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回暗潮（2）文/七月艷陽天
不想給百姓帶來太多叨擾，御駕離開紫禁城時，已是日落黃昏時分，等到了暢春園，便都入夜了。下了馬車，入了園子，各自都匆匆回了自己屋中，軒兒本打算要去康熙那里侍候，而康熙卻要她早些休息。
回到房中，秋蟬已經累得在床上酣睡起來。軒兒走到床邊，為她掖好被角，又將案幾上的燭火吹滅。屋內頓時昏暗了下來，只有淡清的月色射進來，才勉強能看清腳下的路。
夜深人靜，可軒兒一點睡意也沒有，腦子里總是混沌著，宛如一團亂麻捋不清楚，似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好像有什麼事情要發生。推開窗子，依靠在窗沿邊，有些茫然地望著月色。今夜的月亮半掩在烏雲後，被遮去了大部分，只有一只小小的月牙露出頭來。淡淡的月光稀疏于雲霧之後，忽閃忽暗的。
正在她對月發呆的時候，忽然一顆石子打在了窗稜上，她驚得抖了一下，忙向窗外望過去。又是一顆石子打在樹枝上，震得枝頭上的幾株女敕芽晃了晃。軒兒明白，此人是故意要引她出去。她也不怕那人對她是否有歹意，諒他在暢春園內也不敢怎麼樣，就隨手披了一件小褂，也沒有提燈，就著月色，順著那人的提示走了出去。
那人引著她向僻靜的花園里去，沿著羊腸石子小路，逶迤地拐進了假山里面。當她再等著石子出現時，陰影處卻傳來一個聲音，「我在這里。閾」
好熟悉的聲音！
軒兒順著聲音走過去，在一處隱蔽的山石角落里見到了他，果然是……「賽倫，你叫我出來做什麼？」
「你膽子可真大，夜半一個人出來，就不怕鬼啊」，賽倫壓低了聲音，四處掃了一眼，確認無人後，才暗松了口氣喁。
軒兒淡然道，「鬼我見多了，已經見怪不怪了。」
賽倫听得出她言下之意，輕輕一笑，直入主題道，「麗姐姐有急事讓我轉告你。內苑沒有皇上的旨意，我進不去，只有想法子把你引出來。」
瞧他如此神秘的樣子，軒兒也猜得出，此事一定事關重大，迫不及待地問，「她到底要你告訴我什麼？」
「這兩日會有人彈劾明珠，應該是以密奏之式……」
話未說完，軒兒立刻插言，「是八阿哥嗎？」
賽倫搖了頭，「是御史言官。他們準備以朋黨營私之罪，勢必要把明珠彈劾下台。」
「這麼說來，明珠是真地病了！」軒兒點了點頭，她有些听懂了。這些言官是想趁著明珠病中有心無力應付，要給他沉痛一擊。只是，她又有點糊涂了，這些人難道就不怕大阿哥嗎？有胤褆護著明珠，就算那些言官陳詞激昂，又能成得了多大勢力？
賽倫瞧出她臉上的困惑，又道，「他們已羅列了一張單子，上面都是與明珠私相勾結的人的名字，真真假假中，亦有不少四阿哥的人。」
「什麼？」軒兒驚愕地叫出了聲。
賽倫提醒她噤聲，又低聲道，「這份名單會隨密奏一同呈給皇上。明早應該就會送到皇上的御案上。」
「是八阿哥嗎？謀劃這一切的，是他嗎？」軒兒急得追問他。
賽倫搖了搖頭，「明珠是何等聰明的人，他的罪證豈是這麼容易就被發現的嗎？只有在官場上與他針鋒相對多年的對頭，才最清楚他的內幕。」
「對頭？」軒兒低頭想了想，明珠最大的對頭會是誰？突然一個名字蹦進了她的腦海里——索額圖。可是听說，他于康熙42年被拘禁宗人府後，沒有多久就因病死在了獄中。那麼……「太子？」她不禁月兌口而出。
賽倫沒有立刻應她，沉吟片刻才道，「麗姐姐得到這消息後，就叫我立刻進宮來通知你。」
不明白，還是不明白。軒兒越想越是搞不懂，「胤禛與明珠從沒有半點聯系，為何他的人會與明珠有關系呢？」
賽倫沉默不語。軒兒奇怪地看著他，見他眼神回避看向旁處。
