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年便算是入了春,即便空氣中少了幾分沁人心脾的冰冷,但寒意依舊四處游蕩,身上裹著厚厚的棉衣,卻還是擋不住那涼風像個頑皮的孩子往袖口、脖領里面鑽。這樣欲暖還寒的日子最是難捱,一不小心便會做了病,待到進了初春又是許多舊疾復發的時節,一旦真的著了寒,想要醫好就得需要些日子。悌
康熙的御案上已經放上了好幾本大臣上呈的因病請休的折子,其中有一本引起了他的注意,拿在手里看了許久沒有放下,直到軒兒奉了茶進來,見他一直呆坐著,似乎在考慮著什麼,就靜靜地將茶盅放到御案邊,眼角的余光瞄到折子上的兩個字「明珠」。諛
康熙回過身,抬頭看著她,眯眼笑道,「現在走路是越來越輕,到了跟前朕才發現。」
軒兒迎合一笑,「皇上是怕奴才如果是刺客的話,輕而易舉就能做出大逆不道的事嗎?」
康熙也沒有將折子合上,而是大敞著就放到了案上,端起茶,邊用碗蓋捋著沫子,邊玩笑道,「你若是刺客,那必是比荊軻還要出色。他費盡心思接近秦帝,卻依舊功虧一簣。可你就站在離朕最近的地方,朕對你不懷有絲毫的疑心,你想要對朕怎樣,都任憑你意。若是真有人要刺殺朕,這唯一能得手的人只有你。」
軒兒再也笑不下去,好端端的說笑到最後竟談到「弒君」上來,忙行禮恭敬道,「奴才對皇上的忠心,日月可見,若是做出對皇上……」話未說完,康熙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溫煦地笑著,「你無需緊張,朕不過是開個玩笑。」諛
「皇上這玩笑開得也太大了吧」,軒兒微惱著起身,「若是旁人肯定會以為皇上這是在試探什麼呢!」
「哦?」康熙似是听到有意思的事兒,眼中閃過一絲亮光,「這麼說來,你也承認,在朕這里,你並非是旁人了?」
軒兒一愣,沒想到他會這麼問,反而尷尬地不知該怎麼回答他。他欣然笑道,「你對朕來說,就不是旁人,是很重要的人,是朕離不開的人。」被他這麼一說,她更是低了頭不敢去看他。康熙索性把她向自己懷里拉了拉,壞笑道,「這可怎麼辦呢?朕是越來越不能沒有軒兒了。軒兒是不是也想時時刻刻與朕在一起呢?」
這話說得越來越曖昧,軒兒有些慌亂得目光四處亂瞄,忽然瞥過那道放在案上的折子,原來明珠患疾,已病得無法再入朝辦公。軒兒恍然間有些明白為何今日康熙高興得反常。原來如此啊!出神間,康熙的手已經攬上了她的腰,軒兒不想再這樣與他糾纏下去,否則非不可收拾,手臂一掃,狀似無意地踫翻了茶碗。溫熱的茶水混著茶葉一同潑在了她與康熙的身上,她慌張地抽出帕子趕緊去擦,「是奴才魯莽,有沒有燙到皇上啊!」悌
「沒什麼,只是濺到一點點」,康熙松開她,立刻起身躲開了地上有水的地方,揚聲喚道,「來人,收拾一下。」
門外候著的李德全進來看了一眼,忙又喊進幾個太監,一同上前收拾。軒兒扶著康熙到內閣去換衣服,順便又看了一眼那折子,好奇這明珠患病不會是裝的吧。
服侍著康熙換了一件新衣裳,正在系扣子時,忽然听到他冷不丁問,「你剛才是故意的吧?」
軒兒訝然無語地看著他。怎麼騙得過他呢,這點小伎倆。討好地笑道,「也不全是。算是一半一半吧。」
康熙沒轍地搖了搖頭,嘆道,「你是越來越知道怎麼應付朕了。」
軒兒听得出他話里一點責怪的意思也沒有,不由笑得更加燦爛,「皇上喜歡奴才的,不就是這一點嗎?以色侍君,那是後宮嬪妃。奴才只願終身以心侍君。以此之心,換彼之心。」
康熙溫柔地看著她,會心地點了點頭,「你的心思,朕都明白。男女之好,並非只是床第之歡。心意投合,才最是世間難求。朕在垂暮之年才懂得這個道理,才找到最知心的那個人,會不會太晚呢?」
軒兒莞爾道,「奴才不知道能不能成為皇上那個知心的人,只求皇上寂寞或是疲憊的時候,能夠想到奴才,希望奴才陪在身旁。奴才便覺得此生無憾了。」
康熙會意地微笑,「你還說不懂。朕的心思你都懂得透透的。」
軒兒不由失笑,「就說皇上不能寵奴才的,奴才一定會得寸進尺。皇上現在要是要求奴才像其他人那樣恭敬受禮,可就難了。」
康熙寵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子,「朕既然都已經把你寵壞了,有什麼惡果,也只能‘自討苦吃’了。」
軒兒噗嗤笑著。
此時,李德全進來稟報大阿哥求見。
「讓他進來吧」,康熙說道。
軒兒又為他整了整衣裳,陪著他出到前面,回避地退出了房。剛要轉身離開,正巧看到胤褆進了門,不禁停下腳步,一臉微笑地向他行了禮。
胤褆斜眼看著她,「來皇阿瑪這里,十次總有七八次看到你。哼,果然,皇阿瑪很疼你呢。」
軒兒賠笑道,「明珠大人身為舅舅,也一樣很疼愛大阿哥呀。對了,听說明珠大人病了,病得還不輕呢。他可是大阿哥的左膀右臂,這下大阿哥在朝廷上可要辛苦了。」
「前朝之事,也是你一個小小奴才能夠插嘴的嗎?」胤褆言詞強硬道。
听他口吻,軒兒到有些相信明珠是真地病了。明珠是大
阿哥陣營中的核心力量,他要是有個閃失,那些見風使舵的小人難保不會調轉槍頭。難怪大阿哥這麼匆忙地來見康熙呢!
