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怎麼會在這里?」,四福晉好像是見了鬼一般驚恐著,緊緊地抱著自己的兒子,生怕被她搶去似的。婉兒苦笑著,心里也明白她害怕的原因,世界上有哪個妻子能夠容忍自己的丈夫帶其他女人回家,而且又是這樣一個危險的女人呢。若是在現代,婉兒也會極度不恥這樣的女人,破壞別人家庭幸福的第三者,這是一個多麼讓人憎恨的身份呀,而她現在就在扮演這樣的角色。
「四福晉」,婉兒看著她,心里涌出了強烈的罪惡感,她正在搶走四福晉的丈夫,以後這個女人所能擁有的恐怕就只剩下自己懷里的孩子了吧,婉兒很想對她說一聲對不起,可這一句道歉卻卡在了喉嚨里,只能發出沙沙的嘶啞。
「就是你傷了我的弘暉?」四福晉的眼神里裝滿了憤怒與膽怯,雙手微微地顫抖著,不知道是出于氣還是怕,只是望著婉兒,時間在一點一滴地流失,可她再也沒有了其他動作。
「小主子沒有受傷吧」,婉兒尷尬地問道,心疼地看著滿臉淚痕的小弘暉,他就像只受驚的小獸躲在母親的懷里,單純的眼中竟然含著一絲恨意。
「啪——」
婉兒吃痛地捂著自己的面頰,發呆地盯著四福晉,她居然打了她一個耳光,可她連一點脾氣也沒有,這也是她活該的,她低著頭,仿佛一個做錯事的孩子,拼命地控制著自己的眼淚。她有什麼資格哭呢,只不過是受了人家一個耳光,已經算是寬待她了。
「你毀了太子,現在又來毀我的胤禛,你這個害人精」,四福晉指著她的鼻子,恨不得將她撕個粉碎,咬牙切齒地罵著。婉兒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來,她害了太子?可誰又能知道她忍受著多大的痛苦呢!只有他,只有四阿哥懂她,但她給他帶來的又是些什麼呢?以她這樣的身份,又怎麼可能公開地和他在一起,難道要一輩子都偷偷模模的嗎?她實在太自私了,只想到能夠利用他月兌離自己的苦海,但結果只能是把他拉進另一個無邊的苦海。
在四福晉的罵聲中,婉兒想了許多,似乎也被徹罵醒了,或許她真地是個害人精,如果她想要胤禛得到一個好結局,就不應該留在這里,成為他一個不安的因素。他的將來注定是一片腥風血雨,絕對不可以有任何後顧之憂,他是一個以江山為重的男人,那就是他要走的路。而她的路只能我自己走。
「四福晉,你不要罵了」,婉兒抬起頭看著她,深吸了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力氣才能夠說出這樣的話,「我現在就走,我不會打擾你和四阿哥的生活。」
「你——」,四福晉徹底愣住,絕對想不明白她為什麼會如此輕易地選擇了放棄。
「我走了,不要和他說你見過我,我不想給你惹麻煩」,婉兒回屋披上一件斗篷,其他的什麼也沒有動,最後對四福晉點了點頭,算是告別。自始至終四福晉都一言不發,不解地看著她,即使婉兒離開,也沒有說話。
婉兒一邊走,一邊不舍地望著這片菊花園,雖然只有半天的歡愉,但對她來說已經足夠了,她永遠也不會忘記這里的一切,還有……忽然想起來,園子里還放著那張還沒來得及收回的畫,又匆匆地折了回去。
那張胤禛的畫像依然鋪展在石桌上,上面落滿了菊花的花瓣,胤禛站在花叢中頭上頂著那個她親手編織的花環。她不禁抬起頭,仿佛看到胤禛又站在了面前,一臉不滿地擺著姿勢,不斷地催促著,快一點,快一點。眼淚不知道什麼時候從臉上滑落,滴到了畫紙上,也浸濕了畫中他的臉。她連忙卷起畫紙揣在懷里,回望著依然怒放的菊花,「再見了。」
