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六月底已至,宮里面突然熱鬧了起來,皇帝要在這個時候去熱河避暑,幾位得寵的妃子自然要陪同著,成年的阿哥們統統要隨身侍駕左右,而唯獨太子一人被留在了宮里面,一時間,謠言四起,為了安撫太子的情緒,康熙帝親自來到了毓慶宮。
毓慶宮內頓時熱鬧非凡,康熙帝已經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沒有來關心一下他這個兒子的起居生活了,今個一早太子妃和兩位側妃便準備好,一個個打扮得好似過節一樣喜慶,但她們卻吩咐曉月留在屋內,不許接駕。
曉月歪靠在床上正生著悶氣,婉兒和宿雲守在旁邊輪番勸慰,「俗話說,有其父必有其子,皇上和太子那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但比起太子的年輕帥氣,皇上可是老了很多,咱干嗎放著個帥小伙不看,要去看個老頭子呢?」為了哄曉月,婉兒只有犧牲一下康熙了,不過說起這位皇帝,她的腦海里不禁浮現出了當日在御花園里與他一同賞花時的情景,坦白的說,他看起來並不老,就算和太子站在一起,說他們是兄弟也不過分。
「說的好像你親眼見過似的」,曉月瞪了她一眼。婉兒知道她還是不死心,畢竟能夠一睹龍顏,這絕對是可遇而不求的事情。
「其實」,婉兒沉吟了一下,才道,「只要咱們藏在穿廊後面,院子里那麼多人,估計不會被發現……」
她還沒有說完,曉月就已經迫不及待地拉著她的手向門外,「就這麼定了。」
婉兒懊惱地搖了搖頭,自知出了一個餿主意,只是她的內心里也十分想再看一看康熙,想來他是個和善慈祥的皇帝,就算被發現了,也不至于掉腦袋那麼嚴重。她、曉月還有宿雲躲藏在廊子後面,只見庭院里已經站滿了人,偷偷望去,康熙就被人群簇擁在中間,太子站在他的旁邊,兩個人似乎在交談著什麼,畢竟她們離的距離太遠,根本無法听清。
忽然,幾位主子的臉上堆滿了笑容,應該是談到什麼好笑的事情了吧,婉兒立起了耳朵,隱約听到渾厚的嗓音明顯帶著笑聲,「太子,不要太辛苦了,身子重要」,說著,疼惜地拍了拍太子的肩膀。
太子讓到一邊,請皇帝進了殿中,只是側過臉時,婉兒霍然發現,幾日不見,他竟消瘦了許多,臉色微微泛著一抹蒼白,眼眶也深陷了下去,整個人一副看了就讓人心疼的樣子。
他怎麼會把自己搞得如此憔悴呢?莫不是因為她嗎?她輕嘆著搖了搖頭,還是不要太高估自己了,也許他正在為國家大事而發愁,也說不定呢!
一群人陸續走進惇本殿里,只剩下幾個小太監守在門口,曉月失望地擺了擺手,「咱們回去吧。」
婉兒和宿雲跟在她身後正要離去,忽听有人喚了一聲,「這不是曇花侍者嗎?」
婉兒詫異地扭過臉,看見一個官階頗高的太監正站在廊中,笑眯眯地看著她,道,「曇花侍者,幾日不見,可還記得老奴?」
「曇花侍者?」婉兒想起這封號還是皇帝所賜呢,細瞧這太監面熟,回憶了一下,可不就是當日一直陪在皇帝身邊的大太監嘛。她趕緊福了福身,「公公好。」
「哎喲,何必這麼客氣呢,咱們也算是舊相識了」,那公公將婉兒扶了起來。
「還不知公公怎麼稱呼呢?」他能在皇帝的身邊伺候,絕不是一般的太監,婉兒畢恭畢敬地行禮,不敢造次。
「咱家,乾清宮總管太監,李德全」,他客客氣氣地向她還禮。
「李德全?」曉月和宿雲听到他的名字,不可思議地面面相覷。他可是康熙身邊最得寵的太監,多少當朝一品都巴結奉承著,可今天他卻跑到這里對一個小宮女格外殷勤,不知何故。
「李公公,你這樣多禮,奴婢可不敢當」,婉兒又向他行了一個萬福。
「曇花侍者怎麼沒在太子身邊伺候呢?」他一語說中要害。
「奴婢……奴婢做錯了事,太子不願意看見奴婢」,她的聲音立刻小了下去,只是她不知道自己究竟錯在了哪里。
「哦,是這樣」,李德全長長地應了一聲,「俗話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婉兒聞言,不解他話里藏著什麼玄機,低聲問道,「公公怎麼也沒在殿里伺候著呢?」
「皇上給了我一個差事」,李德全神秘地挑了挑眉毛,「讓我在毓慶宮里找一個人,如今已經找到了,我也該去復命了。曇花侍者請先別離開,一會我還要找你呢。」語畢,他快速地步入了惇本殿中。
婉兒不敢離開,只好繼續站在廊下等著,看見曉月陰陽怪氣地「哼」了一聲,拉著宿雲就走了。婉兒嘆了口氣,曉月的脾氣是越來越古怪了,尤其是在對她時,時好時壞,難不成曉月已經知道了藥的事情嗎?
