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回真情？假意？文/七月艷陽天
「你叫什麼名字？」
「衛嬋。」
「是哪個蟬？」
「貂蟬的‘蟬’「
「呵呵，果然是閉月羞花！闕「
………………
十五歲那年的冬天，大雪鋪天蓋地地下著，有官差闖入她的家中，冰冷的鐵鏈鎖住了他的父兄，她驚恐地縮在母親懷里，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蟬兒，你父親闖了大禍，咱們都要下獄了」，母親哭哭啼啼地抹著眼淚刪。
衛蟬倔強地抬起頭，輕輕地抹著母親臉上的淚水，「額娘別哭，阿瑪是個性子剛烈的人，他也一定不願讓那些人瞧見咱們家都是軟弱膽小之流。」
母親用帕子擦干眼角，「蟬兒說得對，咱們不能丟你阿瑪的臉。」
………………
官員獲罪，其家人皆貶為辛者庫罪籍。
她進宮的那一天，雪還是沒有停，漫天漫地間，她只覺得那黑沉沉的天壓得她好像喘不過氣來。父親臨別時緊緊地握著她的手，她從未見自己的父親哭過，可那一刻他老淚縱橫，「蟬兒，是阿瑪害苦了你。」
她仍就像平時那般甜甜地笑著，「阿瑪，蟬兒走了，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見到阿瑪，蟬兒再向阿瑪磕一次頭吧」，雙膝深埋進落雪里，額頭上冰冰涼涼的觸感讓她眼中拼命忍著的淚珠再也控制不住。不願讓父親放心不下她，更不願看到父親那牽掛的目光，她始終沒有抬頭，匆匆地登上了進宮的馬車。
「辛者庫是什麼地方？」
「像個修羅場一樣的地方。」
趕車的太監回答她時，她正在揉搓著凍得發紫的小手，忽然听他這樣說，她僵呆住了。像個修羅場一樣的地方？那是地獄嗎？她深深地吸口氣，無論是怎麼可怕的地方，她都要忍受下去，因為，她要活著，她要為了阿瑪額娘，好好地活著。
辛者庫到底是什麼樣？
當推開那道門時，衛蟬驚愕地站在門口，抱著包袱的雙手止不住地發抖。像瘋子一樣披頭散發的女人，睜著那雙空洞無神的眼楮，行尸走肉地來院子里來回地走動著。而那些神智還算清晰的女人則在老嬤嬤鞭子的抽打下干著又髒又臭的活兒。
「愣什麼愣？還不快去干活？」突然，一道鞭痕打在她的腳下，衛蟬立刻從震驚中清醒過來，緊張地看著那拿著鞭子的老嬤嬤，「我……」，剛要張口，老嬤嬤已不耐煩地又是一鞭子。這一鞭正好打在她的身上，她疼得眼中立刻蒙上了水霧，不知所措地四面看了看，見不遠處一個人正蹲在地上洗衣服，她想也沒想，趕忙跑過去，雙手剛放到水中，混著冰碴的冷水凍得她不禁打了一個激靈。
蹲在地上的女人抬頭看了她一眼，蒼白的臉上只是露出淺不可見的笑容。衛蟬微詫地看著她，發覺她竟是個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女孩，只是本應該青澀的眼神中早已填滿了無光的心灰意冷。
衛蟬偷偷瞄了一眼老嬤嬤，見她沒有注意到這兒，就湊過去小聲對那女孩說，「我叫衛蟬，你叫什麼名字？」
她低下頭，麻木地搓洗著幾乎凍成冰塊的破衣裳，低低的聲音，盡顯疲憊，「雅蓉」，頓了片刻，她又補充道，「董鄂氏雅蓉。」
這是衛蟬在辛者庫認識的第一個人。辛者庫里的老嬤嬤似乎很討厭雅蓉，每一天，無論她做得再好，老嬤嬤都會例行公事似地抽打她幾鞭子。衛蟬實在看不下去，勇敢地護在她的身前，質問著那些老嬤嬤，「她並沒有做錯事，為什麼還要打她？」
「小蹄子，你想要護著她是不是，我看你也是找打」，啪地一鞭子狠狠抽在衛蟬的臉上。
「蟬兒，快讓開，她們要打的人是我」，雅蓉想要拉開她，可她就是固執地不肯讓。
一鞭又一鞭，直到把她打得遍體鱗傷，老嬤嬤們才肯住手，卻仍是不罷休道，「讓你再多管閑事，到大門口跪著去，罰你一晚上，瞧你以後還敢頂撞我們。」
衛蟬虛弱地站起來，倔強地揚起頭，她不會屈服的，不會倒下去的，跌跌撞撞地往門口走去，青磚切成的地面硬得彷佛要把她的膝蓋磨破了，可她強撐地挺直著身子，哪怕再疼、再餓、再困，她都不會讓自己倒下去。
…………
「你叫什麼名字？」
意識迷離的那一刻，她听到有人在說話，是在問她嗎？她慢慢地抬起頭，模糊的視線中，她看到他，清朗的月色下，他一身素青色的長袍，像株翩翩君子竹那般，優雅瀟灑。
「……」，她呆呆地望著他，只覺得自己是在夢中，世間竟有如此好看的男子，俊俏的臉龐迷住了她所有的目光，她再也無法移動自己的視線，只是目不轉楮地看著。
他微微一笑，抬手輕輕地觸踫著她臉上的傷口，疼惜地又問，「你叫什麼名字？」
「衛蟬。」
「是哪個蟬？」
「貂蟬的‘蟬’。」
「呵呵」，他再次笑了，像風吹竹葉般，溫柔多情，「果然是閉月羞花。」
「你——」，她不好意思地紅了臉，從小有太多人贊美過她的美麗，但都不如他這一句。這一句已深深地烙刻在心里面。
