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頭一桶冷水澆下去,關海滄不禁也打了個寒噤。才從井里打來不久的水仍是冰的,沒有被夏日的太陽曬熟。水順著他身子流下去,精赤的上身更顯得滑亮得泛著銅色的光。
「五叔,你回來了!」童寧半跑跳著的來到院子里,一只手還遮著太陽,仰頭去望關海滄,埋怨,「你還說要盡快回來呢,結果到了現在。」
關海滄只笑笑︰「你大姐呢?」
「她和張劍亭去私塾了,說再去看看,有沒有什麼蛛絲馬跡的可以尋。」
關海滄也不多說,只點了下頭︰「寧兒,去你大姐房里,把我的衣裳和劍都取出來。你也收拾一下,跟我走。」
「去哪?」童寧眼楮立刻亮了,眨了眨,「五叔你要帶我去找心碧和關霆關霖?」
「送你去縣衙。」關海滄向屋里走著,來到廳里,卻愣住了,「這是……」
「大姐給你留的。」童寧心不在焉的回答,「你送我去縣衙干嘛?我要留下來跟著你們!」
「別鬧。送你去不是頑的,有事要做。」關海滄打開桌上蓋著的碗,一碟牛肉,一碟清爽的小菜,一盆米飯,幾個烙餅。他咬了一口烙餅,還是熱乎的,「你快點收拾,我晚上還要趕回來的。」
「五叔,你說的那些東西在哪?」童寧模模糊糊的聲音從白明玉的房里傳出來。
「在你大姐的箱子里。鑰匙在抽屜第二格。」
「哎呀,好難找!」童寧嘟囔著抱怨,「五叔你來拿吧!我找不到!」
「你大姐的閨房,我怎麼好隨便進去!」關海滄氣笑了,「寧兒,你別把東西都翻亂了。」
「怕我翻亂了就你自己來!你要的衣服是哪套?」
「那套黑的。我往日常穿的那套。」
「只要劍?弓呢?」
「不要。」關海滄終于在童寧的詢問中吃好了飯,轉身一看,都要被嚇著了,白明玉的房門敞開著,里面被童寧丟得亂七八糟,「寧兒,弄這麼亂,你大姐回來還得收拾。她這兩天身子不舒服,你還讓她累。」
「早說了麼,怕我弄亂了你自己來。」童寧抱著劍也覺得委屈。
關海滄嘆了氣,實在拿童寧沒有辦法。向外望了望,搖了搖頭,也就認命進了白明玉的房間︰「你大姐要是問起來,就說是你收拾的。別說漏了。」
「好叻!」童寧答應的卻是痛快。
等到兩個人終于可以走了,已經是未時將盡了。關海滄心里苦笑,希望能在城門關上前出來。幸而他的馬快,帶著童寧,也一樣疾馳如飛。童寧許久沒坐過這匹「黑翼」了,倒是快活得很。一路上嘰嘰喳喳著甚麼「五叔,你這樣才像原來那個五叔呢」「五叔,你現在真英武,太俊啦」「五叔,你種田的時候邋里邋遢的,難看死了。尤其是有時候胡子都不剃,看著真丑」,說得關海滄哭笑不得。
將寧兒送了給張詮,連張詮都瞅了半天才認出來人是誰。關海滄心里頭琢磨,真是有那麼大的差別麼?然而他也不及細想,只囑咐了張詮幾句,就匆匆走了,連張詮轉交給他的信都沒來得及看。只是他卻並沒有直接出城,卻是先去了藥鋪。
來至藥鋪門首,皺著眉,眼見著太陽都要落山了,嘆了氣,只在外頭喊︰「老板!」
「喲,這位大爺,來買藥的?」藥店老板緊迎著出來,臉上笑得燦爛,「大爺,里面請!想要什麼,可有方子?」
關海滄站著不動,說話時鼻音極重︰「不進去了。沒方子,你照我說的開就是了。丹參9錢,當歸7錢,生蒲黃、烏藥各6錢,五靈脂、香附、白芍、桃仁各5錢,川芎3錢,肉桂3錢。」
藥鋪老板愣了一下,才又笑出來︰「客官真是體貼人!夫人當真好福氣!」
關海滄卻不語,只等著老板抓藥。
「客官,要研好麼?」
關海滄頷首,卻不再說話,似乎忍耐著什麼。
老板看著關海滄有些怪,也不再多說,盡快的包好了藥給他,還細心的都分成了小分,在一個個小紙包里包著。
關海滄也就在外面等著,卻听見旁邊糖鋪子里有人說話。
「那三個孩子也真難纏,非要吃什麼麻糖?楊懷啟的學生,果然都跟他一樣的,全是鬼點子!」
「行了,快點買了回去。楊懷啟說關海滄是那三個孩子的長輩,想要知道葉錦年的事,還得從關海滄下手,總不能現在就得罪了他。左右是要出來買東西的,就帶點糖回去又怎樣?」
關海滄听了,自然留了心,將斗笠壓了壓,遮住了面孔。待藥鋪老板將藥給他,正好旁邊的兩個凌劍派弟子也正走,關海滄也就先放了黑翼自己出城,他跟在凌劍派弟子的後面。
凌劍派弟子倒也是出城的,只是路不同。關海滄看他們走得並不快,也就在後面遠遠的跟著,這樣看,倒是他們的落腳點應該就在城郊附近的才是。
