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十四阿哥的府邸,果然如他所描述的那般,武康石鋪就的前院里,沒有任何華麗的裝飾,連正門影壁牆上的圖案也只是用清漆涂抹的豆瓣楠雕刻的一幅「松鶴延年」,然而配上一個如十四阿哥這般頑劣不羈的主人,也不知他是故意要顯得自己老陳穩重呢,還只是懶得動手修改之前的裝潢?
跟在十四阿哥身後向里走,軒兒一邊欣賞著四周的景致,一邊忍不住偷偷抿嘴笑了起來。穿過抄手游廊,徑直走向了宅子的西廂處,那里緊挨著府中的後花園,推開面東的窗子,便可以直接看到園子里後湖的美景。
「怎麼樣?這里可是府里最安靜的一處,平時也不會有人來打擾,出門就可以直接欣賞園景……」
十四阿哥滔滔不絕地介紹著,軒兒邊听著,邊在屋里匆匆地轉了一圈,外間是客廳,左手為書房,右手是臥室。站在臥室里,透過敞開的隔扇窗,她看到湖面已經結了一層薄冰,不過,偶爾間仍是可以看到幾尾錦鯉浮近水面游弋而去。湖岸邊立著一座小樓,臨水而建,外形樣式到是有些讓她瞧著眼熟。
「那是我仿照宮里的臨溪亭而建造的,取名‘烹魚樓’,哈哈,盛夏時,湖邊釣魚,然後拿到樓里烹食,真是別有滋味啊」,十四阿哥走過來站到她身後,笑著解釋道。
一旁的十四福晉听了,譏笑道,「這到真是名副其實,不知內情的人到家里來,看到這樣一座樓,還以為十四阿哥是開吃魚的食館的呢。」
聞言,軒兒與十四阿哥不禁對視了一眼,會心一笑,這其中的典故自然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了。
「軒兒,你以後就安心住在這里,我再吩咐幾個人來伺候你,瞧你現在瘦的,我保證,不出十日,準把你養得白白胖胖,珠圓玉潤。」
「噗嗤」,軒兒聞言,忍不住笑出來聲,「十四阿哥這是要把我當豬養了。」
「沒錯沒錯」,十四福晉突然跳了出來,拉著軒兒的手,急著告狀道,「他總說我是府里養地一頭白吃白喝的豬,好像我白吃他家東西不干活似的。姐姐,你說他這話氣不氣人。」
「妹妹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軒兒笑著挽過她的胳膊,「十四阿哥這是疼惜你,逗你玩呢。」
「才不是呢」,十四福晉撅著小嘴,瞪了他一眼,「他是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奚落我,姐姐以後一定要幫我好好對付他,叫她休小瞧了女人。」
「我可沒這個福氣像妹妹這樣被人當小豬養著」,軒兒咯咯笑道,「況且,養尊處優慣了,到時我就不舍得走了,還怎麼去伺候別人呀。」
「那就別走啦」,十四阿哥忍不住月兌口道。他當然是由衷地希望她能一直住在這里,然而,如今她的身份已經不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宮女,也許,等皇阿瑪回宮後,她就會被冊封為貴人,能把她暫時接進府里,已經很難得了,還怎麼敢奢望更多呢。想到這兒,十四阿哥的目光不禁黯淡了下去,心里有些暗暗埋怨他的八哥,當初為什麼一定要把她送進宮里去。
十四福晉自然不清楚他心里的愁結,見他忽然不說話了,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懶得去猜他的心思,回首一把抱住軒兒,撒嬌道,「姐姐能來陪我,我做夢都要笑醒了不可。不行,今晚,我要和姐姐一起睡,我還有好多梯己的話和姐姐說呢。」
「那怎麼行」,軒兒也抬手摟緊了她,對這個沒有心計的妹妹由心的喜愛,玩笑道,「那豈不是要害得你們小夫妻分房而睡了嗎?那我可是要造孽的喲。」
「姐姐」,十四福晉嬌嗔地擰了一下她的肩膀,腮頰處羞得露出一抹惹人憐愛的緋色,貼近她的耳邊,小聲道,「姐姐難道忘了我曾經跟你說過的話嗎?我和他本就相敬如賓,不曾真地……」後面的話更是羞得說不出口了。
听她這麼一說,軒兒忽然想起了她曾跟自己說過心有所屬,今晚一定要旁敲側擊,打听出到底是哪個人在她的心里竟然連十四阿哥的都敵不過他。笑著拉過她的手,「知道啦,今晚咱們姐妹倆就一直說悄悄話到天亮吧。」
晚上,十四阿哥命府里的廚子準備了一桌豐富的酒席,幾個人都高興得多喝了幾杯,尤其是十四阿哥忘形得不成了樣子,一杯杯地醉得一塌糊涂,早早被人抬回房里休息,陪坐的秋蟬知趣地找個借口也提前回房了,只剩下軒兒和十四福晉兩人。
「姐姐,不如咱們移坐烹魚樓吧,打開二樓的窗戶,不僅能欣賞漫天的星辰,府里的景致也是一覽無余」,十四福晉突然道。
