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貝勒的府邸位于東城的隆福寺後面,與十四阿哥的宅子只有一街而隔。當初軒兒到十四阿哥那兒小住時就發現了這一問題。康熙帝素來最反感的就是他的兒子們之間結黨營私,所以幾位成年娶了福晉的阿哥們在皇城外設置宅府時很有默契地彼此拉開了一段距離,唯有八阿哥與十四阿哥,差點到了出前門進後門的地步,以八阿哥的心機怎麼可能看不出其中隱含的危機呢?軒兒實在想不明白,這個城府極深的貝勒爺究竟又暗藏著什麼玄機。
馬車緩緩地行進了東四北大街,還在街口時就能看到八貝勒府闊綽的府門上高懸著兩盞大紅喜燈籠,絡繹不絕的賓客接連寒暄著走進府里。因為軒兒與小箏是女眷,又是宮女,不便從正門進,馬車剛走到一半就掉頭鑽進了胡同里面,直奔貝勒府的後門。後門口,八福晉派了一個丫頭在那里候著她們。
「福晉說,讓你們去西廂房見她」,小丫頭伶俐地領著她們進了後院。此刻,多數的下人都在前面忙碌,這里反而顯得冷清了許多。
八福晉不在主人家的屋子等她們,竟然是客居的廂房,連小箏都瞧出了其中的古怪,更別提是軒兒了,也是一臉疑色,不敢多說,靜靜地跟著丫頭向前走。
等進了西廂的屋子,軒兒才恍然,屋內東側的那扇窗子正好對著洞房所在的那座院落。
此刻,八福晉就站在窗邊,眼神中蘊含的妒火讓旁人瞧了只想立刻躲得遠遠的,生怕惹火上身。軒兒在她身後站定,遲疑了一下,硬著頭皮輕喚了一聲,「給八福晉請安。」
八福晉沒有立刻回頭,依舊目不轉楮地盯著窗外。納側福晉與娶正福晉不同,禮節上不能逾越,加之今日這場婚禮又礙于特殊的情況,甚至連拜堂行禮的事節都盡數免了。正午剛過的時候,梅嫣就由一喜轎抬進了貝勒府的大門,直接送進了洞房里。八福晉瞧著那些進進出出的丫頭、僕婦殷勤伺候的樣子,心里就有股怒火涌了出來。
「哼」,她臉色不慍地轉過身,看到還有旁人在,聲音里掩不住的憤怒,「她是誰?」
小箏被她的神情嚇得腳底發軟,差點栽倒,軒兒連忙扶穩住,對八福晉回道,「這是惠妃娘娘身邊的宮女。」
「哦,我記起來了」,八福晉想起了那日在延禧宮,擋路的就是這個丫頭,不禁氣哼哼地問,「你來做什麼?」
「奴才、奴才是奉了娘娘的命,來給梅嫣送些東西」,小箏哆哆嗦嗦地回道。
八福晉使著眼色,候著的下人心領神會,上前蠻橫地搶過小箏懷里的包袱,一把扯開胡亂地扔在地上,細細地翻查了起來。
小箏暗暗吁了口氣,抬頭偷看了軒兒一眼,慶幸剛才那瓶藥被扔掉了,否則還不知會惹出多大的禍事呢。
「回主子,只是些衣服」,檢查完畢,下人自顧自地去跟八福晉復命。
小箏委屈地蹲下去,一件件地把地上的衣服收起來。
「八福晉叫奴才來,不知有何事需要奴才去辦?」實在看不下去了,軒兒只得開了口,轉移八福晉的注意力。
「那個不知羞恥的賤人,中午就進了府」,八福晉氣道,「就這麼心急嫁進來嗎?也太不要臉了。」
「福晉應該也明白,她不過是惠妃安排在八阿哥身邊的棋子,您又何必這麼在意」,軒兒好言勸著,她最是看不得怨婦的樣子了,尤其還是個蠻婦。
「棋子?哼,我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八福晉的目光再次移向窗外,「這麼大搖大擺地進了貝勒府,以為有惠妃做後盾,就可以在這里為所欲為嗎?」