正走著,前頭路過一片樹林,那兩個人就拐進去了。關海滄怕跟丟了,緊走了幾步,再到樹林邊上的時候,卻不見了人。關海滄警惕了,試探著向里面走。
才走了沒幾步,忽然耳畔風響。關海滄眼也不眨,拔劍出鞘,隨手一格,「嗆啷」兩聲,竟是同時把兩柄劍都震斷了。來偷襲的人也被震得倒翻了一丈多遠,才穩住身形。
那兩個凌劍派的弟子都駭得臉上變色,其中一個抱拳︰「閣下何人?為何跟著我們?」
關海滄並不答話。深笠遮住了他的臉,加上換了衣服,那些凌劍派的弟子雖然之前也曾在查找楊懷啟的時候見過他,卻全認不出來。
「在下周得年,這位是在下師弟易知年。我們都是凌劍派的弟子,近來在此有些事情要辦。閣下,是與我凌劍派有舊?還是我們兩個無意中沖撞了閣下?還請閣下示下。」
關海滄仍不說話,只見著他斗笠搖了搖。
周得年和易知年更是一頭霧水了︰「那,閣下,只是路過?」他們兩個在心里猜測著,江湖上可有這麼一號人物,黑衣深笠,手中劍比尋常的長了五寸,闊了一寸。別人若是帶著那劍,都只能在後面背著,然而那男人只掛在腰畔。周得年想,大概只有他們的大師兄何其年能跟這男人似的這麼掛著那劍了。只是思來想去,全沒半點頭緒。就憑著那男人剛才一劍震斷他們兩柄劍的身手,也足以在江湖上名聲大振了,為何卻全沒听聞過有這麼一號人?回去問問楊懷啟,或者還能知道吧。
關海滄的斗笠仍只是搖了搖。
周得年和易知年被攝得心里發虛,那人究竟什麼意思?全琢磨不透︰「閣下總不會是替楊懷啟出頭的吧?」
斗笠仍搖。
「那是為了三個孩子?」
斗笠還是搖。
「閣下是來玩我們的!」易知年大怒,要去拼命,卻見對面長劍抬了起來,斜斜指著他,隔空在他咽喉上點了一點。他就覺得一股氣勁貫來,再不敢動。
周得年忙拉住自己師弟,不敢教他沖動︰「閣下可否報個萬兒?我們師兄弟現在確實有事,凌劍派改日再向閣下討教?」他只說是凌劍派,因是知道自己二人本事比對方差了太多,三招之內,只要那人想,他們兩個就得做了那人劍下亡魂。本來他們兩個在凌劍派年輕一代里,也算是修行比較好的了,可是比上那人,終究差了太多。這般看的話,起碼也要大師兄才能與那人交手一戰了。說不得,唯有抬出凌劍派來,希冀能勉強壓住那人,或者將來那人去找,也是凌劍派的事,而不是他們兩個人的事。
斗笠又是搖。
「閣下,今日我們師兄弟確實著急,還請閣下有所明示。」天眼見著黑了,大師兄早該等急了,他們現在還不回去,要被大師兄準要罵他們的。
斗笠搖。
「閣下,」周得年狠了心,「我們凌劍派見在這義亭縣的廖家村落腳,若是閣下有所指教,可以到廖家村去找我們!」
斗笠依然搖。
「閣下,究竟要如何!」連周得年也忍不住了,「閣下若是不肯放過,說不得,我們師兄弟唯有與閣下一拼了!」擺出了要戰的姿勢。
關海滄卻陡然轉身,再不理會那兩個。看他的樣子,似有意放他們兩個走了。
兩個凌劍派弟子終于松了口氣,也不敢再糾纏,急急的跑了,要去向大師兄復命。
關海滄見他們跑了,本來也想跟著去看看,是不是真如那兩人說的一般在廖家村。然而他之前已經被發現過了,再追蹤過去還得被發現,反而不好,也只能無奈放棄了。看來武將與江湖人的追蹤本事,當真還是有差距的。若是來的是張劍亭,就不會被發現了吧。
然而終究已經得了些消息,也算是有所收獲了。嘴角不禁翹起,促狹的笑著。那兩個人不禁撩撥,不過是稍微捉弄了一下,就把自己的底兒全給泄出來了,倒是省了他不少事。就連之前給張詮的那些安排,也可以將目標縮小範圍了,省了很多力氣。這樣想著,他卻又回了城里一趟,最後還是拿著張詮的令牌才出的城。天已經黑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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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藥方是在網上找到的,確實可以用的,不過要先把錢換成克,再有
川芎是3.5克。我的數學實在差得離譜,直接把克換算成錢有點算不明白……還請各位原諒……實在對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