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三名嬪妃,帶著一絲緊張,一絲雀躍,紛紛自椅子上起身,走到中間的紅錦牡丹地衣上,向我磕頭行禮,口稱︰「皇後娘娘萬安。」
平日里她們來請安,不過是屈膝萬福而已,今日卻改了磕頭,看來果然是「大日子」。春桃站在我左手邊,頻頻與我使眼色,我明白她的意思,這是讓我別太早叫她們起來,借此立一立威,只是本宮貴為後/宮之主,自有一股子威風在,何須要借助于此?
于是我沒有理春桃,開口和藹地道︰「都起來罷。」趁著她們謝恩起身,我瞥了瞥春桃,見她一臉沮喪,不禁一陣好笑。
沒有我賜座,三名嬪妃雖已起身,但仍立于階下,不敢亂動。我俯首看著她們,感概萬千,在平常人家,正妻進門之前,是不許有妾的,哪怕有通房丫頭,也不能提前給了名分,但放在帝王之家,就甚麼都變了,非要按著祖制,或在皇上大婚前,或在皇上大婚當日,抬進幾個嬪妃來。
說起來都要怪大婚第二日那個甚麼「皇後率眾妃叩拜皇上」的儀式,依著這個儀式,若皇後叩拜皇上時,身後沒幾個妃子跟著,像甚麼樣子?就因為這樣,太後和太妃趕著給皇上挑了三個嬪妃充數,不過到底礙著我的面子,確切的說,是礙著我身後兩大家族的面子,只給了她們仨極低的份位,且這三人的出身,都算不得很高,對本宮「皇後」這個職位,暫時構成不了絲毫威脅。
平心而論,我這三名下屬,不但生得美貌,且各有千秋,左邊的正六品王寶林,在三人中份位最高,她生就一張巴掌大的鵝蛋臉,上瓖一雙忽閃忽閃的大眼楮,總似含著秋水;中間的正七品梅御女,身材瘦削,細長的丹鳳眼總是微微垂著,一副謙遜柔弱的模樣;最右邊的正八品邵采女,是她們當中,也是整個妃嬪等級當中份位最低的一位,但在我看來,卻最為貌美,其實她的臉型算不得多周正,眼楮也算不得太大,嘴巴更不算太小,但卻難得的湊在一起「剛剛好」,更妙的是那一雙斜飛入鬢的長眉,讓整個人平添了幾分精神,使得她顧盼生輝。
有這樣三名帶出去極增臉面的下屬,我十分高興,遂稍抬右臂,道了一聲︰「坐罷。」
三人齊齊躬身,道了一聲「謝皇後娘娘」,隨後朝地衣左右的兩溜檀木椅而去。王寶林和梅御女,一個在左側最末坐了,一個在右側最末坐了,獨邵采女與她們不是一道,挑了左邊的第一張椅子坐了下來。我不用回頭,就能知道此時的春桃和夏荷,眼里能伸出刀子來,特別是春桃,一定又在以眼神示意我,催我快快出言相斥。但這種小場面,哪用得著本宮出聲,自有那看不慣的人代勞了去。
果然,只听得左側末位上的王寶林輕輕一句︰「邵妹妹,你坐錯位置了罷?」她的聲音柔柔的,雖為責問,卻好似微風拂過水面一般,讓人听了只覺得妥帖,不覺得生厭。
然而坐在第一張椅子上的邵采女卻紋絲不動,她挑了挑那斜飛入鬢的長眉,咯咯笑道︰「王姐姐,你別多心,妹妹只不過是想離皇後娘娘近些,好說話兒。」
這樣一對頗顯英姿的眉毛,卻配上這樣一聲咯咯的嬌笑,讓我的雞皮疙瘩,直落了一地。
以我的本心來看,椅子空著也是空著,坐哪兒都一樣,但以我的身份,卻不容許這樣,不然尊卑亂套,本宮還有何威嚴可言?于是我側撐面頰,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面對邵采女,親切喚道︰「邵采女——」
邵采女大概是見我笑意盈盈,猜想我並未怪罪,便以十分歡快的聲音答了我一句︰「皇後娘娘,臣妾在。」
「本宮的話兒,說完了,你跪安罷。」我依舊笑著看她,口氣十分地親切。
王寶林和梅御女垂頭低聲而笑。
邵采女的臉上紅一塊,白一塊。但她到底是不肯就這樣尷尬地出去,站起來道︰「皇後娘娘,臣妾不能走,臣妾還要跟著皇後娘娘去太後那邊請安呢。」
我拖著長長的尾音,「哦」了一聲,道︰「那你先去罷,不用等本宮了。」
邵采女臉上的那幾塊紅,更紅了,那幾塊白,也更白了。她死死咬著下唇,不甘心地望著我,但最終還是在眼神交鋒上敗下陣來,垂頭喪氣地出去了。
我輕輕攏了攏頭發,又扶了扶花釵,這才不慌不忙地起身,扶了夏荷的手朝台階下走,準備去給太後請安。
我一點兒也不擔心邵采女獨自先去拔了頭籌,她沒有那樣大的膽子,待我領著王寶林和梅御女走到宮門外,果然見她還站在那里,她見我們出來,屈膝略福了福,低著頭遠遠地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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