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明玉看著關海滄在吳家僕人的手下被收拾出來的一張臉,都不覺有些感嘆。已經很久沒見著關海滄這模樣了。他常年打仗,膚色本來略深。然而這段時間只在家中養著,反而顏色也白了些,雖然不是面如冠玉跟童湖似的,卻也稱得上淨潔兩個字。
關海滄本來就溫和平潤,雖然長得極高大壯碩,骨架結實,然而性格沖和,故而表現在眉眼上也有些淡泊暖意。只在戰中的時候,關海滄才氣勢如山,迫人的威壓。平時卻是個一團和氣的笑臉人。現在剃了須,便整個都顯出來了。
連那剃須的僕人都驚訝︰「關先生想不到是這麼峻秀的人物這胡子一剃可是大變樣了比媒人拿來的畫像上的還好呢」
白明玉听了開心,隨手賞了那僕人個散碎銀子︰「多謝你了。我五叔被你收拾得利索,不錯。」
那僕人更是喜笑顏開,接了銀子就走了。
白明玉瞅了一時關海滄的臉,仔細端詳著,倒把關海滄看得不自在了。
「明玉,我有什麼好看的……」關海滄有些窘迫。
「看看你這臉上,可被我留了疤沒有。」白明玉嘆息,「第一次給你剃須的時候,我記得是割了挺深的口子的,現在看,還好沒留下痕跡,不然一會吳家又有得挑了。」
關海滄只淡淡一笑︰「我並沒想著要連累那些好女孩兒的。我是鰥夫,又是殘廢,誰跟了我不是受罪?只是四哥意厚,我沒法拒絕罷了。跟著來看,不過是安四哥的心。吳家家世不錯,資財也豐厚,真要嫁女兒,還怕找不到好的?關海滄算什麼?入不得人眼的。」
「真的?」白明玉挑了眉頭問,有些驚喜,「你,沒想著要找人成親?」
「不曾想過續弦。」關海滄頷首,聲音中卻都是憾恨,「我已對不起風兒,難道還要再害了別人?」
白明玉怔了怔,有些黯然︰「你,還想著風姐姐呢?」關海滄心里,只有林泠風一個吧。無論她做了什麼,做了再多,也替代不了林泠風在他心里的位置。其實她做的這些又算什麼?林泠風見著關海滄這樣,一定比她照顧得更細致的。那原本就是極賢惠體貼的人,不像她這樣總是呵斥關海滄,欺壓關海滄。
「我對不起風兒。」關海滄只垂著眼楮說。
白明玉強笑出來︰「走吧,怕前頭都等得急了。還不知道四叔怎麼跟人掰扯呢。還得把你說得好了,還不能把底兒泄了。我看他跟敵人周旋的時候都沒這麼傷腦筋。」說著笑著,一徑和關海滄向前面走,「方才被吳夫人問的,我瞧著四叔額頭都冒汗了,那羽毛扇子往日都是拿來裝模作樣的,方才卻真成了扇風尋涼的了。」
「難為四哥了。」關海滄也笑著說,「媒人多虛詞,關海滄受之有愧。」
兩人說笑著經過花園,卻听見里面傳來歡笑聲,兩男一女,極歡樂的,正說得開心。里面那女子白明玉和關海滄眼生,兩個男子卻是認得的。
「白小姐」吳岩遠遠看見人,忙招呼了,快快的迎了過來,「想不到會在家中遇到白小姐,真是三生有幸白小姐是來做客的?與家父還是家母熟悉的?這位是……」問了一串出來,才注意白明玉旁邊跟著的人,「是……關先生?」不敢置信。看著模樣著實不像,然而那兩條胳膊都是廢的,白明玉身邊的除了關海滄還能是誰?吳岩嚇了一跳,回頭就招呼,「表弟,快來看看關先生想不到,原來關先生真是如此品貌風流的人物只兩條胳膊當真可惜了」
上官駱忙也趕了來,卻不忘了攜著讓著那女子,笑著跟女子介紹︰「表妹,這位是關海滄關先生,這位是白明玉白小姐。是我路上認識的朋友,我的馬也是關先生幫我挑選的。」
那女子听了關海滄的名字,慢慢咀嚼著,又仔細看了關海滄的人。卻有些輕慢起來︰「我听說,前些日子有媒人來說親,對方就是叫關海滄的,是你?」眼楮只繞著關海滄轉,又看了一回關海滄旁邊的白明玉。
關海滄溫和笑著,向著那女子點頭。
白明玉卻看不得女子的態度︰「想來這位就是吳宓吳小姐了,原來我五叔來相看的就是小姐。」那女子看著就是柔柔弱弱的,帶著三分體弱如風中柳,眉眼狹長,卻是平添幾分傲氣似雲中鶴。花容雲質,蕙心蘭魄,就是水見了都要流得緩些,貪戀她容貌的。白明玉頓時不喜,狠狠瞪了關海滄一眼。
