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卻看到漫天的靡靡白花,恣意地飛揚飄舞著。好美啊,美得就像一場虛幻的夢,此情此景,只有在兒時听到的童話中才會見到。然而,眼前的一切是真實的,她能清楚地感覺到細膩的風撲在臉上,宛如嬰孩的小手柔軟。皎潔的花瓣隨風飄落,彌漫了一天一地。
「好大的雪啊」,她情不自禁地感嘆著。
「笨丫頭,那是木蘭花」,康熙寵溺地笑了起來,抬手接過一朵落花在掌中,遞到她的眼前,「你瞧,這花冰清玉潔,確實像極了雪。」
軒兒痴痴地望著他掌心里的木蘭,點了點頭,良久,她忽然反應過來,驚愕地抬眉看了他一眼,想要坐起身,卻覺得一點力氣也沒有。
康熙抱著她,坐在木蘭林里的一座流杯亭中,暖暖的溫泉曲水流觴,渠邊鋪了一張白熊毯子。康熙半臥在毯子上,懷中摟著她,溫暖地笑著,「你這丫頭,頭一次跑溫泉,沒想到,才泡了一會兒,就暈過去了。」
「我暈了?」她詫異地看著他,卻怎麼也想不起來發生了什麼嗝。
「都不記得了嗎?」康熙微皺了眉。
軒兒又努力地想了想,卻無奈地搖了搖頭。
「算了,忘了就忘了吧」,康熙苦笑著重新摟緊了她,「你最近太辛苦了,什麼也不要去想了,朕帶你來這里,只是要你好好的歇一歇。」
「哦」,她傻傻地應了一聲,有些不自在地靠在他胸前,目光再次睇向亭外的木蘭林。因為溫泉的緣故,即使是深冬里,滿樹的木蘭花依然開得如荼,漫天的瓊花卷著晶瑩的飛雪,靜靜地望過去,只讓人覺得從心底萌發出深深切切的平和,那些煩躁的怨氣似乎也隨著花雨飄散而去。
輕輕地吸一口氣,是雪的沁涼,花的淡香,還有……熟悉的龍涎。她微微地抬起頭,凝望著他略顯疲憊的面容,印象中總是老謀深算、心機頗重的一張臉,此刻,在她的眼中卻是溫柔的、舒服的。
到底哪個才是最真實的他呢閘?
「皇上」,不知該跟他說些什麼,只是情不自禁地想要喚著。
康熙輕笑著,臉頰抵上她的額頭,深深地吐了一口氣,如釋重負地,「軒兒,無論將來發生任何事,答應朕,在朕需要你的時候,你一定要陪在朕的身邊,哪怕只是陪著朕靜靜地坐著,什麼話也不說。」
她猶豫地看著他,沉吟了一下,才道,「奴才怕是沒有這個能力……」
「有,你有」,還未等她說完,他就斷然地阻止了她接下來的話,篤定道,「你有一種特殊的能力,有你在身邊,就會讓朕覺得心緒平靜,讓朕暫時忘記那些煩擾的事情,讓朕可以得到喘歇的輕松。」
軒兒苦笑著,「奴才竟然還有這個本事,奴才怎麼沒發現呢?」
康熙沉默了片刻,才慢慢道,「軒兒,你要知道,即使是皇帝,也有他的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她不由嘆了一聲。在這個年代,恐怕世間最奢侈的事就是隨心所欲,連皇帝都有身不由己的苦衷,更何況是她呢。她有些無奈地望著亭外,一片木蘭花瓣此刻正巧從她的眼前飄過,她不禁尋著花影瞧過去,驀地一陣風卷起,扯著花瓣再次飛了起來。
原來,只要風不止,落花就永遠也沒有歸于塵土的平靜。
「皇上,奴才斗膽求您賜我一個恩準」,軒兒忽然開口道。
「好,你說是什麼?」,還沒听她說出請求,康熙已經先點了點頭,在他心里,只有不是太過分的要求,他都會答應她的。