胤褆見她臉上的笑意多了幾分嘲弄,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快步走進了書房里。
軒兒望著他的背影,忽然想起胤礽,他們兄弟二人失勢不過是前後腳的事兒。果真是一對難兄難弟啊!幽幽地嘆了一口氣,慢慢地朝茶水房去了。
明珠得病的消息傳得很快,不過幾天工夫,宮中各處都傳開了。大家都很清楚,明珠與惠妃與大阿哥,那是緊緊綁成的一條線,後宮所有人的目光都對準了延禧宮,想要看惠妃的笑話,想要提防著惠妃的動作。可奇怪的是,延禧宮靜得宛如前些日子禁閉那般,下人們出入宮門也都是緘口結舌。惠妃到底要干什麼?每個人都很想知道。
「姐姐,你說如果明珠死了,大阿哥的機會是不是就更小了?」秋蟬邊收拾著東西,邊好奇地問軒兒。
「就算明珠長命百歲,大阿哥也不會有機會」,軒兒揀了幾套稍薄的春綢宮裝進了紅木箱子里。
「是呢,只要有四阿哥在,他們誰也甭想坐上皇位」,秋蟬信心滿滿道。
軒兒笑了笑,她那麼說是因為她知道結局,而這小丫頭這麼說全是因為對胤禛的信賴。只要是胤禛選定的人,從來都不會背叛他,這就是他掌控人心的本事。可是,等將來胤禛登基後,對于那些有功于他,卻又知道他太多秘密的人,他又會怎麼處置呢?望著秋蟬坐在床邊,正笑嘻嘻地挑著春天穿的衣裳,軒兒知道,自己絕對有必要為這個妹妹的將來謀劃好。
「秋蟬,多準備些衣裳呢,估計這次去南苑,咱們會呆很長時間呢」,軒兒叮囑了她一聲。
秋蟬點了點頭,笑道,「總算可以離開紫禁城了。我還是覺得宮外好,雖然暢春園和紫禁城也差不多,但畢竟是在外面了,那里的空氣都比這兒輕松。」
「輕不輕松就要看皇上帶哪些後宮的人隨行了!」軒兒隨口道。
「姐姐」,秋蟬忽然來了精神,放下收拾了一半的包袱,抬頭看她道,「你說皇上會不會帶惠妃一塊兒去呢?」
「我怎麼會知道」,軒兒漫不經心道,「皇上的心思一時一變,我可不想費那個精力去猜。」
「皇上肯定不會帶她去的。皇上那麼恨她,眼不見心不煩。要是我,干脆就把她趕進冷宮去,讓她自己一邊涼快去……」,秋蟬越說越起勁,各種狠話都冒了出來。
軒兒听得皺了眉,「行了。得饒人處且饒人吧。若咱們也做落井下石的事兒,跟後宮那些女人又有什麼區別。」
秋蟬撅嘴道,「我不過是過個嘴癮嘛。」
「軒兒姐姐,軒兒姐姐」,小杜小跑著進了屋,笑道,「剛皇上下旨了,這次去暢春園,只帶了德妃與良妃,其他嬪妃一概留在紫禁城里。」
「喔~~」,秋蟬歡呼地跳了起來,「這下總算清淨了。德妃與良妃最是老實本分的人,接下來可以過天下太平的日子了。」
軒兒悶悶地不出聲,暗自奇怪,康熙就算年紀大了,對于侍寢一事沒有多大興趣,但只帶兩位嬪妃,也似乎太少了。這其中,是不是還有其他目的呢?
「軒兒姐姐,還有一事。」小杜湊到她跟前。
「什麼事?」
「李公公病了,這次他就不跟隨御駕去暢春園,李公公要軒兒姐姐一定要好好伺候皇上。」
「什麼?」軒兒驚訝道,「李公公病了?我怎麼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的事兒?」
「李公公這兩天一直在咳嗽,听說昨個夜里就開始燒起來,現在已經下不了床了。」
「這麼嚴重?」有種好奇怪的感覺。軒兒總覺得李德全這病有蹊蹺,「小杜,你替我代話給李公公,叫他好生休息,皇上這邊有我照應。」
「好的」,小杜笑著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