吳岩和上官駱卻是第一次听說有人來給吳宓提親的事,想不到還是關海滄。
「怪了,關先生雙臂殘疾,家父怎麼會同意相看呢?」吳岩快語,問出來。
「是我同意的。」吳宓傲慢說著,「我就是想看看,什麼人這麼顏,明明是個殘廢,還敢來高攀的想必是給臉皮極厚的。我听聞北地有一道長城,專門是為了抵御外族狄人的,號稱中原最厚的城牆。想必關先生的臉皮,也該比得上那長城了吧?」
一句話說得三個男人都無言。吳岩訕訕向著白明玉和關海滄賠笑。關海滄無奈笑了笑。
上官駱忙拽了吳宓的衣袖想教她別亂說話。只有他是真知道關海滄和白明玉身份的,老實講,若是提了關海滄是虎威將軍,別說現在是廢了雙臂,就是真的癱了,其實也算是吳家來攀的。如今天下定了三分,一分就是童家的,童攬江只是還未稱王稱帝而已。身為童攬江身邊的四大梁柱之一,一旦童攬江稱帝,虎威將軍少說也跑不去一個侯爺。
「我听說南方有一種鳥兒,叫怨谷的,長了一口尖牙利齒,卻專門只撿那柔軟的果實去吃。遇著厚道的動物,就飛過去撲著亂啄;遇到那霸惡的,就躲得遠遠的。」白明玉冷冷的,話如寒冰,「吳小姐,表字敢非是怨谷?」
「虎旁有倀,我沒見過。」吳宓忍住了一口氣,又說,「白小姐可能與我講講?好歹那是白小姐親眷,想必白小姐極熟悉的。」
「你……」
「明玉」關海滄喚住,「太無禮了」
「怎麼,你舍不得了?還沒過門呢,就先護著人家了?」白明玉向著關海滄惱。
關海滄只對著白明玉笑著︰「明玉,我們是客人,怎麼可以對主人失禮?你今兒可有些過了。」
白明玉怨憤的看著關海滄,卻只霸道粗魯的推著人︰「吳先生和吳夫人還等著呢,你跟他們在這里費什麼時間?到時候再叫吳先生和吳夫人說你失禮了,可別怪我誤了你親緣」
關海滄只來得及向那三個年輕人致意,就被白明玉推走了。
上官駱暗自松了口氣,雖然早就知道關海滄是厚道的人,白明玉雖然對關海滄蠻橫了些,卻也不是拿架子欺人的。然而這一次他也覺得險,真惹了白明玉生氣,霜鏡郡主一聲令下,把吳家都平了也不奇怪。
「我卻不知道,原來白小姐也是這般口舌尖利的人。」吳岩卻笑得歡快,「看來妹妹是遇到對手了」
「哼」吳宓氣還未平,卻轉來問上官駱,「表哥,那兩個到底是什麼人?做什麼的?我听說是走商的,跟著鎮北侯過來的奇城,是真的?」
上官駱不敢答,只哼哼哈哈的,胡亂混了過去。
倒是白明玉推推搡搡著關海滄,心里堵得難受。
「明玉。」關海滄看著要到了前廳,站住了,轉向白明玉,「能告訴我,到底怎麼了麼?」
白明玉有些走神,突然被關海滄鄭重其事的注視著,心里卻慌了︰「什麼怎麼了?不知道你說什麼」
「明玉,你是不是,不喜歡,我續弦?」關海滄不得不這麼問。這一天白明玉太奇怪了,行為反常得很,「我知道,你一向和風兒要好。如今風兒才過世沒多久,我若續弦,未免太薄情了。你厭我,也是應該的。」
「我……」白明玉要怎麼說?難道說其實她是因為自己才不喜歡他再娶別人?
「不過,我真的,沒想過再娶的事。」關海滄誠懇,「明玉,你放心。關海滄絕不再娶。」
白明玉慌亂了,低著頭問︰「你不再娶,行麼?怕二叔四叔他們也不肯的。」
關海滄突然踏前一步,俯身在白明玉耳邊︰「郡主,想听關海滄起誓麼?」
「不用,別」白明玉驚呼,堵住了關海滄的嘴。
關海滄輕輕笑了︰「郡主,其實,關海滄倒有一事相求郡主。」
「什麼事?」白明玉怔怔的問著。
「如今,都是郡主在照顧關海滄。將來郡主嫁人,卻是不能再顧著關海滄的了。」關海滄笑著,「只請郡主嫁人的當日,賜我一杯酒。」
「賜酒?」白明玉不明白關海滄的意思。
「嗯。」關海滄淡淡的笑,「賜我一杯酒。請郡主答應,無論到時候,我要那酒是怎樣的,都請郡主賜我。有了郡主這一杯酒,關海滄才能重新做人。」
重新做人?白明玉听著,想著,原來,關海滄在她這里,仍是做不得人︰「好。我應你。」是不是,只有她離開他,做了別人的妻子,再不來參與他的事情,他才能解月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