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久,銀面從廚房端了一碗魚湯出來,放到了桌上,沖房間里叫了一聲,「出來用飯吧。」
阿九的胃口不太好,但一想到月復中的小生命,她便強撐著下了床,為母則強,這些天的連路奔波,已經夠虧待他了,不能讓他再營養不良。
她怔怔地指著桌上黑糊糊的一碗東西,問道,「這……是什麼?」
銀面的語氣中帶著一絲訕然,「是魚湯。蠻族的人都不太擅長廚藝,你將就著吃吧,這魚已經處理過了,聞起來還好,不腥。」
銀面心中充滿了期待,因為這湯是他在族人的指導下,親自動手做的,他連試了好幾次,覺得確實沒有味道了才把魚湯端了過來的。
阿九嘗試地拿起了勺子,皺著眉頭用舌頭去舌忝了舌忝,但立刻她便後悔了,這魚湯聞起來是不太腥,但是舌忝起來卻味道太重了,她憋紅著臉,捂著嘴巴,含糊不清地道,「不好意思,我還得去吐一吐。」
于是快步地走到老地方,嘔了起來。
銀面面具下的臉色一下子便青了,他心中隱隱起了一絲怒氣,他不由有些恨自己,找個廚工隨便做個菜就可以了,為什麼非得自己親自下手做,那個挑剔的丫頭,只不過是個俘虜不是嗎?
想著,他的臉色更加凝重了。
自己對她,果真是像對待一個俘虜嗎?看她辛苦,為什麼自己會覺得心疼;看她不舒服,又恨不得自己去替她受這些罪過;看她生氣,自己雖然覺得愉快但過會卻總想著要逗她笑起來。
他的眉頭越來越糾結,難道是因為她是自己見過的最美麗的女孩子?或者是因為她那與娘親有些相似的眉眼?
對,一定是這樣
阿九卻並沒有發現他情緒的變化,其實就算當面看到了,她也發現不了,他的臉隱藏在面具之後,冰冷的面具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讓他整個人都變得冷冽起來。
阿九虛弱地扶著牆坐了下來,有些抱歉地說,「不知道可有什麼其他清淡一些的食物?也不知道是怎麼了,我聞到這麼大的腥味就覺得難受。」
銀面凝視了她一會,沉沉地道,「我們蠻族,有巫醫。你不舒服,我可以讓巫醫過來給你看病。」
阿九忙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般,「不用,不用,我只是水土不服,對,水土不服,歇會就沒事的,不用麻煩了,真的」
她根本就不想讓人知道自己懷孕了,銀面千方百計把自己弄了來,是絕對不會因為自己是個孕婦就放過自己的,讓他知道自己懷孕了,對他來說,倒還多了一個籌碼,那對自己和月復中的寶寶來說,反而多了一分危險。
更何況,巫醫…….
銀面靜默了一會,道,「那你總要吃東西的……」
阿九想了想,「你跟我去廚房,我說,你做,我能做出不帶一絲腥味的魚湯來。」
話剛說完,她便發現銀面的身子微微地顫動了一下,忙反應過來,對方是一個族長,而且自己還在他的手上,她不由小心地陪著笑,「我一時說得急了些,還請族長大人你,給我找個廚工來。」
銀面站起了身,便朝外面走去。
在阿九以為他是生氣了的時候,他低沉地聲音響起,「還不快過來?」
阿九有些訝然,但還是跟了上去,就在快要到廚房門口的時候,銀面突然停住了,他寬闊的背正對著阿九,低低地道,「蘇展。」
阿九愣了片刻,才恍然大悟,原來銀面的名字是叫蘇展。
蘇展,蘇展,怎麼看都是乾,楚,晉三國的名字,與她想象中的南蠻人士的名字還是有很大的差別的。
阿九看著蘇展熟練地把魚洗殺,然後問道,「直接放水,扔進魚,就成了?」
阿九拿袖子擋住了鼻子,忙道,「你先把鍋擦干,然後放油。」
蘇展疑惑地問,「什麼油?」
阿九指著鬼大買的那堆東西,「你去那找找看,我看到他買了一大罐豬油。」
好不容易,蘇展才找齊了阿九所說的那幾個配料,然後在阿九的指揮下開始熬魚湯的活動,「把魚在油里滾一下對嗎?」。
阿九道,「對,滾完再加水,加姜,什麼東西都不要放,慢慢地熬。等湯熬成了白色,再加鹽調味就可以了。」
熬湯的過程是漫長的,蘇展趕了阿九回去休息,理由是,休息不好,賣不出去價錢。
阿九倚著門,望著廚房里那個忙碌的身影,怔然了一會兒,她實在不明白,這蘇展到底在想什麼,他對自己的關心,實在不是該給一個俘虜或者囚犯的,難道他良心發現,覺得無辜把自己擄了來愧對自己,所以要作出點補償?