她轉身,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園子,問過後門的方向後,一步不停留地向那里走,她必須在胤禛回來之前離開這里,找一個他永遠也不會發現的地方藏起來。
四貝勒府後門的外面是一條幽長的小胡同,兩側的牆壁建得很高,根本照不進一絲陽光,陰森寒冷,她不禁瑟瑟發抖,隨便朝著一頭出口走了出去。
寬敞的街道上,車水馬龍,行人有說有笑地在她眼前走過,他們就好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人,而她的世界里只有她自己。她漫無目的地向前走著,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她甚至搞不清楚方向,胡亂地轉了幾圈後,終于累得再也走不動了。
她站在一條十字路口,不住喘息著,肚子里空蕩蕩,餓得兩眼發黑,頭上那輪紅日越發的暗淡下去,她直視著本應該刺眼的陽光,可只覺得一片黑白。
「讓開,快讓開啊,馬失控了」,一輛馬車從前方疾奔了過來。馬兒像瘋了一樣,邊跑邊尥蹶子,車里的人被折騰得東倒西歪,緊張地拉著韁繩,驚慌地大喊著,「躲開啊,躲開啊……」
他好像在對她揮手?她的眼前一片模糊,只見到一匹高頭大馬突然在她面前抬起了前蹄,狠狠地朝著她的臉踏了過來。
「小心啊——」,馬車上的人倏爾撲了過來,把她按倒在地上,那匹馬跨過他們,又向前跑遠了。
「你沒事吧?姑娘」,他的臉出現在她的視線里,可迅速地消失了,她徹底失去了知覺。
等到她醒來時,已經躺在了一張大床上,略微帶有霉味的被子披在身上,讓她的身體漸漸地熱乎起來。床邊還擺著一只火盆,里面剛放進了幾塊新炭,將整個屋子烘得暖洋洋。她的心情也跟著放松下來,舒服地靠在枕頭上,好奇地環視著周圍。
這間屋子比皇宮里最差的房間還要糟糕,一張掉皮的四方桌上只放著一只沒有壺柄的茶壺,甚至連個茶杯也沒有。桌旁的椅子赫然有一個大豁口,人坐上去肯定要遭殃了。至于其他,一眼就能看清楚,什麼也沒有了。
這究竟是什麼鬼地方啊?
「吱呀」,門被推開了,一個素布長袍的男人端著一碗熱水走了進來,瞧他寒酸的樣子,婉兒按耐不住自己的笑容。他的臉上衣服上,到處都是塵土,鬢角的碎發更是讓這個人顯得落拓窘迫。但他的手卻很干淨,像個女人似的膚白瘦小。
「姑娘,你醒了」,他看到她靠在枕頭上,竟然裂著嘴巴傻笑著,「來,喝口熱水吧。那壺里面的水都是涼的」,他努了努嘴,指向四方桌上的殘缺茶壺。
婉兒微微地笑著,「這是哪里呀?」
他站到床邊,猶豫著要不要坐下來,最後還是咬著牙擦著床邊坐著,「這里是客棧,對不起喔,我的銀子被搶了,剩下的錢只能付得起這間客房了。等我找到朋友借些錢,就換到上房去住。」
她又笑了笑,抿著嘴,不讓自己的笑容看起來太過分,「應該是我說謝謝才對,你怎麼先跟我說上對不起了,你這人還真有意思。」
他憨笑著,小心地把瓷碗遞到她嘴邊,「喝些熱水吧,身子會暖和些。」
她接過他的碗低頭喝著水,他還是不住地向我道歉,「都怪我租了一輛破馬車,害得撞到了姑娘,當然要說對不起啦。姑娘有沒有受傷啊,一定要告訴我,我立刻就去請大夫。」
「你不是沒有錢了嗎?上哪兒去請免費的大夫呀?」
「那我就去求他們,我給他們下跪,大夫的心一般都很軟的,肯定會來的」,他像是為想到這個主意而很得意的樣子,她羨慕地看著他,他的心思還真是單純,在這北京城里,沒有錢恐怕連喝一碗熱水都難吧。
「你真是個好人。」她嘆了一口氣,也許她開始走運了吧,出門能夠遇到他這樣的貴人。如果這世界能夠多一些這種人,那該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