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
太卿淡然的眼眸中除了心疼就是絕望,他不願見她這樣受苦。垂下眸子思索了片刻,復又抬起眼眸看向她,若是她真的被心魔奪了心智,便是墮入萬劫不復的深淵,永遠活在暴戾和痛苦中,他不要她變成那樣。
慢慢靠近她的劍尖,布平常搖著頭,想退後卻退不開半步,手上的劍發出竊笑一般的低鳴,閃著血紅色的光芒。
她想喊,卻發不出聲響,只得目不轉楮的看著太卿走近她,劍尖抵上他的胸口。那劍身拉著她的手迫不及待要往里刺,她強行控制著往回縮,掙扎得滿頭是汗。
太卿看出她是在極力控制自己不傷害他,眉眼間漾起溫和柔軟的疼惜,腳下大大邁出一步,只听得「嘶」的一聲,她手上的劍,劍尖已經刺入他的胸膛一寸。
布平常終于沖破禁錮低吼出聲,「你瘋了嗎?別再過來」
太卿只是淡然一笑,那笑容依舊是不似人間的絕美。胸口傳來冰冷的刺痛,他卻並沒有停下腳步,一步一步穿過劍身的每一寸,向她靠近。
從他溫柔的眸子中,布平常看出自己狼狽的影子,紅著眼,髒兮兮的臉上血淚模糊。
再回過神,太卿已經到了她面前,晨曦劍的劍柄低著他的胸口,身後長長的劍身因為染了他的血越發的鮮紅起來,劍尖滴落的血染紅了他身後一片荒地。
他朝她旋開一個心疼的笑,一如往常每一次,展臂將她攬進懷里,她的手還握在晨曦劍的劍柄上,被他一擁,最後一寸劍身猛地刺入他的胸口,他眉心微微收緊,悶哼一聲,但又很快的松開眉目,將她抱得再緊些。
「平常,都過去了。有我在,別怕。」
「太卿。」
「我喜歡听你叫我子含。」
布平常的手死死握住晨曦劍的劍柄,十指卡得青白,關節僵痛。理智剛剛恢復一些,又感覺那股黑暗勢力再一次排山倒海的襲來,同她爭奪這個身體的控制權。若是她再失了心性,太卿體內的晨曦劍只消揮上一劍,他會被她徹底劈成兩半
拼盡最後一絲力氣,松開握著晨曦劍的手,褪下手上的鐲子放進他的懷中,囑咐道,「求求你,一定幫我救回木木。只要他活著,我就滿足了。」
晨曦劍還不肯罷手,劍氣引出布平常體內的靈氣,地煞淬火從旁協助,在她手心聚齊一團冥火來,布平常自覺不對,低頭看去,手間的冥火已經有雞蛋大小,若是這火爆開,她死了也就算了,身旁的兩個師弟,木木的殘魂,還有太卿……
不敢往下想,猛然推開太卿的身體,腳下發力,狠狠向身後退去,她記得木木說身後是一處懸崖,只要她跌落下去,那麼他們三人就能保全,木木也還有活過來的希望
太卿的眼眶瞬間放大,飛身向她這邊過來,布平常一怔,狠下心咬牙拋出手中的冥火,那火團向著璃渃和太澋的方向去了,她知道太卿不會棄師弟于不顧。
太卿見她出手,本以為是向他攻擊,沒想到她會來這麼一招。一頓之下,她的身子已經飛到懸崖邊去,再來不及相救,只得狠下心轉了方向,指尖化出光劍,飛身去擋那一團冥火。
無極劍冷冷一揮,那團火焰便被拋到了雲天外,在天邊炸開一團深紫的花火。再看向懸崖邊,哪里還有平常的影子,瘀滯在胸口的血氣猛然上涌,頭頂一片麻木,眼前陣陣發黑。
她跌落懸崖,斷不可能活命。
如果她不在了,他活著又有什麼意義?如果不是修魚族還有上千人的性命懸在他身上,他真想隨她而去,黃泉路上相伴,好過她孤單一人。
閉目站定,握住晨曦劍的劍柄,上面還殘留她手心的溫度。一點一點將那劍抽出,胸口立刻噴出一片血漬,指尖在傷口附近點了幾處大穴,才勉強止住了出血。
睜眼望向懸崖絕壁,高遠的天,清淡的雲,偶然飛過的幾只大雁,一切都很平淡,淡得索然無味,如同他一顆死去的心。
「平常,我會救活他,你可以安心的離去。待到這些事都過去,我自會下來陪你。」
話說布平常在掉下懸崖的時候,心里竟然是前所未有的空洞。除了木木那一縷殘魂讓她牽掛,其余的什麼都不再重要。身子同天空中的雲霧一起下墜,往上退去的絕壁上,竟然開滿了傳說中的彼岸花,那些花葉不相見的可憐物種,怎麼感覺像極了她和木木,好不容易在一起,每一次都會遇見意外,被迫分開。
這一次,應該算是訣別了吧?她原本還可以有幾天的時間可以黏在他身邊,同他再看多一點的風花雪月日升日落,陪他過最最平淡的生活,再安靜的離開。想不到他們最後一次離別,竟然來不及說再見。
布平常閉上眼,感覺從未有過的輕松,身體完全騰空,失去重力,很好……她什麼也不想,只听著耳邊呼嘯的風聲,慢慢退去,最後只剩下一片寧靜。
仿佛是又回到了初夏時候的荷塘,一切都是那麼平和安詳,再等一等,就能等到阿白回來院子里端起她來,跟她說話,帶她散步……
「平常?」
呃?怎麼會有人叫她名字?難道是將死時候產生的幻覺?