過了良久,蘇展終于把湯熬好了,這回的湯果然變成了漂亮的乳白色。
阿九終于滿意地點了點頭,等把湯喝完,把魚肉吃掉,她才笑著說,「你第一次熬魚湯,能有這樣的水平已經很不容易了。多謝你的費心,若是你能把我放回家去,那我就更謝謝你了」
蘇展搖了搖頭,「現在還不行。鬼大已經把信送到了趙律手中,我想,這些天,趙律就會來救你,只要趙律死了,劫走你的目的已經達到,那放了你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你說什麼?」阿九剛剛對蘇展消散一些的恨意,立刻又升騰了起來。
蘇展站了起來,「我讓鬼大給趙律發了信,若是想救郡主,那就必須讓趙律親自來沙島向我請罪,只許他一個人前來,不然郡主的安危就由不得他了。」
阿九氣得手指發抖,「你……你」
蘇展望了一眼怒極的阿九,幾不可察地嘆了一聲,「吃飽了,你就早些歇息吧,今夜我還要和鬼大他們商量戰事,趙律他若是來了,必然叫他有來無回。」
阿九氣極,卻也無計可施,只能狠狠地把盛魚湯的碗往地上重重一扔,怎奈那碗是木頭所制,只是低低地砸在了地上,並沒有起很大的聲響,也並沒有半點損壞。
蘇展果然一夜都沒有回來,阿九卻也一夜未睡。
她翻來覆去睡不著,總覺得自己一時大意被人劫了來也就罷了,還連累了許多人,平芳和紫璃丫頭,肯定已經急得不得了的家人,齊遙還有自己月復中的寶寶。
她騰得坐了起來,躡手躡腳地推開了蘇展書房的門。
門上並沒有鎖,很輕易地就能推門進去,只見里面除了一張窄床,一個書桌,幾個書櫃之外,並沒有其他的擺設。
書櫃是滿的,隨意抽出一本來,都有著翻閱過很多次的痕跡,不只有舊版的,也不乏這些年才印刷的新書。
這讓阿九有些詫異,沒想到蘇展竟然還是個愛讀書的人。
沙島之上,只有一些簡單的鋪子,也不用錢幣,仍處于以物易物的狀態中,大部分的人家都能自給自足,鄰居之間也會互相幫忙。
他們蝸居沙島,根本就沒有機會與外界接觸,所以書局這種東西,大多數的蠻人都無法想象是什麼。
蘇展他一定常常潛入乾國,這才能解釋為什麼他的書房竟有那麼多的書。
阿九繼續翻查著,忽然從一本書中輕輕地掉落下來一張紙,上面用漂亮的小篆寫著八個字,過剛易折,情深不壽。
看紙張和字跡,不像是新近寫的,這字跡清雅秀麗,與蘇展高大粗獷的形象大為不符,倒更像是女人的筆跡。
阿九不由擰起了眉頭,難道這里也曾有過乾楚晉三國的女人住過?她是什麼人?和蘇展又是什麼關系?為什麼留下這幾個听上去就有些傷感的話?
阿九輕輕地把翻過的東西都整理好,確定無誤了,才又躡手躡腳地回了房間。
房間里只除了一個衣櫃外,別無他物,阿九想,反正都已經翻查過一遍了,不如衣櫃也看一看,這里沒有其他藏東西的地方,說不定還能在衣櫃里找到點什麼呢。
她興沖沖地打開了衣櫃,只見里面只有簡簡單單的幾套衣裳,顏色一律是玄黑,款式與他身上穿的差不多,衣櫃里空蕩蕩的,再沒有其他。
她略有些失望地想把櫃子門給關上,忽然,她發現在角落還靜靜地躺著一個布包。
她猶豫了一下,卻還是伸出了手去,這布包十分精致,用的是上品的綾羅,看上去有些舊了,應該有些年代了,這東西出現在沙島蠻族,確是奇怪了些,這料子的品質,便是在乾國,也只有官宦貴族才用得起。
她把布包打開,眼前的流光溢彩,讓她怔了好半晌,這是一件錦羽織就的裙裳,衣服上還瓖嵌著各種寶石,還未展開就有無比的貴氣,這是一件重要場合才穿的禮服。
錦羽織,在乾國是只有公侯伯爵之家,才有資格用的上品織物。
窗外的月色越發迷人了,不遠處一座房子里燈火通明,蘇展他們一定是在商量如何對南疆發起新一輪的進攻。
阿九確一團霧水,越發迷茫了,蘇展的屋子里,留下了太多乾國貴族的痕跡,他到底是什麼人,會為什麼會在櫃子里珍藏著如此華麗的一件乾國貴女的禮服?
阿九靠著床頭,久久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