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見到那個人了!
婉兒早早地敞開了房門,等待著,等待著那個可能成為她同盟的人,可以讓胤禛忌憚得不敢殺賽倫,那他一定有著能夠和胤禛抗衡的力量。如果她想要報仇,就必須找到一棵足可以庇佑她的參天大樹才行。
她從早上一直等到了下午,依然沒有人出現。難道賽倫是在騙她嗎?她立刻打消了這個猜測,除非他對她也是虛情假意,否則他一定會帶她想要見的人來看她。
她繼續耐心地等著,終于,兩個人影從遠處緩緩地走來。她按耐不住臉上的喜色,仿佛已經看到了將胤禛打倒在地時的情景,一定會有那一天的,一定會有。
她迫不及待地出門迎了上去。然而,當她看到賽倫身邊的那個人時,不禁一愣。他看起好小,和她差不多大,眉眼間透著一種善意的笑,嘴角微微向上揚起,根本和她所想象的有天壤之別。
他真地是賽倫的主子嗎?她懷疑地瞪著他,這麼年輕的一個少年,不諳世事的臉上還帶著幾分天真與羞澀,只是那一身純白的華麗蟒袍,稍微減輕了她的疑慮。長袍的胸口繡著一條四爪金龍,什麼樣的人才能穿帶龍的衣服呢?她太清楚了,只有皇族貴冑才可能。難道……他會是康熙眾兒子里的一位嗎?
他微笑地打量著她,頷首點頭致意,「原來,你就是婉兒姑娘,可惜啊,你的臉毀了,我看不到廬山真面目了。」
婉兒臉色一陰,不慍地瞪著他,「你什麼意思?是在嘲笑我嗎?」
「婉兒,休得無禮,他是八阿哥」,賽倫連忙提醒她說。
八阿哥?她吃驚地看著這個少年,他就是那個「八賢王」胤嗎?果然是「賢」得厲害啊,她譏笑著,這分演技可不是一朝一夕能磨練得出來的呢!康熙這幾個兒子真是一個比一個陰險啊。
「過門便是客,不準備請我進去坐坐嗎?」他的笑初看來就像孩童一般純潔,然而,听到他是八阿哥後,婉兒反而覺得這笑容里藏著太多危險的東西,勉強地擠出一個笑容,說,「這本就是八阿哥的園子,您請便吧。」
八阿哥也不客氣,領著賽倫徑直走了進去,婉兒跟在身邊,一直瞪著他的背影看,他甚至連走路都擺出一副賢王的架子,唉,她嘆了一聲,為了做皇帝,他可是費了不少心思呢。只可惜,到最後,他才是輸得最慘的那一個。這樣一棵已經蛀了蟲子的大樹,靠上去真地安全嗎?
坐定之後,八阿哥先發制人,開門見山地問道,「婉兒姑娘恐怕不單單是想看一看這園子的主人是誰吧?」
她並沒有為他的直接而感到驚訝,卻是淡淡地笑著,如果她的直覺沒有出錯的話,她和他此刻都在想著同樣一件事情,她也干脆地答道,「奴婢想要做什麼,八阿哥這麼聰明,肯定也猜到了吧。」
他突然笑得很開心,仿佛見到了知己一般,開口道,「我肯收留你,當然也是另有所圖了。如此看來,我的事兒好辦了。」
「那麼,還請八阿哥為奴婢指條明路,我到底該怎麼走,才對呢?」
八阿哥沒有直接回答她,只是繼續笑著,「我一定會讓婉兒姑娘如願以償的,只是現在還不是時機,等你把身體養好了,我自然為你鋪了一條平坦的大路去走。」
她該相信他的話嗎?至少他比某人更加坦白,更加清楚地告訴她,他是在利用她。不過,轉念一想,這個階段正是八阿哥處于強勢的時候,恐怕現在也只有他才能制衡住胤禛,不僅如此,如今正如日中天的他絕對有能力給胤禛最最沉重的打擊。她本來要的就不是一個好結局,一個痛快的復仇過程足可以滿足她這顆仇恨的心了。
「人活一輩子就好像是做一筆買賣」,八阿哥悠閑地玩著腰上的黃穗子,隨意地說道,「只有傻子才會做虧本的生意,我胤做事向來是明碼標價,婉兒姑娘的好處絕對少不了。」
婉兒暗暗譏笑著,怪不得都說八阿哥深得人心呢,原來靠的就是這法子,果然,各得所需,誰也不吃虧,大家共贏,自然都臣服在他左右了。
「八阿哥,您不用說了,婉兒今後就跟定您了」,她極為鄭重地向他一拜,這一拜也徹底定下了他們之間主僕的關系,建立在相互利益的基礎上,這東西有時候輕得只是一張薄紙,而有時候卻重過那高高的城牆。誰知他們之間屬于那一種呢?也許下一秒鐘,他們就可以做出相互出賣的卑鄙事情,可這一秒,她卻是實實在在地等待著,他許給她的那條平坦大道。
「這段準備的時間里,你也不能閑著」,八阿哥突然扭頭看著賽倫,眼神閃著一絲狡黠的光,「你也該為婉兒姑娘的臉費費心了。」
「可是主子……」,賽倫急忙解釋道,「那藥的藥性,奴才還沒有模清楚,萬一有個意外……」
「我願意試一試。」此話一出,那兩人的視線一起對準了她。
「最壞的情況不就是死嘛」,她輕松地笑了笑,連死她都不怕,還有什麼能阻止她呢,她堅決地盯著賽倫,說,「不用在臉上試一試,你永遠也模不清它的藥性,我相信你的醫術,你絕對不會讓我失望的。」
