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敞齊整的宮道漸漸狹窄了起來,原本兩旁大氣宏偉的格局亦被青石小路以及越來越清冷的無名草木漸漸取代。
世人皆知皇宮紅牆綠瓦、貴氣繁華的一面,卻不知又有多少人知道這繁華的角落中還隱蔽著多少血淚與辛酸。
「快些走!你們還當是去享福不成?李姑姑還等著呢,去遲了遭罪的可是你們自個!」
小太監沒好氣的催促著身後幾名滿臉悲哀的宮女,直想著快些將這幾人交到浣衣局管事的手中,自己也好再去跑幾趟有油水的差事。
眼下這樣的情形他可見得不少,每一拔送過的人都是這樣的表情。浣衣局本就是這宮中最不受人待見的地方。被分配進去干活的不是戴罪入宮為奴的罪臣家眷,就是犯了錯而受罰的宮女。進了那地,基本上這一輩子就算是到頭了。
听到那小太監的話,幾名宮女臉上的神情愈發的低落,唯獨走在最後面的秦雨依就一臉的平靜,仿佛一切與她無關一樣,神色沒有任何的波瀾。
見狀,小太監也不再說什麼,一行人無聲的往浣衣局的方向走去。
過了一會,走在最前面的那名宮女卻突然停住了腳步,她抬起頭,朝著天空盡情吼叫了一聲,似是要將心中所有的怒火全部發泄出來一般。
眾人看呆了,還沒反應過來便見她快速的跑了起來,一頭扎進了路邊的那潭湖水之中。
「晚晴!」驚慌失措的聲音響了起來,眾人見狀全都朝湖邊圍了過去。
「路公公,快救救她吧!」一名年紀稍大一些的宮女拉住了那公公的袖子,慌亂的請求著。
「怎麼救?咱家可不識水性。」路公公一臉的冷漠︰「死了倒也干淨,她還當她是從前的一等宮女?這樣的性子進了浣衣局遲早也是死路一條。」
話音剛落,卻听撲通一聲,一道身影快速的躍入水中,朝著正本能胡亂掙扎著的晚晴游了過去。
「過來了,過來了,快去搭把手。」見秦雨已經拖住晚晴奮力往岸邊游過來,那宮女馬上松開抓住路公公的手,急沖沖的招呼著其她幾名宮女準備幫忙。
路公公懶懶的看著亂成一團這些人,心中卻閃過一絲疑惑。下水救人的那女子叫秦雨,是大宇國禮部侍郎秦如海的女兒,因秦如海貪贓枉法罪及家人,前幾天才被送進來的。想不到這樣嬌滴滴的大小姐,竟然還識水性。
秦雨用盡了最後一絲力,總算是將晚晴給拖了上來,岸上的人頓時手忙腳亂的幫忙接過晚晴,將她扶到一旁。
現在這身子還真是有些嬌弱,不過這麼幾下子竟然差點沒力氣游回來了。她重重的喘了幾口氣,側目看了一眼正在打量她的路公公。
「你如何識得水性?」見秦雨看了過來,路公公很是好奇的朝她問著。
秦雨本不願理會,但還是簡單了應了一句︰「小時候學的。」
她本是東興國宰相家唯一的女兒,從小到大父親與幾位兄長都視她為掌上明珠,只要她願意學,願意做的事從不會阻止。
因此,她與其她那些嬌滴滴的大小姐不同,那些人會的她自然會,而那些人不會的,她也會。別說識水性,就連刀劍騎射亦不在話下。
「容若,按她月復部,將她月復中的水壓出來便能醒了。」見晚晴似乎暈迷了過去,秦雨收回視線,鎮定的吩咐著那名招呼眾人幫忙的宮女。
容若頓時愣了一下,她沒有想到這個只相處了不到半日,連一句話都沒有說過的女子竟然知道她的名字。不過,她還是很快便回過了神,照著方法做了起來。
她聰慧靈秀,一點便透,雖只是听秦雨這麼簡單的說了一下,但卻一下子便領悟到了其中的要領,連著幾下,節奏沉穩,力道適宜,很快,晚晴便吐了幾口水,悠悠的醒了過來。
「晚晴,你怎麼樣?」容若與晚晴雖不是侍候同一個主子,但兩人卻一早相識,關系不算太過親密,但也稱得上是半個朋友。
晚晴睜開眼看了一下將她半抱著的容若,然後便將目光移到了全身濕答答的秦雨身上。她恍惚了一會,算是看明白了現在的狀況。
「晚晴,你搞什麼鬼,要死要活的也不挑個時候,咱家可跟你沒怨沒仇,犯不著來找咱家的晦氣吧!」路公公一臉不滿的沖著晚晴叫囂著,全然不將她的生死放在眼中。
「路公公,晚晴她……」
容若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卻見晚晴猛的瞪大雙眼,一把從地上撐了起來,滿臉恨意的指著秦雨的鼻尖大聲指責道︰「為什麼要救我?誰讓你救我的?你有什麼資格不讓我死?我沒辦法活下去,你還不讓我死嗎?你什麼東西,憑什麼多管閑事!」
一旁的人都驚呆了,誰都沒想到,晚晴竟然說出這些話來,好歹人家不顧自己的安危救了你一命,不謝人家也算了,竟然還如此無理取鬧的胡亂指責人。
她們的目光在滿臉瘋狂的晚晴與一臉冷靜的秦雨臉上來回移動,也不知道這秦雨此時會是什麼樣的感受,竟還如初一般面不改色。
「你說啊,你說話呀!」見秦雨沒有出聲,晚晴更是一發不可收拾,干脆直接沖了上去,抓住秦雨搖晃了起來,像是要將那滿腔的怨恨全都發泄到她的身上。
這回連路公公都看得有些呆了,愣在一旁半天都不出聲,瞪著眼想看看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麼。
「你說得對,我是太多管閑事了。」秦雨一把推開了有些接近瘋狂的晚晴,果斷而沉著,只是臉上的神情並沒有一點的慍色。
她淡淡的看著晚晴,平靜的說道︰「你要是還想死的話,就再往那里跳吧。沒有人會攔著你,我也不會再去救你。」
晚晴猛的怔住了,她沒有料到秦雨竟會這般說,一下子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好一會,她像是終于下定了決心,一咬牙竟真的轉身想要再次往湖邊去。
「晚晴,活著不容易,但至少在意你的人還能有個念想,有個盼頭。若是死了的話,除了被人當成笑柄以外,就什麼也沒有了。」秦雨語氣稍微柔和了一點,終究還是不忍心那般絕情,而听與不听她自然不能決定。
晚晴邁出的腳頓時停住了,這麼久以來,憋在心中的淚竟一股惱的落了下來,這宮中的世態炎涼早已經將她雙眼堵住,而如今這個連認識都算不上的女子卻那般平靜的擊中著她的心房。
她緩緩的轉過了身,臉上早已沒有了剛才的張狂,望向秦雨的雙眼只剩下了無盡的悲涼。
「死了,就什麼也沒有了?」她喃喃的反問著,剛才被怨恨擠出心的親人竟一一浮現在腦海之中。
「她說得沒錯,活著總算有個盼頭,而死了就什麼也沒有了。」溫潤如玉的男聲舒緩的響聲,毫無征兆的打破了這一幕的沉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