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和齊遙辭別苦得與苦盡兩位大師的時候,已經日落西山,幸好苦得留了他兩個用過了簡單的齋菜,在這隆冬之中,身體因為有了這點能量而不至于僵硬。
下山的台階仍然狹長望不見底,因著這透進骨頭里的寒冷,台階之上還隱隱浮起了一層冰霜,每走一步都需要特別小心,以免滑倒傷了自己。
阿九的擔憂比來時更甚了,她不知道蘇潤面臨著怎麼樣的痛苦折磨,甚至不敢確定他是否還活著。如果奎杰真是因為當年洛柔的事情遷怒于苦僧大師而害了他,那麼作為蘇瑞的兒子,蘇潤所面臨的事情該有多可怕,阿九不敢去想。
她踩著沉重的步伐,心情更是垂到了谷底,她相信蘇潤就算不在京城,也不會離京城很遠。
大覺寺與朝廷的關系十分好,苦得早就把大覺寺所受的突襲還有蘇潤的失蹤報了上去,以蘇潤的身份,大覺寺
的地位,朝廷不可能不重視,金騎衛應該早就出動了,奎杰等人就算能躲開一波問詢,也不可能連番過關,所以他們的位置一定離京城不遠。
只是,朝廷真的會盡心去搜查蘇潤所在嗎?阿九又開始不確定,據她記憶中對天子伯父的了解,他是一個合格的皇帝,一切準則都以國家利益至上。
莫說天下間有個不成文的條約,江湖事江湖人管,朝廷一般不會插手江湖尋仇,就算蘇潤是建寧侯的孫子,可是畢竟建寧侯早已經故去了,在朝中的影響也早就煙消雲散,天子為了面上好看還是會去查一查的,但若是真查得有力,蘇潤又如何能夠兩個多月了都沒有絲毫音訊?
「不行,我還是得馬上去找守城的兵士去問問!」阿九焦急地自語,卻讓齊遙的眉頭不自主地打起了結。
不知怎的,一向嬉皮笑臉的齊遙似乎有些生氣,他悶悶地說,「這個時候,城門早就已經關了,你就是想找人打听事情,也不能選擇現在。」
「可是,多耽擱一分,蘇潤便多一分的危險!你與蘇潤非親非故,連面也未曾見過,自然這樣漫不經心,若是你哥在,必然與我一樣著急!」阿九有些不滿齊遙的態度,立馬回嘴反駁。
齊遙被她這頓搶白刺得心髒猛地縮了一下,他不再說話,只是跟著阿九的腳步緩緩地下山。
阿九也察覺到了自己剛才的話有些不妥,齊遙看似滿不在乎,嘻嘻哈哈的,但其實卻很細心,剛才在苦得大師的禪房,若不是他的提醒,自己也不會想到蘇潤就在附近這個線索。
她心內不由生出一絲愧意,便慢慢放慢了腳步,希望齊遙走到她旁邊時,能對他道一聲抱歉,只是她慢齊遙也慢,始終跟在她身後,並不上前。
她心中無奈,只好頓住了腳步,回過身去,仰著頭,正好能看到他瘦削的下巴,在淡淡的月色里,能看到凌亂交錯的胡須從皮膚底下冒了出來,給他那本來俊俏之極的臉上平添了幾分陽剛帥氣。
看著齊遙胡子拉渣的樣子,阿九心中的愧疚更盛,想到他十幾日來只顧著趕車,並沒有好好歇息過,自己竟然還用那麼重的話去傷他,就有些不忍。
她咬了咬唇,輕輕地道,「我剛才一時情急,說錯了話,是我不對,你別放在心上,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少女清脆而柔和的聲音在這靜悄悄的夜里顯得分外動人,一字一句都打到了齊遙的心弦之上,他有些訝異地望著她,他以為她是不會覺察到自己的不高興的,就算她覺察到了,應該也是不會表現出來的。
可是她如此直接地向他認了錯,道了歉,這讓他有些意外,但不知怎麼的,剛才堵在胸口的那一股無名的怒氣,卻一下子消弭開來,再不剩一絲一毫。
他撇了撇嘴,裝作不在意似的道,「你倒也沒說錯什麼,我本來就是這樣漫不經心的,所以,我們還是快走吧!等下到了宵禁的時間,我們還沒有找到住的地方,就得被巡城衛請進衙門里過夜了!」
阿九猛然想起京城不比江州南疆,還有宵禁一說,她不由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呀!虧我還是土生土長的京城人,竟然忘記了還有宵禁!那咱們可不能再這樣慢吞吞地走了,得快一點!」
齊遙笑著拉住了她,「地上滑,還是仔細些,等到了山下,我把車趕得快一些就是了。」
阿九覺得有理,台階那麼狹窄,又有些滑腳,若是不小心崴了腳,確實是得不償失,她笑著點頭道,「好,那就慢些。」話剛說完,她就變了臉色,只覺得月復中一陣絞痛,大腿間涌起一股暖流,然後就有什麼東西滑落。
她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心中羞得都快哭出聲來。
齊遙見她遲遲不動,又看她那紅得像是熟透了的柿子一般的臉色,急切地問,「你怎麼了?哪里不舒服嗎?」。
阿九窘迫地不知道要怎麼回答才好,她怵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生怕挪了挪腿,會造成更大的尷尬。為嘛為嘛!今天她要穿這個月白色的衣裳!
眼見齊遙一臉關切地湊了過來,她不好意思地別過臉去,就在這尷尬之極的時刻,腦中忽然閃過一個敷衍的主意來,她不由月兌口而出,「我好像扭著了腳。」
齊遙當即就想月兌了阿九的鞋襪,看看傷勢如何,但是馬上就把手給縮了回來。乾國女子的玉足最是金貴,只能讓自己的夫君看到,被人瞥見玉足,也算是肌膚相親的一種,是要負責任的。自己倒是個能負責任的人,只怕人家不要自己負責。
他嘆了口氣,讓出了自己堅實寬厚的背,一副無奈的口吻,「上來吧!讓你齊三哥背你下去!」
阿九想了想,沒作太大猶豫便緊緊地夾了腿,趴了上去,心內祈盼著能讓她撐到上馬車,不再出什麼差錯。
齊遙的背上很舒服,暖暖的,不知不覺地阿九放松了些,這讓她想起當日在袞州她腳上起了水泡,也是蘇潤背的她。蘇潤的背沒有齊遙的寬厚,甚至還有些瘦,卻更柔軟些。
想到蘇潤,阿九的眸色轉深,心中的擔憂和思念都更濃烈了。
齊遙到底是個年輕力壯的習武之人,只用了一小會的時間便下到了山腳之下,只是,來時的那輛馬車卻遍尋不著。
阿九著急地問,「來時你不是把馬車系在這兒的嗎?怎麼會不見了?」
齊遙無奈地搖搖頭,「說不好是路過的見馬車沒人管,順手牽了羊!」
誰讓自己沒有車夫呢!這種可能性還是蠻大的,阿九悶悶地想,又忍不住開口問道,「沒有了馬車,那我們怎麼辦呢?」
齊遙苦著一張臉,「還能怎麼樣呢?只好我齊三爺勉為其難地把你給背進城里咯!」話雖如此說,心中卻涌起一陣奇異的甜蜜來,在山路上時,曾經莫名地期盼過這路途能夠再長一些,沒想到還真的給了他如此長的一段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