微微張開一絲眼,發現自己並沒有如想象中那般摔成肉醬,而是舒服的躺在一片鮮女敕的草地上,記憶中現在該是冬天,抬眼望向湛藍如洗的天空,竟然掛了一輪大大的太陽草香混雜著夏的氣息鑽入她的鼻息,感覺良好。
「醒了?」
咦,這個聲音……
轉眼望向一旁關切的俊容,這不是……「木木」
布平常七手八腳從草地上爬起來,顧不得渾身酸痛,拉起身旁站立男子的手來,仔細將他里里外外看了個遍,除了身上的傷口還在,他看起來並沒有什麼大礙,也沒有痛苦的表情。
「木木你沒事,太好了」一頭扎進他的懷中,卻沒聞到他身上大海的氣息,不過那些都不是重點,只要他活著,只要他沒事,就好。
眼淚不听話的打轉了好幾次,她滿足的在他衣衫上蹭去髒兮兮的鼻涕和淚水,破涕為笑,「我還以為再見不到你了」
「傻瓜,我怎麼舍得拋下你。」曦木將她抱緊,貼在他的胸口。
布平常驚喜過去,只感覺耳邊太安靜了,少了點什麼。恍然驚覺,將耳朵再貼向他的心髒——沒有心跳的聲音
抬眼望向曦木疼惜的目光,她一張皺巴巴的小臉讓他發笑,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想問為什麼沒心跳?」
布平常恍然大悟,「難道我們都死了,我們的魂魄來到天堂了?」
曦木無奈的笑,搖搖頭,真不知道這個女人哪來這麼多稀奇的想法。執起她的手模向她的心口,一陣心跳驚得布平常縮回手去。
「我沒死?那你……」
「你看到的只是我的幻象。」布平常掉入的這個空間,靈氣很充足,他們有棠棣碧金鐲相連,他能聚起些靈氣造出幻象。
曦木在她的眉間落下輕柔的吻,「別擔心,我沒死。」
「木木,你以後別這麼嚇我。」她將頭深深埋進他的懷里,手指不自覺的扣住他的,緊緊纏繞,好怕一放開,這個幻想就要消失。
曦木將下巴輕輕抵在她的頭頂,「平常,你體內的地煞淬火隨時會失控,乖乖听我的話,讓我替你煉化那條火芯。」
「煉化火芯,你會怎樣?」
曦木不答她了,他留著這最後一脈魂魄,就是為了融入地煞淬火的火芯中,以他的修為,一縷殘魂也足夠鎮住那火芯,再假時日,待他的魂魄完全控制了火芯,那火芯便不會再造次了。
「你怎麼不說話?」布平常推開他,有些惱,「你替我煉化火芯,是不是就要消失?」
「我會留在你的內丹里,再不和你分開。」曦木伸手要去揉她的頭,她卻生生避開,退後一步,冷冷的看著他,眼底的絕望和哀傷深深灼傷他的心。
「你從來不懂我。我不想再看見你,你走。」
曦木收緊眉目,「平常,你不能這麼任性……」
「這事沒得商量,你如果討厭我任性,現在就走……」
「……」曦木知道她說的是氣話,他又怎麼舍得離開她。
兩人沉默了良久。
她忽然掏出懷中的天罡石,上前一步放回他的手心,「你不懂我的心,我也不怪你,畢竟你是高高在上的天尊,怎麼能放份體會一只烏龜的心情……我想過了,我配不上你。」
「平常。」他無奈的喚她,眉間生出許多的心疼。
布平常轉過身背對他,抹去眼角的淚,橫下心冷冷道,「你是天尊大人,那麼高貴,我只是只身材不好腦子又殘的烏龜,不敢高攀天尊大人。」
「……你看著我。」曦木的語氣強硬中帶著淡淡的無奈,他沒想到她會說出這些言不由衷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