「將來,若是奴才想要離開,請皇上準許放奴才出宮去。」
「什麼?」康熙一愣,萬萬沒有想到她竟會提出這樣的請求,臉色立即凝重起來,「朕要是不給你這個恩準呢?」
她笑了笑,收回目光不再去看他,淡然道,「不給就不給唄,奴才還能怎麼樣呢。」
看到她這種無所謂的神情,反而激起了康熙的怒意,「你很想離開朕嗎?是離朕越遠越好嗎?」
「是吧」,她半刻猶豫也沒有,坦然道,「既然皇上不信奴才,疑心奴才,奴才留在皇上身邊,也只會讓您更加討厭罷了。」
「你這丫頭,怎麼這麼小氣!」康熙撇了撇嘴,常听人說女人最記仇,可他後宮里的妃子哪個敢記恨他!唯獨這丫頭,就算他屈尊紆貴地跟她解釋,她就是不肯釋懷,果然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軒兒見他真地動了氣,卻不急于求饒,反而冷冷地笑了一聲,「皇上如此抬舉奴才,不就是因為奴才不同于尋常女子嗎?如奴才也像後宮嬪妃那般,無論何事,都只是一味地討好皇上,恐怕皇上也覺得沒意思吧?」
「你——」,康熙瞪了眼,怒色更重地看著她,「你是打算一直跟朕作對下去嗎?」
「不過是幾句肺腑之言,皇上就覺得奴才是在跟您作對嗎?好听的話誰不會說,只是違心之言不啻于欺君。既然左右都是錯,那奴才寧願選擇遂了自己的心」,軒兒把頭一揚,賭氣地不肯在他面前屈服。
康熙氣哼哼地不再說話,兩人無言了許久後,他又突然自嘲地笑了起來,沒轍地搖頭道,「朕一把年紀,居然跟你個小丫頭計較」,說到這兒,他嘴角的笑又勾上了一絲玩味。這麼多年了,他何曾跟哪個女人拌嘴吵架過,尋常人家最普通的事情,在他這里都是新鮮有趣的,他笑著輕敲了一下她的額頭,「你這丫頭啊,也就是你敢如此放肆。若是換做別人,朕早就賞他幾十板子了。」
「噢」,軒兒側目望著他,「這麼說來,皇上是同意賞這個恩準給奴才來。」
聞及此,他臉上剛剛露出的笑容又頓住了,皺眉道,「軒兒啊,你可別得寸進尺了。」
一直不肯服軟的軒兒此刻卻莞爾笑了起來,「不如奴才跟皇上做個交易吧。皇上若答應了賞奴才這個恩準,奴才以後一定恭恭順順的,再不敢頂撞皇上。」
「居然還敢跟朕談條件!」康熙斜睨了她一眼,「對朕恭順,那是你的本分。你還大言不慚地以此為交換!你就這麼想要離開紫禁城,想要離開朕嗎?」
軒兒搖了搖頭,「奴才怎麼舍得皇上呢,只是怕將來有一日皇上厭倦了奴才,要把奴才隨便打發到別處去。與其將來難過地哭死,還不如讓奴才出宮去呢。當然,只要皇上不趕奴才走,這恩準要來也無實際用處。」
听她這麼說,康熙哭笑不得起來,她這是變著法子要留在自己身邊嗎?不由笑道,「你多心了,你這輩子哪兒也去不了,就老老實實地給朕待著吧。」
「皇上,您就答應了奴才吧,就當是給奴才一個安心,好嗎?」軒兒再次懇求道。
康熙抵不過她楚楚惹人憐的眼神,只好點了點頭,「好吧,朕答應你,若將來你想離開,朕就放你出宮去。」
「君無戲言啊」,軒兒笑著,輕輕地扯著他的袖口,「謝謝皇上。」
「你啊」,康熙寵溺地戳著她的眉心,「朕真是拿你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