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嘛拉姑臨走時留下的那句話,一直長時間地徘徊在婉兒的腦海里。這宮里面想要殺她的人?是芷雲?太子妃?汪公公?還是……太子?似乎真地有很多人有理由殺死她。婉兒不禁苦笑著,她這一生活得真是失敗,到最後竟然落了一個眾叛親離的下場。
「你……」,董嬤嬤看著她,欲言又止,最後只是搖了搖頭,「好好地歇著吧,這一夜太長了。」是啊,婉兒無奈地嘆息著,捅開窗戶,晚風輕輕地拂過她的面頰,帶著深夜的陰寒,她瑟瑟地顫抖著,郁悶地望著黑壓壓的天空。看來,明天注定不是個好天氣了。
忽然,院子里所有的門都被打開了,幽暗的門後面,出現了無數雙像野狼一樣狠毒的眼楮,冒著冷酷的寒光。那一雙雙的眼楮在慢慢地飄動著,如同鬼火一般飄出了房門,辛者庫里所有的女人們仿佛中了邪一樣一步步踏出門檻,朝著婉兒和董嬤嬤居住的小屋圍攏了過來。
「董嬤嬤」,婉兒驚慌地喊著她的名字,「這些女人……她們……她們怎麼了?」
董嬤嬤也是驚訝地望著窗外,大吼了一聲,「都不想活了嗎?滾回自己屋里去。」
沒有人听從她的吩咐,繼續向她們這里走,就好像被人控制的僵尸,機械地邁著步子,一點點地靠近。婉兒緊張地看著她們,身體更加劇烈地抖動著,這是怎麼了?怎麼了?
「殺了她,殺了她我們就自由了」,站在最前方的女人狠狠地瞪著婉兒,抬起了長著尖尖指甲的雙手,向婉兒的脖子伸了過來,其他的女人也效仿她,伸出手臂,張開手指,如同貓爪一樣撓了過來。
「你們真地瘋了嗎?」董嬤嬤隨手抄起笤帚,朝著她們的腦袋輪了過去,對領頭的那個女人怒吼著,「靜蘭,你敢造反嗎?別忘了,在辛者庫里,是我董嬤嬤說了算。」
叫靜蘭的女人陰險的笑著,「董嬤嬤,你最好別插手這件事情,只要殺了她,我們就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胡扯」,董嬤嬤吃力地擋在婉兒的身前,但婉兒難免還是被抓出了幾道血痕,「你們一輩子也出不去,別做夢了。」
「那是你」,靜蘭連抓帶咬地和董嬤嬤撕扯在一起,同時煽動著其他女人,「姐妹們,殺了她,殺了她,我們就自由了。」
「自由」兩個字仿佛為這些女人注入了無窮的力量,她們前後擁擠著向前沖,如同一股洶涌的海浪,終于沖破了董嬤嬤這道薄弱的大堤,洪水猛獸似地將婉兒淹埋在她們之中。「啊——」,婉兒痛苦地喊叫著,再次體會到初來這里時的折磨,到處都是手,一只只枯瘦的魔爪在眼前鬼魅般地晃過,身上的衣服被她們撕成一條條的碎片後,她們更加瘋狂地抓撓著她的身體,一根根的指甲深深地插進了肌肉里,仿佛將皮下的脂肪都挖空了,甚至連骨頭都開始了碎裂。
她疼得昏了過去,巨大的痛苦刺激著她的神經,迅速又把我拉回了清醒的世界,再次經歷著這種非人的折磨。這次,她恐怕真地要死了。那些女人的手上一片血肉模糊,統統都她我的血她的肉。站在彌留之際的終點,她苦笑著,她的身體就這樣從世間消失了,連焚燒的麻煩都免去了。痛,到了極點之後,就再也不會感到痛了吧。眼皮慢慢地開始下垂,世界在她的瞳孔中逐漸的縮小。無論睜開眼楮,還是閉合眼皮,全部都是黑暗的,死亡和生存並沒有什麼區別,同樣是個黑暗的世界。
「放開她,放開她——」,一個女人聲嘶力竭的聲音在空中回蕩著,那是董嬤嬤,就算她無情的利用了她,她依然想要保護她。
——謝謝你了,董嬤嬤,你是我所見過最好的人。就算我死了,我也會祝福你,得到你心中的幸福。
「住手——滾開——」,又一個女人歇斯底里地喊叫著,是誰?婉兒已經沒有能力分辨了。那個人的聲音在一點點地放大,仿佛就在耳邊,終于,她的臉出現在婉兒僅剩一線的眼縫中,咦?怎麼是她?那個叫靜蘭的女人,她不是第一個想要自己的命嗎?她的嘴唇在激烈地撞擊著,她在說什麼?