「麗姑娘肯定是從八阿哥那里得到的這個消息。太子就算有心想趁這個機會對付明珠和大阿哥，但畢竟他不得人心，那些言官不會盡心幫他。他只有去找八阿哥，只有八阿哥才能替他完成彈劾上奏的事情。而八阿哥又想借此一石二鳥，讓大阿哥與四阿哥從此都失去與他爭儲的機會。日後，他只需對付太子一人，機會就會大很多」，軒兒目光咄咄地盯著他，說出了自己的推測。
賽倫沒有反駁她，只是目光中多了幾分閃爍不定的心虛。
「你為什麼不應我呢？我都說對了，是吧？」軒兒忍不住冷笑著，「好毒的八阿哥啊，借刀殺人，漁翁得利。無論最後成與不成，他都不會有半點閃失。」
「成大事者，往往不折手段，歷來如此的」，賽倫無奈地嘆了一聲。
「這麼卑鄙無恥的一個人，你到底要跟他到何時啊？」軒兒低吼著。
「奪嫡之爭，不啻于戰場，若是自己不卑鄙，就只有承受別人的卑鄙。八阿哥如此，太子如此，大阿哥如此，就算你的四阿哥也不例外」，賽倫辯解著。
軒兒冷哼道，「他不會成功的，永遠也不會成功」，丟下這句話，甩頭就走了。
抬頭望望天，這一夜已經過半，她沒有多少時間，腦子里亂糟糟，不知該怎麼幫胤禛化解此次危機。一個瘋狂的想法躍上心頭，干脆一把火燒了書房，將所有的折子都燒毀了。可這只是治標不治本，那些言官可以再此上奏彈劾，只要他們手上有證據，就不怕多彈劾幾次。提到這證據，就讓她立刻想到胤礽，當年一定是索額圖將一切都告訴了胤礽，胤礽隱忍不發，就是在等一個機會對付大阿哥黨的人。現在時機來了，他就按捺不住地出手了。
太子啊，太子，你這麼做完全是要快加自己毀滅的腳步啊！
她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去找胤礽，顧不得現在是深夜，她快步朝著胤礽住的無逸齋走去。一路上走得太快，又沒有提燈，跌跌撞撞地不知摔了多少次。好不容易到了院門口，可除了大門處的兩盞燈外，所有的屋子都是漆黑一片，顯然全都睡了，她現在冒然闖進胤礽的房內，于情于理都是說不清的。
正在發愁時，忽然注意到有人從一處偏居的屋子里出來，軒兒借著月色一瞧，竟然是碧蘚，忙追上她。碧蘚睡眼惺忪地向茶水房走，正準備去燒熱水。有人在她身後拍了一下，嚇得她手里一松，茶壺順勢就朝地上摔去。軒兒眼疾手快，一把撈住茶壺，才算沒有驚動了別人。
「碧蘚，別怕，是我，軒兒」，軒兒拉著她，避到茶水房里。到了房里，碧蘚才看清她的臉，長長地舒了口氣，「嚇死我了，軒兒姑娘，你這麼晚要做什麼呀？」
「太子睡了嗎？」軒兒沒工夫和她解釋這些，急忙問道。
碧蘚不解地看著她，點了點頭，「早就睡了，在太子妃房里呢。」
軒兒為難地蹙起眉頭，若是在芷雲房內，或許還好辦些。在太子妃那個女人那兒，這下就更麻煩了。
「碧蘚，不用燒水了，你溫杯牛乳給我吧「，說話間，芷雲竟走了進來。
碧蘚見狀，趕忙迎過去，「主子，您怎麼過來了，差守夜的小太監告訴奴才一聲就行了。」
「我也睡不著……」，話未說完，忽然眼角的余光瞄見軒兒，微詫著，「你怎麼會在這兒？」
軒兒遲疑了一下，此事只有麻煩芷雲了，「妹妹，我有急事要立刻見到太子。你能不能幫我把他從太子妃的房里請出來呢。」
「這個……」芷雲也是一臉的難色，「太子許久不在她房里過夜，我若是把他叫出來，估計太子妃又會多想了。」
「我知道這事很讓妹妹難辦，但我有關乎性命的大事要和太子說，煩請妹妹再難也替我走一趟吧。」
芷雲瞧她如此急迫地懇求，知道此事一定很重要，便不再說其他，只讓她在自己房內稍等片刻，對碧蘚附耳了幾句。碧蘚應著，起身出門就去敲太子妃的房門。
「妹妹，這次真是謝謝你了」，軒兒等在芷雲的屋內，見窗外，太子妃的房間里有光照出來，寂靜的夜里有不慍的怨怪聲響起，她回頭對芷雲道，「若是太子妃敢因此事欺負你，我一定替你好好教訓她。」
芷雲微微一笑，「她還能怎麼欺負我？有太子護著，我也不怕她。」
