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天氣暑熱越發強烈。
一進門,軒兒就迫不及待地抓起茶壺牛飲起來,秋蟬見她如此,說笑道,「姐姐不是在德妃那兒喝了半天的茶了嗎?怎麼還沒喝夠呢?」
軒兒用帕子擦著嘴角的水漬,回頭瞪了她一眼,沒好氣道,「德妃的茶,我哪能喝得下去!」
秋蟬听出話茬不對,趕忙問,「出了什麼事兒嗎?」
軒兒在茶桌前坐下,竟冷冷笑了起來,「我一直以為後宮的女人,就屬良妃最會忍。原來真正會忍的另有旁人啊。溴」
感覺到她發現了什麼,秋蟬立刻好奇地湊了過來,「姐姐是什麼意思啊?你說的這個會忍的是德妃嗎?」
軒兒盯著茶壺嘴,愣了片刻,喃喃了一句,「等著吧,要變天了。」
轟隆隆…禱…
入夏的第一場雨伴著驚雷驟然而至,悶濕的天氣里,讓本就心煩的人更是靜不下來。已經十天了,賽倫那邊還是沒有傳信回來。軒兒有些開始坐不住了,她並不是擔心賽倫會查不出什麼,相反地是,就怕他查出了什麼,會讓某些不願意讓真相曝光的人采取一些極端的動作。
如今,德妃將此事攬了下來,每當軒兒開口想要問些什麼,她都以無需她費心為借口回絕了。為什麼德妃會對惠妃患病一事這麼上心呢?
軒兒再也等不下去了,打了把油傘,冒著大雨就走了出去。她去的不是後園,而是朝著九經三事殿的方向。這會兒,早朝已經結束了。康熙仍會留在殿中與幾位大臣商討政務,一時半刻還不會離開。大殿的院門處,有陸陸續續的官員往外走,軒兒撐著傘站在雨中,等著他出來。
等了半個時辰後,胤禛與胤祥結伴往外走,兩人各自舉著傘,邊走邊低聲說著什麼。胤祥的眼神一向活分,不像胤禛總是盯著一處,他的眼珠子轉了轉,正巧看到軒兒站在不遠處,不禁用手輕輕扯了一下胤禛的袖口。胤禛正奇怪他看到了什麼,抬頭一瞧,頓時一臉的詫異,沒想到她竟公然站在九經三事殿的門口等著自己嗎?
胤祥看著他微蹙的眉頭,知道他不便喚她,就先揚聲喊了起來,「軒兒姑娘可真是大忙人,我許久都沒瞧見你人影了呢。」
臨近的官員听到胤祥的喊聲,好奇地看了一眼,只當是阿哥與御前紅人寒暄,都沒太放在心上,匆匆地向兩人辭別走遠了。軒兒微笑著朝兩位阿哥走過去,嘩啦啦的雨落在傘檐上,砸得叮當作響,反而遮住了他們的說話聲。軒兒躬身向他們行了禮,卻是壓低了聲音,「我有件事要問你。」
胤禛擺了擺手,示意她免禮,嘴上問道,「什麼?」
軒兒福了一下,「李德全可是你的人?」
胤禛臉上裝作冷淡地微揚著頭,「不是」,起身從她旁邊走了過去。在皇帝的眼皮下,他們本不應該說話,胤禛忍著回頭問她的沖動,大步朝大宮門走去。只是心里的不安隨著那瀟瀟雨聲更加強烈起來。是什麼重要的事要讓她連康熙的忌諱也不顧,這麼急得來向他確認這件事?
胤祥懂得他四哥的心思,沒有立刻離開,反而嬉笑地看著她,「今晚四哥怕要睡不著了。」
軒兒朝他眯眼一笑,「煩請你告訴四阿哥,有空就多去給他額娘請安」,語罷,就進了九經三事殿的宮門。
她這話是什麼意思?