「好啊」,微微有些醉意的軒兒用手撐著下巴,歪靠在酒桌旁,點頭同意。
十四福晉喚來幾個丫頭,動作麻利地撤掉了酒席,又重新在烹魚樓擺了一桌茶點,熱了兩壺溫良的梅子酒。軒兒和十四福晉兩個人相互攙扶著彼此,慢慢地登上了烹魚樓。
「姐姐,你瞧,今天又是月圓之夜呢」,十四福晉燻燻然地靠在窗邊,一拌道,「雖然今天不是中秋,可是月亮卻是一樣的圓,越是這樣本該圓滿的日子,我就越加想他。」
「他?」軒兒晃晃悠悠地拈起一口杏花酥正要往嘴里送,听到她提起那個人,不禁精神一振,勉力起身湊到她跟前,依著窗欞,裝似隨意地問,「妹妹心中的他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呢?能讓妹妹你如此魂牽夢繞?」
十四福晉偏頭枕在她的肩上,出神地望著夜空中的滿月,喃喃道,「他是個好奇怪的人呀,明明對人家有意思,卻偏偏裝出一幅冷淡的樣子。從小到大,不管是誰欺負了我,就算是我那些惡劣的哥哥們,他都會不顧一切地為我出頭,哪怕是被打得鼻青臉腫,也要替我出氣。姐姐,你說,他這樣做是不是心里有我,可為什麼他就是不肯講出來呢?難道,這種事情還要讓女孩子家先開口嗎?」十四福晉埋頭進她懷里,聲音透著哽咽,「姐姐,你說會不會真是我會錯意了,他幫我,只是瞧我可憐,他根本就不喜歡我?要不然,為什麼我被指婚給十四阿哥,他仍然還是一句真心話也不肯對我說呢?」
听著十四福晉口中描述的這個人,不禁讓軒兒想起了另外一個人,他也是那樣,表面裝得冷冰冰,然而他內心的炙熱卻一次又一次地融化了她內心的堡壘。遇上這樣的人,注定了就是她們的劫數。十四福晉口中所說的人莫不會就是胤禛吧?軒兒忽然緊張起來,試探地問道,「那他現在在哪里?他就再也沒有來看過你嗎?」
十四福晉失魂落魄地搖了搖頭,「他是有來過,可每次,他都是陪著他的主子來看望十四阿哥,根本不是來看我,連正眼瞧我一眼也沒有。」
陪著主子?那就不是胤禛了。軒兒暗暗舒了口氣,安慰道,「咱們八旗女子的婚事向來都不能自己做主,又有幾個人真能嫁個如意郎君呢?想想那些遠嫁的公主格格們,有多少是真地幸福呢?妹妹能遇上十四阿哥這樣的人,已經很幸運了,妹妹應該珍惜才是。」
十四福晉抹干眼淚,點了點頭,道,「姐姐說的是,十四阿哥對我很好,明知我心里有別人,他卻沒有怨恨我,在額娘那里更是極力維護我,能遇上這樣的好人,是我的福氣。」
「妹妹知道惜福就好,哪像姐姐這樣,這輩子注定要留在宮里,過著勾心斗角的日子,永無出路」,想到自己,軒兒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十四福晉心里有別人,但還有個十四阿哥護著她。可她軒兒心里藏著的那個人,也只能永遠地秘密刻在那里,再無相守的機會了。
「後宮凶險,我真是替姐姐擔心,況且伴君如伴虎,難保有一天做事觸怒了皇上,姐姐以後的日子可難過了」,十四福晉心中一酸,「我好歹還有十四阿哥,可姐姐在宮里能依靠誰呢?」
軒兒垂下頭,無奈地勾起了嘴角,她在宮里誰也不能依靠,依靠了誰,便會連累了誰,她再也不願將任何一個無辜的人拖進這漩渦里面了。她抬頭按著十四福晉的肩膀,勉強笑道,「姐姐告訴你一個秘密,妹妹一定要替我保守啊。」
十四福晉用力地點了點頭。
「其實,姐姐心里也有一個人,正是因為有他在,我便什麼也不怕,就算是龍潭虎穴,我也敢去闖。」
十四福晉望著她臉上凝重的表情,微微有些愕然,是為了那個人,所以才心甘情願地在後宮中忍受下去嗎?「姐姐,你比我愛得更深,更重」,十四福晉緊緊地抱著她,佩服道,「見到姐姐這樣,我才知道自己是多麼的微不足道,愛一個人,就該願為他做任何事。」
夜風透過窗子吹進來,清清涼涼的感覺拂上面頰,稍稍消散了幾分醉意。十四福晉依偎在軒兒的懷里,忽然鼓足了所有勇氣,做了一個決定,「姐姐,我要去問問他,他心里是否真地有我?」
軒兒愣了愣,本想勸她放棄,卻最後還是沒有開口,她最是清楚,這種糊里糊涂的感情最是讓人糾結,與其這樣一輩子糾纏下去,還不如做個徹底地了結。
「姐姐,你陪我一起去,好嗎?」十四福晉又有些膽怯下來,終是不敢自己去獨自面對那個人,生怕最後的結局她無力一人承擔。
「好,我陪你去」,軒兒立刻應道。
「那我們明天就一起去四阿哥府。」
「四阿哥府?」軒兒忽然驚住了,十四福晉心儀的那個人竟然是胤禛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