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兒每日躺在床上,正應了賽倫那句話,沒有幾個月是下不了地了,雖然身上感不到一絲痛苦,卻乏得厲害,整日昏昏沉沉,一天有二十個鐘頭都在睡覺,可還是睡不夠似的。每次她都以為,這一睡會再也醒不過來,然而,偏偏又能睜開眼楮,她開始懷疑,賽倫是不是在給她下的藥里動了什麼手腳呢,是有怎麼樣呢?她現在連自己坐起來都辦不到,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任人宰割是什麼滋味了。
但是,這一日,她卻格外地清醒,外面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隱約中可以透過窗戶望到那彎彎的月牙,像一張滿弓掛在夜幕中,隨時都準備著射殺某人似的。忽然, 里啪啦地鞭炮聲刺痛了她的耳朵。這麼晚了,居然還有人在放炮嗎?
賽倫輕手輕腳地推門走了進來,他手里提著一個朱漆色的食盒,悄然走到床邊,「你醒了。」
她點了點頭,「今天是什麼日子?外面為什麼那麼熱鬧?」
「今天是除夕。」
「哦」,她一驚,並不是為了這個一年中最重要的節日,而是為自己淒涼的處境,大年三十,一家人團聚的時候,而她卻是一個人,每逢佳節倍思親,不知道爸媽他們在做什麼呢?
「我帶了一些酒菜來,過年嘛,總該大吃一頓才對啊」,賽倫勉強地笑著,將酒菜在桌上擺好,又攙扶著她坐到桌邊,為她斟了一杯酒。
她端起酒杯,不禁苦笑著,沒想到最後陪她過節的居然是賽倫,一個算不上親也算不上生的人,她一飲而盡,喉間涌入一股淡淡的酸甜,這似乎並不是酒,她奇怪地看著他。
「你現在身子還太虛了,不能喝烈酒,這是我用青棗釀的。」
「哦,你還挺為我著想」,她冷嘲著,這算是施舍嗎?他給她什麼,她就只能喝什麼,還有什麼是她自己能夠做主的呢?這就是她在清朝的第一個春節嗎?她欲哭無淚,冷笑著,「今夜,你不用去陪你的麗姐姐嗎?跑到我這來,是怕我半夜死了也沒有人知道嗎?」
賽倫皺著眉頭,猛地灌了一杯酒,「婉兒,一定要這樣嗎?說話句句帶刺,把身邊的每一個人都當成你的敵人,你怎麼會變得這麼刻薄啊!」
「刻薄?我是不是該謝謝你,沒有用惡毒來形容我呢」,對于他的評價,婉兒不以為然,自顧自地喝著,「那你告訴我,我身邊都是些什麼人呢?你救了我的命,我就必須一輩子記得你的恩情,然後可以犧牲一切地還恩嗎?」
賽倫沒有回答她,只是壓低了頭,屋中的氣氛死一般寂靜,外面熱鬧的鞭炮聲仿佛是另外一個世界的東西,而他們倆卻被封印在一個冰冷的空間里,忍受著心里的嚴寒。
這樣的除夕夜,真是值得紀念啊,她出神地望著窗外的彎月,漠然中胸口涌起一團仇恨的火焰。她之所以會淪落到這個下場,全是拜那個該死的男人所賜,沒有他精心編織的騙局,她又怎麼會傻傻地成為他利用的工具,用完之後,便無情地丟棄掉。她曾對自己說過,如果她死了,那她對他的恨也會一並死掉。但,現在,她沒有死,她應該做些什麼才對。就這樣在孤寂中度過後半生嗎?永遠一個人默默地對著月空長嘆嗎?
不,絕不,她不會讓他如願以償的,就算是傷痕累累,就算是躺在血泊中,她也要看到他痛苦的模樣,看到他向她跪地求饒。
她攥緊了拳頭,她不會一直被人欺負的,她也可以變得很壞很壞,做一個心狠手辣的惡毒女人,也沒什麼了不起,至少想要得到什麼,只需不折手段,便可以統統地抓在手心里。
她望著一直陷入沉默中的賽倫,冷冷地笑著,既然他願意幫她,就只能幫到底了,「賽倫,我要見你的主子。」
「什麼?」他驚愕地瞪著她,張大了嘴巴,不敢相信她會說出這麼一句話,慌張地答道,「什麼……什麼主子?我听不懂。」
「是嗎?」她不屑地斜睨著他,眼神里充滿了狠意。他竟然膽怯地從凳子上站了起來,故意背著她的臉走到一邊,說,「我不會讓你見他的。」
「哼」,她並沒有為他的拒絕而動怒,反而輕松地喝了一杯酒,似乎一瞬間,她就悟道了,應該用什麼樣的法子對付什麼樣的男人。這應該是女人的天賦吧。
喝完這杯酒,她猛地一摔,將酒杯磕成了碎片,抓起一塊稍鋒利的瓷片朝著自己的手腕狠狠地割了下去,一條紅色的血線深深地陷了下去。
「婉兒,你在干什麼?」賽倫驚慌地大叫了一聲,連忙搶下她手中的瓷片,一邊為她止血,一邊急得質問她,「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傷害自己,你明知道,我見不得你這樣……」
她暗暗地笑著,她當然知道他見不得她受傷,否則她又怎麼會出此一招呢。不要以為她真地是傻子,他的心思她當然明白。而這心思,如今恰恰成了他的咽喉,她已經徹底勒住了他,賽倫,誰讓你非要招惹我呢,這也是你自己倒霉,可就別怪我了。
婉兒用力掙月兌開他的手,繼續發狠地說,「讓我死好了,連你都不肯幫我,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婉兒」,他大吼一聲遏制了她的胡鬧,小心地為她抱扎好腕上的傷口。好奇怪,那傷口經他一處理,竟然真地不痛了。只是,她要的就是那種撕心裂肺的疼,既然沒有了,那就只有靠裝了。
她皺緊了眉頭,臉上的肌肉胡亂地扭曲著,身體微微地哆嗦著,喃喃自語道,「好疼啊,好疼啊,讓我死吧,讓我死吧。」
「婉兒」,賽倫擔心地看著她,一遍遍地為她診脈,「我求求你了,別再折磨自己了,也別在折磨我了。我不說,也是為了你好。」
她痛苦地抓著他的胳膊,虛弱地翕動著嘴唇,就好像一口氣不來,便一命嗚呼了。果然,賽倫心慌意亂,脈象模了半天,也是一頭霧水,急得頻頻抹著額頭上的冷汗。
「我要見他,我要見他……」
「我……」,賽倫掙扎著,陷入了極度的矛盾中,焦慮地望著她,最後,咬著牙對她點了點頭,「只要你不再傷害自己的身體,我就讓你見他。」
她長舒一口氣,男人也並不是太難對付嘛,只要抓住了他們的弱點,就算是像胤禛那樣的人,一樣可以玩弄在股掌里。她微微地笑著,放心地靠在枕頭上,任憑賽倫擺動。該听話的時候,就應該像個死人一樣安靜。
原來,她這身體不禁可以成為別人攻擊的目標,同時也是她的武器,看來,她以後一定要好好地利用自己的一切才行,否則怎麼對得去她這飽經折磨的皮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