胤祥低眉想了想,一時也弄不明白,只有加快幾步去追他四哥了。
入夜後,下了一個白天的雨終于止住了,只是仍有少許的積水從房檐上滴下,落在石階上啪啪地響著。太監們小心翼翼地抬著食盒進了清溪書屋,軒兒接過來,與宮女們一同準備著康熙晚膳的膳桌。
李德全從書房內走了出來,見膳桌已在擺碟,就湊過來盯著,時不時地囑咐著把幾碟皇上喜歡吃的菜式往桌邊推一推,好方便皇上夾菜。
軒兒笑道,「李公公果然是伺候皇上的老人,最是清楚皇上的喜好。」
李德全聞言,也笑了笑,「我伺候皇上三十多年,若是連這個也不清楚,還怎麼配留在皇上身邊。」
軒兒低頭細細地挑著魚刺,眉眼卻輕挑瞄著他,沉吟了一下,故意長嘆了一聲,「唉,主子身邊有個貼心的奴才伺候著,主子的身子才會健康。可憐惠妃娘娘,宮里沒個稱心的人,自己病了,奴才們也不會好好照顧,纏綿病榻,也不知何時是個好啊!」
李德全沒有應她,恍如沒听見似地仍就盯著宮女們擺碟。
軒兒將筷子放下,把盛著摘好刺的魚肉的小碟特地從他眼前遞過去,交到宮女手中,繼續道,「說來也巧,公公剛離宮,進了暢春園。惠妃娘娘的病訊就報過來了……」
話沒說完,李德全就警惕地瞪了她一眼,「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軒兒趕忙解釋,「公公別誤會。我只是想跟公公打听一下,在公公離宮之前,是否就听說過惠妃娘娘身體有何不適呢?畢竟,凡是病,都得有個前兆才對。惠妃這回病得這麼突然,又來勢洶洶的,著實令人感到奇怪。」
「你就別浪費那份精力了,有德妃娘娘在,還怕會處理不好嗎?」
軒兒臉上微露尷尬地笑了下,「德妃娘娘身體才剛剛好,後宮事務雜而繁多,皇上就是怕累著德妃娘娘,才讓我協助的。若是哪天皇上問起我,惠妃的病怎麼樣了?我卻一問三不知,皇上該怪罪我不當事了。」
「惠妃不過是些小病,反正她現在閑著沒事干,就好好地留在延禧宮里養病吧」,李德全輕哼了一聲,帶著一絲不敬的口吻。
「哦?」軒兒眼楮一亮,笑道,「看來惠妃的病情,李公公可比我清楚呢。我每每去問德妃娘娘,娘娘都說不用我/操心知道。李公公是從哪里得到消息的呢?莫不是德妃娘娘告訴你的?」
李德全察覺到什麼,眼神一晃,隨即呵呵笑道,「德妃娘娘怎麼會跟我說這個呢!自打來到暢春園,我還沒得機會見到德妃娘娘呢。」
軒兒裝出很驚訝的樣子來,「公公還沒見到德妃娘娘啊!」「皇上最近都忙于政務,別說是蕊珠院,連挹海堂也沒去。這國事天天有,時時忙,真是擔心皇上的身子啊」,李德全立刻憂心忡忡起來。
軒兒知道他是有心要轉移話題,也就不再跟他糾纏下去,反正心中的疑慮已經坐實,就領著宮女們將膳桌抬進了屋里。
皇帝的御案上又是小山高的奏折羅列著,軒兒估模著,這要全都批完,又得後半夜了。瞧著康熙臉上明顯的疲憊,軒兒悄聲讓人沏了碗參茶,待晚膳用過,她將茶碗輕輕地放到案台邊,趁著康熙還沒有發現,就靜靜地退了出去。
她不是不想陪在康熙身邊,只是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回到自己房中,拿出出宮腰牌交到秋蟬手中,以讓她回宮取東西的借口去找一找賽倫是否還在宮里。等秋蟬走後,她也換了身衣裳,找來小太監小杜替自己挑著宮燈,慢慢地走到後湖邊上。
「軒兒姐姐,咱們這是去哪兒啊?」小杜見她走到岸邊就不動了,等了片刻也不見要走的意思,忍不住問了句。
軒兒示意他噤聲,俯身將燈籠里的燭火吹滅了。白日里剛下過雨,夜中仍是陰雲沉沉,湖岸邊完全是漆黑一片的,連點亮光也瞧不見。小杜覺得四周陰森悚然,害怕地向軒兒又靠近了些。
這時,一條小道上傳來輕輕的腳步聲,軒兒忙拉住小杜躲到更是隱蔽的矮樹叢里。那人也沒有打燈,小心地慢慢來到湖岸邊,在一處荷花叢中拉出了一條小船。他跳上船,朝著對岸劃了過去。
小杜屏氣仔細地看了看,待到小船劃遠了,才小聲道,「瞧那身形,好像是李公公。」
看出來了嗎?軒兒對他微微一笑。這條岔路,坐船便是去蕊珠院,走岸堤的小路,便是去挹海堂。
——原來,李德全是德妃的人。
她特意把小杜拉來,就是等事後,小杜把今日的事告訴李德全,讓李德全與德妃明白,他們之間的秘密,她已經知道了。她拿不準德妃會怎麼對待賽倫,她必須手上握有談判的籌碼才行。
「小杜,咱們回去」,軒兒讓他重新把宮燈燃起來。
回到清溪書屋時,又囑咐了小杜一句,「找機會,把今天的事兒告訴李公公。」
小杜擔心道,「姐姐不怕嗎?李公公剛才好像……」
軒兒搖搖頭,笑道,「你只要實話實說,我保證,李公公只會賞你,不會罰你。」
「軒兒姐姐,我擔心的不是自己,而是你」,小杜急道,「李公公一個人上了小船,顯然是不想讓人知道的。」
「小杜,我知道你關心姐姐。放心,你只管去做,姐姐不會有事的。」
小杜不解地點了點頭。
軒兒回到自己房中,直到等到半夜,秋蟬才從宮里趕了回來,一進門就迫不及待地說,「姐姐,賽大人被軟禁起來了。」
似乎早有這樣的預料,軒兒也不吃驚,又听秋蟬說,「賽大人剛進延禧宮,太醫院那邊就又派了一位御醫去為惠妃診病。後又以要商討惠妃病情的緣由,將賽大人困在了太醫院內,還命兩個小太監盯著他。」
「知道了」,軒兒淡淡應了一句。只要人還活著,就好辦。「妹妹,你辛苦了,快去休息吧。後面的事兒,交給我來辦。」
「姐姐要怎麼做」,秋蟬興奮得哪里睡得著。
「賽倫受了委屈,我得給他一個大的補償才行」,軒兒抿嘴詭笑道。