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兒扶著牆壁,慢慢地向前走著,剛剛好像經歷了一場血戰,全身的體力都透支了,每一步都邁得十分艱難。如火的烈日照在頭頂,她只覺得眼前一黑,頭重重地栽了下去,再也起不來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似乎有一個聲音在回蕩,如清泉般酣暢,流淌在她的身體里,頓時有一種懸浮在半空中的感覺,柔軟而輕盈。
迷迷糊糊中,一條冰涼的濕帕子敷上她的額頭,將她體內的那場烈火撲滅了下去。她微微地抬起眼皮,竟然看到蘇嘛拉姑正坐在床邊,手里執著團扇為她扇著風。
「蘇嬤嬤,我這是怎麼了?」她想要坐起來,卻一點力氣也沒有。
「你中暑暈過去了,幸虧十二阿哥發現了你,把你送到我這里來了。這麼大熱的天,你還到處亂跑」,蘇嘛拉姑雖是責怪的口吻,但語氣里充滿了疼惜。
婉兒感動地望著她,眼角不禁劃出一滴淚來,她趕忙用手抹去,輕聲道,「謝謝,蘇嬤嬤。」
「好了,好了,可以喝了」,這時,十二阿哥端著一碗冰鎮酸梅湯走了進來,看到婉兒醒了,邀功似地笑道,「你可欠我一個人情喲。」婉兒勉強笑了笑,「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
「好吧,你還恩的時候來了。把這一大碗酸梅湯都得給我喝下去,一滴也不許剩喲,呵呵,這可沒有一涌泉那麼多」,十二阿哥湊到她跟前,小心翼翼地扶她起來,見她還是沒有力氣,干脆就親自一勺勺地喂她喝下去。
蘇嘛拉姑識趣地讓出位子,坐到茶桌旁,一邊飲著涼茶,一邊笑著看他們倆。
「好喝吧」,十二阿哥像個孩子似的傻笑著。婉兒出神地望著他,竟有些恍惚,剛才自己還命懸一線,現在又有人細心照顧她,這紫禁城的天氣真是千變萬化啊。
忽然,外面熙熙攘攘地吵了起來,好像有人大聲地呵斥著,是誰這麼大膽敢在慈寧宮里撒野呢?只听見「 當」一聲,正屋的大門被人重重地踢開,一連串凌亂的腳步聲向次間傳來。婉兒好奇地探出頭向門口張望了一眼,天啊,竟然是太子胤礽怒氣沖沖地直奔這里,他惡狠狠瞪了十二阿哥一眼,「我說找了半天,怎麼見不到這個丫頭呢,敢情是跑到十二弟這里來快活了。如果十二弟喜歡我宮里的丫頭,就跟我這個二哥說不一聲,我自可以大大方方地送給你,何必這麼偷偷模模。」
十二阿哥默不作聲,任憑太子無禮的指責,他都始終不回一句。婉兒實在看不下去了,剛要張口,胤礽的目光就轉向了她,那雙噴著怒火的眼楮立刻把她噎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雖然早就見過胤礽發飆的樣子,像頭急了眼的斗牛,見人就撞,可這一次,他的臉上竟然露出了一絲殺氣,難不成他真地想要殺了她嗎?她的身體不禁抖了一下,怔怔地看著他,嘴唇翕動著,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告訴他她去找汪公公理論嗎?那她一定是把腦子摔傻了,她緊咬著嘴唇,決定不做任何解釋。
「你——」,太子猛地沖到床邊,用力地抓起她的肩頭,幾乎要把她的骨頭捏碎了,切齒喊道,「說!你怎麼會在這里?」
她撇了撇嘴,痛得幾乎又要暈過去。十二阿哥見狀連忙拉住胤礽的手,好心地替她解釋,「婉兒姑娘中暑暈過去了,我才把她……」
「中暑暈過去?哼,我毓慶宮的人,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毓慶宮里,不煩十二弟費心」,胤礽回首瞪了他一眼,轉身橫抱起婉兒,快步走了出去。越過胤礽的肩膀,婉兒回望了一眼,只看見十二阿哥和蘇嬤嬤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唉,胤礽變得越來越陌生了,怎麼一點昔日熟悉的感覺也找不回呢?
婉兒安靜地依偎在他的懷里面,聞著那淡淡的曇花的香氣,將頭向里埋了埋。一路上,無數的宮女太監用驚異的目光看著他們,好像有無數的利箭射過來,婉兒終于體會到什麼叫「人言可畏」,紫禁城里的這些奴才比八卦狗仔隊有過之而無不及,她可不要做清朝的阮玲玉。
胤礽一路抱著她回了毓慶宮,徑直回了他的房間,一把用力地把她丟在他的床上,仍是一副怒火中燒的樣子,目不轉楮地瞪著她,頓了半刻,終于開口,冷冷吼道,「你想要躲出去,投奔其他的主子嗎?或是看上了十二弟溫柔憐人,所以決定和他雙宿雙飛?」
聞及此,婉兒的心立刻像被潑了一桶涼水,心寒徹骨,這樣一個霸道、善妒的男人,她真是瞎了眼怎麼會喜歡上他呢?她撅著嘴,皺起了眉頭,嘴硬道,「就算如太子所說的這樣又怎麼了?人總是要為自己打算的,再卑賤的人也想有個好主子。」
「好主子?我對你還不夠好麼?以你和那兩個賤人的關系,太子妃有一千個要殺你的理由,若不是我……」,胤礽氣得一時語塞,婉兒趁機插言道,「若不是你又怎麼樣呢?太子可真有一個事事為丈夫考慮的好妻子呢!你縱妻逞凶,和你自己親自動手沒有差別,除了殺人你還有什麼本事啊。得不到人心,就要了他的命,這就是你的為君之道嗎?怪不得你當不上皇帝。」
「你、你、你」,胤礽連說了三個「你」字,竟再也說不出第二個字,他轉身坐在床邊,氣得喘著粗氣,許多,才稍微平復下來,「我答應太子妃殺她們,還不是為了你。」
「為了我?」婉兒憤怒地看著他,他殺人竟然還拿她當借口。
「太子妃早就視你為眼中釘,她一定會拿你和那兩個丫頭的關系作文章咬著不放,把你也非拖下水不可。皇阿瑪寵著她,我不能一點面子也不給她。到時候為了一個宮女和太子妃大吵大鬧,一旦傳到皇阿瑪的耳朵里,到頭來,皇阿瑪只會殺了你,而絕不會說太子妃一個不是。為了保住你,我只能默許太子妃先殺了曉月和宿雲,你應該理解我的苦心才行啊」,胤礽一把抓過她的雙手放到胸口,仿佛要把自己的心挖出來,讓她看得清清楚楚。
婉兒不知所措地望著他,一件事情的背後居然還隱藏著這麼多的秘密,到頭來,原來卻是自己的天真無知害苦了那麼多的人,她不殺伯仁,伯仁卻因她而死,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一股疼痛由心中鑽出,撕心裂肺一般,疼得她無法呼吸,她一頭埋進胤礽的懷里面,淚水迅速洇濕了他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