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隊沿著永定河道一直緩緩地向東而行,兩岸的青山並不算高,卻勝在陡峭難爬,宛如用刀直劈而下,挺拔直聳。
康熙帝與眾阿哥及大臣們站在船頭,邊欣賞著周遭的景致,邊討論著漕運、治洪等大事。軒兒一個人則躲在船尾,懶懶地倚靠在船桿上,出神地望著遠處的風景。康熙帝說得沒錯,此處確實配得上「清幽曠靜」四個字。山巒重疊中綠意成片,偶有野鳥從林中飛起,撲扇著翅膀發出悅耳清脆的鳴叫,空靈地回蕩在四周。船隊漸漸行至緩流處,岸堤上出現了大片的耕田,幾間茅草屋建在田間,炊煙裊裊升起,像是縷縷的青雲飄散開來,融入了澄清碧藍的天幕之中。懶
好一個幽靜的世外桃源啊!軒兒羨慕地望著岸邊的人家,不由地微微抿起嘴角淺笑了起來。她一直都夢想著和自己心愛的人也能隱居在這樣一個地方,與世隔絕,不被打擾,過著逍遙快活的日子。她仿佛看到那茅草屋下,自己坐在紡車前邊哼著小曲邊紡紗,而她的愛人則再不是一身華麗的官服,而是穿上尋常農家的簡陋衣裳,在家前的耕地里犁地。
好簡單的生活,卻也是好幸福的日子。有朝一日,她也能擁有這樣的幸福嗎?臉上的笑容漸漸地僵硬起來。船頭高談闊論的聲音打破了她美好的幻夢,終究,眼前的風景只是風景,不是屬于她的真實。蟲
「這些尋常百姓家的日子真是自在啊!」同是羨慕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
軒兒回過頭,不知何時,胤礽竟然站在她身後,她忙欠身行了禮,「太子爺吉祥。」
胤礽沒有應她,而是自顧自地望著遠處,喃喃,「我曾經也有機會過上像他們一樣的生活,可是……」,他沒有再說下去,只是悲涼地嘆了一口氣。
——是啊,他是太子,終究不能像平常人一樣。
她憂傷的目光凝望著他的臉,想要安慰,卻一個字也說不出。近在咫尺的人,可看起來又是那麼的遙遠。
這時,有人急匆匆地登上了船,胤礽和軒兒不禁好奇地朝船頭走過去,見到宮中傳信的侍衛向康熙回了幾句,眾人聞言都笑了起來,康熙喜笑顏開地看著走過來的胤礽,「你又做阿瑪啦,你的側妃唐佳氏前幾日為你產下一子。怎麼啦?又不是第一次當阿瑪,高興得傻了不成,還愣在那兒!」
胤礽勉強笑了笑,卻是極不情願。
一旁的軒兒听聞是側妃唐佳氏,心想那不就是芷雲嘛,忍不住苦笑了起來。費盡心思,芷雲終于成功了。果然,只有像她那樣的人才能在後宮里生存下去。
「等巡閱完永定河,咱們就即刻回宮,朕到真有些想要見一見這個小皇孫了呢」,康熙笑著對眾人道。
眾人又是向康熙道喜,又是恭喜胤礽。
胤礽雖也是滿臉的笑容,但那分苦澀的尷尬,只有軒兒看得出來。
回到宮中,果然稍作休整,康熙就命胤礽帶著他去見小皇孫。進了毓慶宮,太子妃領著眾人早已經候在了前星門內,芷雲因為還沒有出月,所以留在了屋內。
康熙的心情極好,擺了擺手,讓眾人起來。近兩年內,這宮里面生產之事甚少,尤其是自打和嬪流產之後,康熙的胸中難免積有郁結,當听到東宮添丁後,他由心地歡暢,由太子妃引著穿過祥旭門,直奔二進院的側殿。
偏殿中堂內,芷雲在嬤嬤的攙扶下向康熙行禮,康熙見她如此忙命人扶她起來,「你還在月中,這些虛禮就算了,朕的小皇孫在哪里?快抱來讓朕瞧瞧。」
芷雲笑著讓女乃娘把孩子抱出來,獻寶似地交到康熙的懷里,「皇阿瑪,您瞧,這孩子的鼻子像太子,眉眼間到有些承了皇阿瑪的神采。」
「是嗎?」听她這麼說,康熙認真地打量起他的小模樣來。
胤礽卻沒耐煩道,「小孩子生下來都是一樣的,哪里看得出來像誰!」
「這話說得不對」,康熙抬起臉,看著他,「男人心粗,當然瞧不出來,女人心細,只要看一眼,就知道了」,說著,他就喚了軒兒一聲,「你來瞧瞧,這孩子像誰多一些?」
軒兒湊上前一步,見這孩子粉嘟嘟的,正咧著小嘴開心地笑著,一瞧就是天生會討人喜歡的可人兒,想必將來也是前程似錦的,只是想起他將來要頂著一個「廢太子之子」的帽子,怕就算是顆金子,也閃亮不起來了。她出神地望著嬰孩,直到康熙再次喚她,她才回過神,淺笑道,「太子是皇上的兒子,那麼太子的兒子自然是又像皇祖父又像阿瑪了。」
听她這麼說,康熙和胤礽都不禁笑了起來。一旁的芷雲卻不高興地瞪了軒兒一眼,抿了抿嘴,沒有再說什麼。康熙命內務府送了許多賞賜給芷雲,並叮囑了幾句照顧小皇孫的女乃娘後,才離去。
回到乾清宮里,康熙才坐定喝上一口茶,又驀地想起了什麼,叫來李德全,「朕記得,當年孝獻皇後曾送過朕一個金鎖片,後來被朕的生母收了起來。現在可還找得到?」
「皇上所有的東西在內務府的銀庫都有記錄,一查便知」,李德全立即回道。
「很好,你去把金鎖片取來。」
「是」,李德全微詫地偷瞄了康熙一眼,暗道莫不是要把金鎖片贈予小皇孫。當年這些阿哥們出生時,皇上都不曾賜予這麼大的恩點,如今竟要賞給一個隔了代的小皇孫。略一思忖,他即刻明白了過來,小皇孫是太子的兒子,這份恩點與其說是給小皇孫,倒不如說是給太子爺的,也好讓旁人看得明白,在皇上的心里,太子終究是最重要的一位。
康熙慢慢抿了口茶,挑眉看了一眼一直靜立一旁的軒兒,喃喃道,「這宮里面好久沒有新生的孩子了,軒兒,等金鎖片取來了,你就去給朕的皇孫送去,記住,一定要親自給他戴上才行。」
「是」,軒兒恭聲應著,隨著李德全一同去了內務府。
銀庫房里,循著記錄冊子上的記載,好不容易才在犄角旮旯的地方找到一只什錦攢心的盒子。盒蓋上微微浮了一層土,誰也不想到這個塵封了四十多年的東西還有再見天光的一日,平時根本不會有人去收拾,今日皇上又記起它來,嚇得銀庫房的太監一身的冷汗。好在軒兒並沒有跟他們計較這些,她自顧自地用帕子擦去上面的浮塵,撥開小銅鎖片,里面放著的金鏈子仍就散發著閃閃的亮光,細看鏈墜是由赤金打造的長命鎖,繁復的花紋盡顯吉祥如意的好寓意。
皇上身邊自然不缺好東西,竟然會想到把自己孩提時的金鎖送給小皇孫,其中的用意就可想而知了。軒兒心里暗暗地冷笑著,合上蓋子,捧著盒子便向毓慶宮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