「你就是在等著李公公的那位姑娘吧」,一個白淨的太監走了過來。
婉兒點了點頭,「有什麼事兒嗎?」
「皇上傳你進去。」
「皇上」,她驚呼出聲,竟是康熙要見她,這就是李德全不要她離開的原因嗎?她跟在那位太監的後面,向著惇本殿走去。她並非怕見到皇帝,反而因為他還記得自己而感到小小的竊喜,只是想到太子也在里面,她不由心慌起來,腦子里亂成了一團,不知道一會該說些什麼才不會惹怒太子。
太監掀開竹簾首先進去通報,她站在門口惴惴不安,只望太子的氣這時已經消了,不要再找她的麻煩才好。
「進去吧」,那太監掀簾喚道。
她深吸了一口氣,尾隨其後進了殿。正堂里,康熙端坐在寶座上,李德全仍是一臉笑容地守在旁邊,而太子與三位娘娘站在另一旁,均是面部表情地看著她。她立刻覺得自己好像在參加一場批斗大會,而她就是眾人批斗的對象,上次,也是在這里,她被無數的雞毛撢子打得遍體鱗傷,不知今日又要接受什麼樣的折磨了。
「皇上,您瞧,就是她吧」,李德全笑指著她。康熙點了點頭,在婉兒的臉上迅速掃了一眼,目光凝重道,「其他奴才的話,朕不信,朕只信你說的,告訴朕,太子為什麼會病倒了?是你沒有細心照顧嗎?」
「病倒?」婉兒焦慮地抬眼看著太子,他臉上果然是毫無血色,眼楮無神地半合著,像是患了失眠癥一樣,無精打采,頭微微地垂著,一直盯著腳下,甚至連抬頭看她一眼都不肯。
見他如此,一股酸味直沖進了她的鼻腔里,苦澀的味道讓她眼中立刻濕潤起來,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此刻,她清楚地明白了一件事,太子的病果真是因她而起,這一次她不僅僅是惹怒了他,更是傷了他的心,她聲帶哭音道,「一切都是奴婢的錯,奴婢沒有盡心地照顧太子,請皇上治罪。」她寧願再嘗一頓雞毛撢子,上的疼痛或許會減少她內心中的負疚感。
「你真是大膽——」,康熙頓了一下,似是在考慮究竟要如何懲治她。
「皇阿瑪,她伺候的很好」,太子突然插言道,「只是兒臣最近心緒不佳,把她趕走了。不過,兒臣現在才知道,少了她在身邊伺候,兒臣做什麼事都打不起精神。」
康熙略有驚異地看著他,他在聖駕面前說出這樣一番話,無疑是向所有人挑明了他和婉兒之間特殊的關系,康熙是個聰明的皇帝,自然明白,無奈地搖了搖頭,「你是太子,大清的儲君,什麼叫沒有她在身邊,做事就打不起精神?你永遠都是這樣,把毓慶宮搞得烏煙瘴氣……」
「皇阿瑪」,太子忽然跪到了婉兒旁邊,眼神堅定地望著自己的父親,「兒子答應你,一定會努力做個出色的太子,等到皇阿瑪從熱河回來時,你會看到一個完全月兌胎換骨的胤礽。」
「真地嗎?」康熙轉過目光,微詫地看了一眼婉兒,「你這丫頭倒是比朕還厲害,管教了幾十年,如今卻為了你肯改變,朕這次倒要瞧瞧,太子會為了你變成什麼樣子「,說完,他甩著袖子就走了。
屋里的人被皇上嚇得連行禮都忘記了,三位娘娘將婉兒圍在中間,尤其是太子妃,橫起了柳眉,眼楮像一對拉滿的彎弓,隨時都會給婉兒致命的一箭。這位太子妃給人的感覺永遠都是風度優雅、舉止高貴,然而現在,她撕掉了所有的偽裝,將最真實的一面展現了出來,她也會生氣,也會嫉妒,也會抓狂,她的丈夫在在公公面前公然地承認了他的心里最重要的女人不是她,而是一個地位卑微的宮女。這讓她情何以堪,讓她高高在上的準國母顏面何存?更何況,這個小宮女已經威脅到了她皇後的威嚴,此刻,她真是後悔莫及,早知如此,當初她就該將婉兒殺掉,太子也許會怪她,但她是皇上欽點的太子妃,誰敢動她?
「都回自己房里去吧「,太子慢慢從地上站起來,抓過婉兒的手,拉著她一同回到了只屬于他們的後殿里。
太子妃默默地看著他們兩個的背影,一股恨意在心底發芽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