軒兒見她臉上的表情含著幸福的滿足，會心道，「看來你和太子的關系大好了。」
芷雲淡然笑著，「我與他都不奢求太多，只要能相互陪伴就夠了。」
軒兒一愣，相比于自己，芷雲已是幸運的了，至少她可以陪伴在心愛的人身旁，而……
「芷雲，你哪里不舒服？我听碧蘚說……」，胤礽急忙忙地走進來，見到芷雲身旁還站著軒兒，愕然道，「你怎麼會在這兒？」
「請太子恕罪，奴才有急事要跟太子說」，軒兒躬身向他行禮道。
「你們慢慢說」，芷雲知趣地回避出去。
胤礽邊向屋內走，邊整了整因為穿得匆忙還有些凌亂的袖口。軒兒將他請到軟炕邊坐下，先是為他倒了一杯茶，這時也不急于跟他說明情況，反而極具耐心地等著他呷完幾口茶，才問道，「太子可相信我嗎？」
胤礽抬眉瞟了她一眼，放下茶碗，漫不經心地哼著，「你知道我那麼多的秘密，想不信也不成啊。」
軒兒微微一笑，湊上一步，「太子明白，我絕不會做害你的事情。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想要幫你。」
他眼神一轉，嘴角不由翹了起來，譏誚著，「你都知道了？果然是神通廣大啊！連那麼機密的事兒都瞞不過你。是誰告訴你的？是老八嗎？」
軒兒搖了搖頭，「我雖然與八福晉有些遠親關系，但與八阿哥並非是一路人。太子應該清楚八阿哥的為人，他是絕不會做吃虧的事情。他今日幫了太子，來日就會向太子討更多好處。他是輕易不可招惹的人呀！」
胤礽不屑地哼了一聲，「胤那一肚子的壞水兒我會不清楚嗎！我與他不過是相互利用罷了，誰會真地與他合作。」
「可細算算下來，到底是誰利用誰更多一些呢？」軒兒為他心急，像胤那樣的人，是一點可乘之機也不能給他的，「我知道太子急于想清除你早登大寶的攔路人，但大阿哥與四阿哥如今的勢力遠沒有八阿哥那麼大，有他們在，還可以制衡著八阿哥。可一旦他們倒了台，就剩下八阿哥一家獨大，再加上他積蓄的廣大人脈。太子想要對付他，要遠遠比對付大阿哥與四阿哥難上許多倍啊！」
胤礽對她的警勸不以為然，冷聲道，「所以這次我決定只對付胤褆一人，留下老四來替我盯著老八。」
「什麼？」軒兒忍不住叫道，「太子本沒有計劃要針對四阿哥嗎？」
听她句句關心著胤禛，胤礽臉色不由陰沉下來，「本太子這次會放過他，你現在可以安心了吧。」
「不是的」，軒兒心中一緊，急忙解釋道，「可我听說，八阿哥煽動言官上呈的密奏中夾著一張與明珠有染的官員名單，其中不少都是胤禛的人。若是太子無意對付四阿哥，那麼此舉就是八阿哥一人所為。他竟然背著太子擅自做主，可見其心險惡陰毒。」
胤礽的臉上頓時蒙上一層怒色，「他敢那麼做？豈有此理！」，狠狠地將手里的茶碗丟在地上，起身站了起來，「胤，你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屋外芷雲听得響聲，擔心得立刻推門走了進來，見地上茶碗碎了一地，惴惴地看著太子與軒兒。
軒兒附身用手將碎片一片片拾起，抬頭對她道，「側妃無需擔心，我與太子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商量，麻煩側妃替我們在屋外守著，不要讓任何人進來。」
「哦，好」，芷雲憂心地又看了一眼胤礽，慢慢地退出去，把門緊緊地扣上。
軒兒把碎片拾起放到坑桌上，小聲道，「太子听我這麼說著，可還相信八阿哥嗎？」
胤礽冷笑了一聲，「老八果然是聰明，利用我來‘借刀殺人’。」
軒兒低下頭，附上他的耳，「所以，咱們不如‘將計就計，反戈一擊’如何？」胤礽抬頭看著她，嘴角噙上一抹笑意，「說來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