「婉兒……」,賽倫為難地看著她,旁邊的八阿哥又拿出主子的架勢吩咐了幾句,他徹底妥協了,只能硬著頭皮說,「我會盡力的。」
能不能治好這張臉,說實話,她一點信心也沒有,也許在整容技術發達的現代,她會堅信奇跡的發生。可這是落後的三百年前呀,真地存在一種神奇的草藥,能夠消除皮膚上深深的疤痕嗎?她祈禱著,老天爺,你總不能殘忍到連她正大光明見人的權利也剝奪了吧。
在賽倫答應為她治臉的那天之後,他就仿佛是從人間消失了一般,據說是窩在家里潛心研究可行的法子。她不禁覺得好笑,他為了她,還真是拼命呢。然而,她卻一點也沒有被他的努力所感動,就好像已經不懂得感激是個什麼東西。他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听命于八阿哥而已,她對自己說,每個人做事都是出于自己的目的,他賽倫也是一樣。
幾天之後,當他出現在她面前時,她卻愣住了,眼前這個落拓的男人,胡子拉碴,眼窩深陷,顯然幾天幾夜未眠未休,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焦慮,看到她的第一句話就是,「婉兒,我還是沒有十足的把握,咱們還是……」
「不——」,她立刻阻止了他接下去要說的話,深吸了一口氣,無視著他的心力憔悴,口吻平和的說,「動手吧。」就算一顆心因為緊張差點窒息,但在他面前,她也絕不能顯出一絲忐忑。
她虛假的勇敢蒙騙住了他的眼楮,賽倫只是微微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他明白,無論自己說什麼,也不可能把她拉回來了,既然前面已經是萬丈懸崖,他也只能陪著她一起跳下去了。
他小心地揭開她臉上的面紗,看到臉上那一道道猙獰可怕的傷痕,強忍著內心的震動,眼神飄忽著,不敢去正視她的眼楮。他從隨身攜帶的藥匣里取出一只白瓷小壇子。打開蓋子的那一剎那,他的手不經意地抖動著。一股刺鼻的腐臭味彌漫在整間屋子里,乳白色粘稠的液體讓人瞧了不禁一陣惡心。
「婉兒」,賽倫最後一次勸阻她,「這藥涂在臉上,我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涂上後,我們就知道了」,她緊緊地閉上了眼楮,艱難地吐出兩個字,「來吧。」
涼嗖嗖的感覺在臉上迅速漾開,仿佛是清晨睡意未消的時候,整張臉投進了裝滿冷水的沐盆里,人立刻清醒了,精神百倍。然而,當粘液徹底涂在臉上時,皮膚開始出現了麻麻的微疼,就像是被蚊子輕輕地叮過。雖然可以忍受,卻讓人很不舒服。但為了消除賽倫的擔心,她只能勉強地笑著,「我沒事。」
賽倫為她纏上了一條條的繃帶,藥汁更加融進了肌膚里,疼痛的感覺開始加重,幸虧臉已經被嚴實地蒙住了,否則他一定會看到她痛苦而扭曲的表情。
她吃力地忍耐著,催促道,「我累了,你走吧。」
「可是……」
他想要留下來陪她,但她已經等不下去了,幾乎是推搡著將他轟出了門,當門關上的那一刻,她再也堅持不住,癱坐在門口。
疼,疼,疼
她就要忍不下去了,好像一團烈火燃燒著她的每一寸皮膚,她甚至可以聞到一股淡淡地燒焦味。是幻覺嗎?她難受地捂著自己的臉,疼得不住顫抖,終于她再也堅持不了,拼命地摧殘著自己的身體,只希望身體上的痛能夠遮蓋住臉上難忍的煎熬。
桌子,椅子,花瓶,茶杯,屋里所有的東西都被她砸得稀巴爛,甚至連隔扇都被她撞斷了,「啊——」,她歇斯底里地大叫著,「疼死我了」,那些液體難道就是硫酸嗎?正在腐蝕她的皮膚和骨頭嗎?那種痛一直持續在骨髓里,就好像是空谷里的回音一般來回流動著,久久地回蕩著。
她受不了,她再也受不了,她胡亂地撕扯著臉上的繃帶,可當解下後,原本白色的布條竟然燻成了煙灰色。這是怎麼了?她忍著疼,踉蹌地走到妝境前,「啊——」,這次她是真地瘋了。她的臉怎麼了?黑黑的一片,仿佛剛剛出爐的火炭一般,她顫抖地用手輕輕模著自己的臉,可就像是干裂的枯葉,一踫便碎了。
「我的臉,我的臉……」,她痴痴地看著鏡中魔鬼,放聲大笑著,報應嗎?這就是她想要報仇的天譴嗎?不公平,為什麼對她這麼不公平?只能別人無情的害她,她就不能還擊嗎?
——老天爺,你越是要懲罰我,我越要反抗,就算變成眾人唾棄的妖怪,我也不會放棄報復那些人,絕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