「你不許死,你別死,我還有話問你,你千萬不能死」,她的手里攥著什麼東西?最後一眼,婉兒只看到一片像雪一樣的純白,然後徹底地陷入了黑暗里。
又是這種感覺,孤身一人置身在黑暗中,沒有任何聲音,如同墜入了無底的深淵,永無止境地跌落著。這一次,再也不會有人來拯救她。胤礽,他也不會像上次那樣來找她回去了吧。這次,她徹底被所有人拋棄了,這就是對她的懲罰嗎?她的手上沾著無辜人的鮮血,心中揣著放不開的怨恨,所以要在這無光的地獄里永世輪回嗎?
「我帶你走……我們一起離開這里……跟我走吧」
是誰在說話?她拼命地看,拼命地尋找,只有黑暗,只有黑暗——求求你,請賜給我一絲光亮吧。讓我看清他的臉,讓我知道,他是誰。
「跟我走吧……放開所有的一切……離開你痛苦的源頭」
她拼命地奔跑著,如果她看不到他的臉,就讓她親手去觸模他,觸模到心中最深的渴望,擁抱著僅有的牽掛。
「你為什麼不和我走……你會後悔的……一定會後悔……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
聲音漸行漸遠,她拼命地喊叫著——我和你走,我和你走,請不要留下我一個人
「你……真地……願意……永遠……和我……在一起嗎」
——我願意,只要你陪在我的身邊,我再也不要離開你,請再給我一次機會吧,四阿哥,我會好好地珍惜你給我的一切,永永遠遠。
黑暗中爆開了一絲明亮,如同刺眼的陽光發射著熾熱的光芒,趕走了所有的孤寂與黑暗,一道暖流灌入她的身體里,將她這顆冰冷的心再次烘熱,活過來了,她終于再次嗅到了空氣中芳草的味道,听到了枝頭上鳥兒的鳴唱,看到了熟悉的人激動的眼淚。
「董……嬤嬤」,她無力地喊著她的名字。
「婉兒」,董嬤嬤一遍遍擦拭著自己的眼淚,「太好了,你活過來了,你活過來了。」
是啊,太好了,她沒有死,她還有機會,還有機會對四阿哥說那句一直埋藏在她心里許久的話,就是因為這句話,她拖著殘破的身軀再次奇跡地睜開了眼楮。
「啊,你終于醒了」,一個陌生又熟悉的女人闖進了我的視線,她的激動程度竟然一點也不比董嬤嬤少,她顫抖地捏著一封信,跪在婉兒的腦頭,聲音發顫地問,「信的主人……他……還好嗎?」
婉兒茫然地看著她,她是誰呀?哦,想起來了,那個想要她命的靜蘭,似乎她昏過去之前,最後出現在她眼前的人就是這個靜蘭。信?那是誰的信?婉兒糊涂地盯著那封沒有寫任何字的空白信封,而背面上卻赫然是一個血手印。
她喃喃地答道,「他死了,兩個月之前就已經死了。」(詳情見第81回)
「死了,死了」,靜蘭呆呆地跌坐在地上,不停地念著這兩個字,臉上的絕望讓婉兒觸目驚心。婉兒疲倦地看著她,眼皮又在一點點地下落,她實在太虛弱了,甚至連支撐眼皮的力氣也沒有,再次陷入了昏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