軒兒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勸也是白勸,八福晉還是只顧得吃味,只好又問道,「那福晉打算怎樣呢?」
「我要讓這小賤人知道,誰才是這貝勒府的女主子」,八福晉的眼神忽然狠烈了起來,讓一旁的軒兒看得心里直打顫,尋味著她不會真的要殺人吧。
臨近黃昏的時候,賓客已在前廳入席,與八阿哥要好的一群兄弟,悉數到場。九阿哥、十阿哥以及最小的十四阿哥圍在八阿哥邊,起哄地一杯杯灌他酒。八阿哥臉上仍舊掛著溫吞的笑容,欲拒還迎,不留痕跡地推掉了一半。
忽然,喧鬧的廳堂里靜了下來,幾個阿哥好奇地停下手里的酒,一同看向門口。八福晉領著一群奴婢走了進來,而軒兒就伴在她的旁邊,抬頭偷偷朝幾位阿哥們瞄了一眼,正好對上了八阿哥的視線。他笑得莫名其妙,似是完全不在意,明知自己的福晉來者不善,卻心情格外愉悅地迎了上來。
「怎麼才來?老九、老十,還有十四弟他們剛還說你是不是生氣了,不肯出來呢」,八阿哥溫柔地攬過她的手,笑道,「我說你才不會為這種事情生氣呢,怕是身體不舒服,所以出來晚了呢。」
八福晉清眸輕眯,莞爾道,「還是八爺最了解我了。今兒早起來就有些頭暈,剛軒兒來了,陪著我聊了會天,現在舒坦些了,所以來遲了。」他要舉案齊眉,她就配合他,大家一起來演戲。
「嫂子,身子不舒服,可不能勉強啊」,生怕她會做出什麼事來,幾個阿哥聯合起來勸她回去休息。
八福晉怎會不知道他們的目的,慢慢從八阿哥的掌中抽出自己的手,故意親昵地挽著軒兒的胳膊,抿唇一笑,「我這遠房的妹妹,也在宮中當差,說不定將來也會指給哪個王公顯貴做側福晉,今兒正好借這個機會,我要好好教教我這個妹妹一些規矩才行。」
「教規矩?」幾個阿哥一臉的詫異,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八福晉忽然咦了一聲,「新娘子哪里去了?快叫她出來,雖說這婚禮能簡就簡,但也不能忘了祖宗規矩啊」,說到這兒,她側臉對軒兒解釋道,「按理,側福晉是要給正福晉斟茶磕頭的,規矩大的府門里,還要三步一叩著進屋。咱們是貝勒府,皇子之家,規矩更要守足了。記住,軒兒,以後千萬別自行就被抬進府里,否則會被人笑話,說是不懂規矩還算小事,被人罵做不知羞恥,才叫丟人呢。」
「哦」,軒兒張大了嘴巴應著,暗嘆,這招指桑罵槐使得絕。
「人都已經進了府了,就這樣吧……」,八阿哥剛要打圓場,八福晉就攔住了他接下來地話,「這可不行,祖宗規矩不可廢。怎麼進來的,再怎麼抬出去就是了,反正就這幾步路,也累不著她。」
「這……」,八阿哥猶豫了。
八福晉暗暗地掐了一下軒兒的手臂,軒兒撇了撇嘴,低聲道,「幸虧今兒跟著姐姐出來見識一下,若是將來我也這麼沒規矩,可是沒臉出去見人了。」
聞此,八阿哥沒有再多說什麼,命人照著福晉的意思去辦。
梅嫣重新坐上花轎,又抬出了府,街上的百姓瞧著新嫁娘又出來了,好奇地湊近一瞧,議論紛紛,只道新娘子被轟出了門。坐在轎子里的梅嫣听到這些話,攏在膝上的手不停地絞著嫁衣的袖口,拼命忍住,不讓眼淚流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