「你的人很美，不過，心更美」，他從袖口拿出一瓶藥膏，動作輕柔地涂抹著她的傷口，「為了保護別人，而讓自己傷成這樣。你覺得值嗎？」
她用力地點了點頭，「雅蓉是我的朋友，是我在辛者庫里唯一的朋友。我要保護她，盡我最大的努力保護她。」
他欣然地笑了，「你會為你的好心得到好報的。」
「我幫她，不是為了回報」，她很認真地看著他。
他輕輕地用指尖點住她的唇，「不用再說了，你的善良是這宮中最美好的。」
望著他臉上憐惜的神情，她再一次陶醉在其中，久久地凝望著，只願這樣的美夢永遠也不要醒。
……………………
突然，一道聖旨送到了辛者庫。她愕然地望著那宣旨太監一臉討好地笑，「小主，請跟雜家走吧。」
她心慌意亂地不知該怎麼辦，有人在後面拍了拍她的肩，她回頭，看到的是雅蓉莞爾的笑容，「蟬兒，去吧，再也不要回來。」她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天子居然會讓她住進後宮，準備侍寢。她慌亂得听從著教導嬤嬤告訴她該怎麼做，她緊張得仿佛連呼吸都要停止了。
當她被錦被卷著送進龍床上時，她覺得自己的心就要從身體里跳出來了，她從未有過地害怕，緊緊地閉著眼楮，不敢去看。
「不想瞧瞧朕長什麼樣子嗎？」
熟悉的聲音如沐春風地吹過耳畔，她驚訝地睜開眼，是他，竟然是他！她高興得喜極而泣，立刻撲進他的懷里，「原來……原來……你就是皇帝！」
「朕說過，你會為你的好心而得到好報的。」
這樣的回報實在太美好了！
那一刻，她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她躺在他的懷里，感受著他繾綣的溫柔，「皇上，我愛你」，她輕輕地在他耳邊低喃著，望著他睡夢中，臉上滿足的笑意，她知道，他的心里也是有她的。
「蟬兒，朕要和你永遠在一起」，他著她烏黑的發絲，將一只藍玉蝴蝶釵***她的發髻。
她望著銅鏡中的自己，那螢藍的幽光宛如山澗的湖水，沉靜無瀾地流淌著。她無數次地在佛前懇求著、願他們的愛像那亙古不變的河流，可以長長久久下去。
他給了她貴人的封號，給了她讓後宮所有人都艷羨的恩寵，他將景陽宮賜給她住，赦免了她父親當年的罪責，他讓她在幸福的漩渦中沉浸著，她是唯一一個出身辛者庫的寵妃，面對這一切，她有著說不出的快活。
她說不出，因為在後宮中她沒有朋友，那些人對她只有怨氣，只有冷嘲熱諷。她唯一可以傾訴的人，只有雅蓉，她在宮里僅有的朋友。她迫不及待地奔向辛者庫，她要告訴她，她此刻是多麼的幸福，她要和她最好的朋友分享這一切。
可是，當她走到辛者庫時，她卻看到她最愛的人也在那里，他失魂落魄地站在門口，目光中透著滿滿的悲傷。庭院中，一只藍色的蝴蝶風箏正在高高地飛起。她仰頭望著那風箏，愕然地摘下發髻上的玉釵，她的釵與那風箏的樣式是一模一樣的。
放風箏的人是誰？
她偷偷地走過去，藏在看不見的角落里。
「雅蓉」，她听到他在喃喃地念著一個人的名字。
雅蓉？雅蓉？
難道他時常來辛者庫的原因，只是為了她，雅蓉嗎？她的眼前天旋地轉，腦海里那些幸福的片刻像一把把的匕首割痛著她。
還記得離開辛者庫時，雅蓉笑著對她說，「蟬兒，去吧，再也不要回來。」果然，她是不應該回來的。
她慢慢地走回景陽宮，片刻前還處處洋溢著溫暖的宮殿，此刻在她眼中卻是如此的冰冷。他對她的好，那還是愛嗎？他說過，她的好心會得到好報。所以，他的愛，只是作為她對雅蓉好的回報嗎？
拔下玉釵放入掌中，那栩栩如生的蝴蝶再不復從前的美麗，一滴淚墜在冷色的藍玉上，澆滅了她所有的幸福。
「皇上，原來，我不過是你減輕心中愧疚的工具。你無法彌補她的，便盡數用在我的身上。我終究還是托了雅蓉的情。我的一切不過都是佔了雅蓉該有的。」
「主子，你怎麼了？」
她茫然地抬頭望著天，她所享有的這一切都不是她自己的，她有什麼資格留在這里？她又為了什麼留在這里呢？
「小主——」
在她閉上眼楮的那一刻，只是輕輕地嘆了一聲，「為何連頭上的這片天也不是自己的。」
………………
「蟬兒，我們就要有孩子了」，這已不是他的第一個孩子，可他還是像初做父親時的高興。
她望著他臉上喜悅的神情，心中卻只是悲涼，她只覺得肚子里的孩子像是偷來的。她出身低賤，將來這孩子落地，也一定會因為她母親的身份而受人嗤笑。
「皇上，臣妾只是貴人，將來產子後，也不能親自撫養，但求皇上能為他找一個好養母，悉心教導。」
他知道她的顧慮，寬慰道，「你放心，朕一定給他找一個後宮封位最高的養母，等他將來長大了，朕也會親自挑選一位家世顯貴的女子配婚。」
她安心地點了點頭，輕輕撫上月復部——孩子，額娘能為你做的，只有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