報名入清宇門,雖然是自己的身體不爭氣,小試敗北,可是現在不也被尊者帶入北山了麼?這樣還不算清宇門的一員麼?」
凌北蒼笑道︰「你現在勉強算我峰中一名雜學弟子,我只說想救你的命,沒說要收你做徒弟,等你養好病就下山,以後你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再與我沒有任何關系。」
花宇不禁說道︰「尊者說這話不免自相矛盾,你不收我為徒,卻又為一個不與你相干的人治療病患,明明話語中有惜才之心,可卻又不明言收編于座下為弟子,如此卻是為了哪般?」
「用人唯才,才盡其用,有些人的才能適合用在提升自身能力的修煉上面,有些人的才能卻適合用于提升江山社稷之業上面,如果用錯了地方,不知我是會擁才自傲,還是禍害一方呢?」凌北蒼的神色鄭重起來,又補充一句道︰「我這麼說,你應該听得再明了不過了吧?」
這句話,在兩個心知肚明的人之間說出口,已經是再明了不過了。
花宇身形一怔,說道︰「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我是……」他的話沒有說完便抑止了。
「唉,不知道我靈隱峰被外面的人抹黑到什麼程度了,我說什麼你都不會相信啊,早知道這樣就不說直接給你看好了。」凌北蒼有些煩悶的說了一句,然後伸手拉開胸口的衣襟,露出他言語之中要給花宇看的東西。
花宇望著凌北蒼堅實的胸膛左邊,紋繡的那只一身黑羽、展翅翱翔的獵鷹,瞳孔微微收縮,失聲道︰「你……」只說出這一個字,就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只剩下了因為震驚而變粗的呼吸聲。
凌北蒼一邊合上衣襟,一邊說道︰「我已經不知道你該是我的第多少代孫了,不過我既已入了修仙門,便得摒棄一切雜念,只是你身體里畢竟流著我的血,雖然我不能因為這個原因而為你在修仙路上開闢一道捷徑,但是也無法看著你就這麼因病夭折,何況現在的你擔負的東西遠比當年我擔負的東西要復雜繁重得多。」
「可是,為什麼你姓凌。」花宇低著頭,壓抑著心中起伏不定的情緒。
「你也不叫花宇啊。」凌北蒼呵呵一笑,「是吧,高家的孩子。」
花宇頓時沒了話說。
凌北蒼聲音轉柔,又囑咐道︰「這把鐵簫就送給你了,以後療病的時候,可以用這個來鍛煉肺氣,也可以娛樂一下心情,何時將這鐵簫吹得隨心所欲,你的病也差不多能好了,現在你先去外面呆著,等會我再帶你去‘藥王谷’。」
此時花宇心中充滿了興喜與驚訝,這一切發生得也太突然和意外了,听到凌北蒼送客的聲音,只是呆呆的遵從,揖拜後發著愣走出了密室。
這時,外面等得心急的兩人見他這副模樣走出來,還以為他被凌北蒼怎麼虐待了呢,連忙圍了過來,異口同聲的說道︰「阿龍,你怎麼了?」
看見那兩人的表情,花宇不禁苦笑,這次的經歷倒是又驚又奇,居然認了這麼個厲害的祖宗,可是這到底算是福還是禍?那個影子人可是讓他來竊取這個祖宗的靈物的,現在他與凌北蒼的關系攤開了,一邊是一家老小,一邊是這個顧念親情的老祖宗,他要選擇背叛誰?
見花宇並不作答,神情還是有些呆愣,阿南咬了咬牙,說道︰「我先進去了,阿成你最後進去。」
他顯然認為凌北蒼在里面虐待了花宇,這才不放心讓方小微第二個進去,自信于自己還有點妖力自保,先去探探究竟。
方小微心里有些懼怕,只在這一躊躇之間,阿南已經快步走進密室里。
看著阿南與那密室之門的禁制氣流擦身而過時,那沒有色澤的氣流有一頃刻時間變成了紫色,她的心里忽然燃起一種不好的感覺,失聲說道︰「阿南,阿南好像有危險。」
花宇回過神來,向密室之門看去,卻沒有看到剛才的那一抹異常,于是不解的問道︰「怎麼了?」
方小微連忙說道︰「剛才他進去時,那門口的氣流變成紫色,你說是不是凌北蒼已經看出阿南是妖啊?」
花宇想起剛才與凌北蒼談話的過程,心想,凌北蒼要想知道阿南是人還是妖,恐怕並非難事,不過他看起來也不像是傳言中那麼狠厲,難道是因為自己與他有血緣關系,才會對自己‘特別照顧’?
沒等他再開口,方小微已經著急的沖到密室之門面前,才剛剛伸出手,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彈得倒退幾步,駭得她差點流出冷汗。
花宇心頭一驚,不過這是意料之外的事,凌北蒼難道就沒設想過他們三個會不听話一齊上麼?這禁制之門上果然動過手腳。看到方小微一臉的驚駭神色,他也只能勸道︰「沒用的,他既然說了一個一個進去,必定是先做了防備的,況且如果他真對阿南起了歹意,也不會做得這麼麻煩,你進去了也幫不上忙。」
方小微回過神來,白了花宇一眼,說道︰「你現在倒是心神平淡,你剛剛從里面出來的那一會,還不是呆傻得快成了木樁,不如你說說,剛才你在里面,那個人跟你談了什麼啊?」
花宇一怔,他當然不會這麼快就把自己和凌北蒼之間的關系給說出來,于是揚起手中的那把鐵簫,干笑一聲,意思晦澀的說道︰「他看我資質不錯,讓我去‘藥王谷’打雜,還送了我這根鐵簫,說是讓我無聊時玩一下。」
方小微詫異道︰「這也太奇怪了,‘藥王谷’是個什麼地方?」
花宇略作思考後說道︰「他也沒有說太清楚,應該是種植藥草和煉丹的地方吧。」
「哦。」方小微點了點頭,想到花宇以後拿著個扇子在一個大丹爐旁邊看火,一爐子丹藥要練十天半個月甚至一年,那也著實無聊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